沈休這次前往首都, 隨行的共有兩人, 分別是拍攝《無雙》時做他助理的小鄧, 和卓文集團公關部的一位郭姓經理。

    ——畢竟這段公益廣告由卓文集團出資讚助製作, 他們自然有權利監督拍攝過程，防止資金被濫用或挪用, 也要避免廣告中出現不利於公司形象和名譽的內容。

    飛機落地後，接機的車輛一路奔馳, 三人在晚飯時分抵達了預定的酒店。沈休隻簡單吃了些沙拉, 便回到房間休息。

    打開行李箱, 最醒目的就是一個迷你的便攜式加濕器。

    那是陶然在他出發前一天特地送來的, 她說：“首都太靠北, 空氣幹燥, 冬天室內還用暖氣，濕度太低, 一定要用加濕器，不然皮膚和嗓子都會不舒服。”

    沈休還記得她細細叮囑時的樣子。

    將加濕器接通電源, 圓筒外殼的出氣口便立刻噴出一股乳白色的水霧，在空氣中逸散。

    手機上, 陶然發了好幾條微信消息：

    【陶然：沈休，吃過晚飯了嗎？記得要用加濕器哦~】

    【陶然：一路上辛苦了，晚上早點休息啊！】

    【陶然：對了, 別忘了多喝水哦！[麽麽噠]】

    明知道消息裏加上一個表情隻是如今大多數人的習慣，沈休看見那個嘟起嘴做親吻狀的表情，仍是心頭微微一顫。

    他拍了一張加濕器的照片發回過去, 誇了句很好用。

    陶然很快回複：【那就好，棒棒噠！[鼓掌]】

    沈休盯著聊天界麵，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問“吃過了嗎”好像有點太傻，問“今天過得怎麽樣”好像又太刻意。

    他生平第一次意識到，想要好好地和一個女孩子聊天，也是一門深奧而廣博的學問，而他恰好沒有修過這門課。

    沈休在原處坐了一會兒，萬分喪氣地把手機扔在一邊，第不知道多少次下定決心，不要再向陶然身上投入更多的精力。

    洗完澡，拿起蔡導發來的公益廣告劇本看了兩段，沈休瞟向屏幕向下蓋在床頭桌上的手機，仍然忍不住伸手拿起來。

    【陶然：沈休，我剛剛看到天氣預報，明天首都天氣晴朗，但是溫度有點低，出門注意保暖哦~以及，早上起來覺得皮膚太幹燥的話，用保濕麵膜可以緊急恢複噠！】

    沈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嗯，剛洗完澡，還水潤潤的，不錯。

    他莫名安心，查了下新浦市明天的天氣，發現竟然沒什麽變化。他皺了皺眉毛，回複：【好，多謝！你也要注意身體。】

    他在[可愛][親吻][愛心][玫瑰]幾個表情中猶豫良久，最終還是什麽都沒點，隻發了光禿禿的一句話。

    【陶然：嗯呐！~[送花.jpg]】

    這次的表情是一隻圓滾滾的小海豹，從背後掏出一朵小花，頭頂上還有一行字：“呐，給你fa fa”。

    沈休腦海裏浮現出陶然每次看著自己時，臉上的笑容和專注的眼神。

    大概是他走神時間太久，手機界麵自動鎖住，漆黑的屏幕上映出了他無意識的笑。

    沈休眼神一閃，輕輕歎了口氣，回過神來，繼續研究劇本。

    這次世界讀書日主題公益廣告是一個係列，共五條，情節都非常簡單。

    沈休出演的這一段中，男主角是一個身患重病的青年，常年受到病痛的折磨，對生活和未來都喪失了希望。在這個時候，他的媽媽開始在他的病床邊為他讀書，讓他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改變了生活的態度。

    目前看起來，這條短片對演員演技的要求倒不算很高，情緒的渲染大部分需要後期製作和音樂來進行。

    盡管如此，沈休還是反複看了幾遍，在腦海裏模擬了幾種不同的表現方式，才放下劇本。

    第二天早上起床，沈休果然覺得臉上皮膚緊繃繃的，嘴唇也起了皮。

    喝了一大杯水，敷上一片麵膜之後，他才換好衣服下樓。

    小鄧見到他之後，遞上了一副口罩，專門防霧霾的。

    沈休笑笑：“謝謝，我還真忘了。”

    小鄧搖頭：“是陶姐昨天晚上特地叮囑我，讓我一定要記得帶上。她還說沈哥喉嚨有傷，讓我備了一罐冰糖梨水。”

    沈休點點頭，戴上了口罩就向外走去，讓人看不見表情。

    他們在預定時間前十五分鍾到達了國家電視台大樓，一位年輕的小夥子將他們帶到樓內的一座室內攝影棚。

    棚內已經搭好了主體的景，還有些人來來往往準備著其他道具。和沈休之前拍戲時見過的劇組不同，這個攝影棚裏安安靜靜，每個人都不緊不慢，沒有太多的緊張感。

    蔡導手裏握著劇本，在場內走動著，時不時調整一下道具或攝像機的位置。

    看見沈休到了，他笑了一下揮了揮手，道：“小沈，你去化妝間先化妝。這次又要麻煩你剃頭了。”

    劇本裏並沒有寫這位青年到底生了什麽病，但人物設計中卻描述了他是光頭，可能是某些腫瘤或腦補的病症。

    沈休換上了藍白色條紋的病號服，才長出來的短短的發茬全部剃光。至於妝容，則是以色調偏白的粉底為主，眼窩和兩頰打上陰影，嘴唇原本紅潤的顏色也被遮住，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憔悴了許多。

    他披著外套走出化妝間，蔡導細細看了看他的樣子，滿意地點頭。

    另一間化妝間，飾演男青年母親的人也出來了。她的頭發盤在腦後，烏黑的發間摻雜著些灰白，顯得人略有些蒼老。

    見到來人，沈休難掩驚訝，這位是在國家台做了二十多年播音員和主持人的前輩佘雯晴。沒想到這一次竟然能和她一起出演，沈休的態度愈發鄭重。

    他向前迎了兩步，恭恭敬敬彎著腰扶著她的胳膊：“佘老師，您好。”

    佘雯晴今年也有五十多歲了，從幕前退下來的這些年一直在台裏做幕後。

    她性格溫和，在蔡導介紹了沈休的身份後，她還開了句玩笑，道：“哎喲，竟然多了個這麽俊的兒子，真不錯。”

    蔡導也不多耽誤時間，先帶著兩人排了一下第一幕的戲，也就是男青年躺在病床上，他母親過來給他讀書這一段。盡管隻是一個短暫的片段，但是涉及到的鏡頭很多。

    真正準備開始拍攝後，在攝影棚內搭建出的病房裏，沈休躺在病床上，手背上貼著靜脈注射用的器具。

    他的目光落在病房的窗戶上，雖然實際上他隻能看見一片綠幕，但他的眼神仍然像是望向沒有盡頭的遠方。

    他忽然想起了幾年前自己剛剛經曆完聲帶手術的時候。

    那時他的狀態和劇本中的男青年有些相似，他也同樣對未來失去了信心，想象中的美好未來突然破碎，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可這段記憶如今想來遙遠得像是發生在上個世紀，或者說，自從認識了陶然，他就幾乎沒有再想起過以前的痛苦。

    蔡導眼睛一亮，給他的表情推了一個特寫。

    接著男青年的母親出現，站在病房外靜靜看了自己兒子一會兒，強打起精神踏進了房門。

    佘雯晴在演戲方麵其實沒有太多經驗，這次台裏選她出演，主要還是看重她的聲音和觀眾口碑。

    但是此時，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沈休，她竟然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心裏有點心疼，憐惜立刻浮現在臉上。

    她放輕了腳步，笑容極溫柔，坐在病床邊，握了握他搭在被子外冰涼的手，勉強笑著，道：“兒子，今天，我給你讀書吧。”

    鏡頭緩緩移動，蔡導很快喊了一聲“卡”，笑容滿麵地鼓起掌，道：“太好了，你們真是配合得太好了，一條就能過。”

    補了幾個其他角度的特寫，這一幕就拍完了，時間才剛剛到中午。

    沈休本以為吃完午飯後還要繼續拍攝，蔡導卻讓他下午回去休息，說剩下的部分還是按照時間表，明後兩天再拍。

    見攝影棚裏的其他人也都好像很習慣的樣子，沈休心內感歎，要是一般的劇組，這個時候一定會抓緊這個狀態繼續往下拍，進度一趕再趕。

    剩下的兩幕拍攝雖然也都算順利，沈休還是在首都停留了整整三天，才在周五晚上回到新浦。

    接著幾天，沈休的生活一片平靜，陶然難得地沒有出現在他麵前，甚至連微信消息都沒有。

    沈休不斷告訴自己，這樣才正常，陶然遲早有一天會離開他的生活。

    可等到再次見到她時，沈休才明白，這一切心理準備在她麵前都毫無意義。

    再次見到陶然，聽到她的聲音，嗅到她身上傳來的清甜花果香，沈休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她的喜歡，比他曾經以為的更深。

    他是如此地想見她，想聽她，想和她靠在一起，甚至想觸碰、親吻她，想她的眼睛隻看著自己。

    在這一瞬間，沈休很想放棄所有糾結和抵抗。

    他的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

    或許他和陶然之間不會有任何結果，但那又如何？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到底會怎麽樣？

    沈休看著陶然一如既往的笑臉，道：“陶然，怎麽感覺好久都沒有看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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