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會上有沒有發生什麽？”陶然好奇問道。

    “沒有什麽特別的, 還不就是領導講話, 大家吃吃喝喝, 之類的。旁邊還有記者在, 很無聊的。”沈休撇撇嘴。

    “那還喝這麽多？”陶然也撇嘴，“是不是很多人勸酒？”

    “多少肯定有一些, 但也不多。再怎麽說也是慶功會，主要還是慶祝電視劇大獲成功的。”沈休輕描淡寫地帶過了。

    當然, 實際上勸酒的、灌酒的都有, 沈休如今也算是小紅了一把, 劇組裏的人都對他客客氣氣的。

    導演、資方還有媒體的人讓他喝酒他不能拒絕, 不如他紅的那些小藝人們向他敬酒, 他也不好一點麵子都不給。

    那些人裏有些年紀明顯比他大的, 曾經在組裏也是他的前輩的，現在也都一口一個“沈哥”叫得親熱。

    沈休不想說這些讓人不快的事, 便多說了些《無雙》的情況。

    陶然之前就好奇，《無雙》在網上被罵得幾乎體無完膚, 怎麽還能開“慶功會”？有什麽“功”可慶？

    聽沈休一說才曉得，就是這麽一部拍毀了的劇, 在播映期間的收視率仍然占據同期電視劇的第一位。別看網上吵得凶，該賣出去的廣告都賣出去了，第二輪、第三輪甚至網絡播放權都已談妥, 媒體們輪流炒了幾個話題點擊量都有了，投資方也賺得盆滿缽滿。

    陶然眨眨眼睛，心想, 所以唯一的輸家就是觀眾們咯？

    可是，這樣的劇怎麽也會有人追呢？

    她轉念一想，頓時理解。

    畢竟好劇不常有，觀眾們從一堆矮子中找將軍，沒什麽其他選擇。反正也隻是隨便看看打發時間，他們的底線早已經被多年的國內電視劇水準一次次拉低。

    陶然對於此間種種，已經無話可說。

    好在《無雙》項目到這個時候總算差不多完全，沈休之後再也不需要參加與之相關的任何活動，陶然也漸漸不再關注這部劇的消息。

    新劇《丁組》的拍攝照常進行，一路沒什麽差錯，直到五月中。

    新浦市從五月份起，便開始逐漸升溫，到這個時候就已經有了初夏的樣子。

    這天，小鄧推這輛小三輪停在片場，喊了一聲：“冰礦泉水和飲料都送來了。”

    話音未落，四麵便嘩啦啦圍過來一群人，口中說著“謝謝沈哥破費”、“辛苦你了小鄧”，一人拿了一瓶。

    小鄧一手抓著兩瓶礦泉水，從人群裏擠出來，跑到片場外圍遮陽棚下，遞給沈休和陶然。

    沈休身上隻穿了一件白襯衫，後背汗濕了一大片，布料緊緊貼在身上，露出膚色和肌肉線條。

    他低頭看劇本，劇組裏好幾個姑娘就遠遠看著，一臉興奮。

    小鄧都能猜到她們會說什麽，無非就是：“啊啊啊，沈休好帥啊！”“嗷嗷嗷，沈休身材真好！”“哇哇哇，沈休穿襯衫太性感啦！”反正，他是不止一次聽到她們的議論了。

    範紹予坐在附近，懶洋洋地靠在躺椅上，拿劇本當扇子用。

    “小鄧，給我來一瓶。”

    小鄧應了一聲跑過去，將水遞到他手裏。

    “嘖，還是不夠冰。”範紹予嘟囔了一句，擰開瓶蓋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小半瓶。

    小鄧嘿嘿一笑，陶然翻了個白眼：“人家辛辛苦苦幫你拿來，還抱怨起來了？回頭讓你家助理給你買個冰坨去吧。”

    他們都知道，一下子喝太多冰的東西會不舒服，腸胃敏感一點的，說不定會胃痛、拉肚子，所以這些飲料向來都隻買帶一點涼意的。

    拍戲這麽長時間，範紹予和沈休他們熟悉起來，說話便也不那麽注意。陶然剛剛那麽說他，他也就是笑笑。

    霍導走過來，問他們：“你們休息得怎麽樣了？還能繼續嗎？”

    沈休點點頭，範紹予也直起身子：“沒問題，繼續吧。”

    他們在這個場景有好幾場戲，最主要的一段追逐戲，兩個男主角江名朗和何鬱帶隊，追捕一名罪犯。

    這棟爛尾樓是這名罪犯的藏身之地。他從別處一路逃回來，試圖借助自己熟悉地形和環境的優勢擺脫警察。而江名朗兩人追上他之後，他還有一段掙紮拒捕的情節。

    劇本中，罪犯歸案審訊後，警察們又回到這裏搜集相關證據，這次也是要一起拍的。

    這幾場戲最大的困難不在於表演，而在於天氣——按照劇情，這一段故事發生在寒冬，所有演員都要穿上厚厚的冬季服裝。

    沈休和範紹予站起來，穿上略有些厚重的冬季警服。飾演罪犯的那名特約群演，更是套上了一件蓬鬆的羽絨服。

    他們幾乎是一穿上衣服，不用動彈，就開始出汗。

    化妝師們也很辛苦，出汗多容易花妝，男性皮膚又普遍出油多，還吃底妝。霍導每一次叫“卡”，他們都得上前補妝。

    “各就各位，準備了啊！這一段拍完，咱們就能回去好好歇著了。”霍導鼓勵了眾人一句，繃起臉頂著主攝像機，喊道，“a！”

    從鏡頭外，穿著黑色羽絨服的罪犯甩開腿，向破舊陰森的大樓狂奔而去。

    緊隨其後的，是兩個身穿藏青藍色警服的警察，其中一個邊跑邊大聲叫著：“站住！別跑！”另一個戴著眼鏡的，則閉著嘴，眼睛死死盯著罪犯的身影。

    那罪犯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見勢不妙，隨手將路邊的垃圾扯到路中央，企圖阻礙住他們的腳步。

    但那兩人身形極為靈活，眼見著雙方的距離就漸漸縮短。

    那罪犯腳下一轉，跑到牆邊一座兩層樓高的腳手架，手腳並用攀上了二樓，從空蕩蕩的窗口翻進了黑乎乎的樓裏。

    “我靠，這小子屬猴的呀？”江名朗罵了句，轉頭就見何鬱毫不猶豫，跟著翻身攀上了腳手架。

    江名朗迅速調轉方向，準備從後方包抄，以防溜走。

    他邊跑邊喊著：“我從後麵——”

    緊接著，他的表情變了，一臉驚恐地喊道：“沈休，小心！——”

    腳手架的整體框架是用長段的圓形鋼管搭建起來的，中間的平台上則鋪著釘成一大片整體的木板。

    這一段追逐戲中，沈休攀爬腳手架的段落已經拍過好幾條，都是近景，還有攝影師趴在二層平台上給他特寫的。

    沈休這次熟門熟路地抓住二層的邊緣，右腳在側麵加固用的鋼管上踏了一腳借力，然後就覺得腳下一空，身體重心向後傾斜。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就聽到範紹予有些嘶啞的吼聲，而整個腳手架就像是一座脆弱的積木一般，丁零當啷地帶著他倒下去。

    陶然站在攝像機軌道外，隻見腳手架頃刻間散了架，在一片揚起的灰塵中，將沈休埋了起來。

    她的頭腦一片空白。

    這一瞬間，好像所有的感覺都離她遠去了。

    她什麽都聽不見，動也動不了，甚至連時間都仿佛暫停。

    下一秒鍾，她扔下手中所有東西，邁開腿向前跑去。

    快一點，再快一點！

    明明短短百米的距離，為什麽忽然變得這麽遙遠！

    沈休！沈休！

    為什麽？為什麽！

    陶然起先踉蹌了幾步，險些摔倒，然後越跑越快。

    在一片橫七豎八的鋼管堆中，她透過縫隙看見那一身藏青色的衣服，可是衣服包裹著的人卻一動不動。

    陶然隻覺得心髒被人狠狠錘了一下，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愣在原地，呼吸急促，如同一條瀕死的魚。

    接著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膊，將她往後拖了兩步，更多的人緊跟著圍了上來，將她撞得東倒西歪。

    陶然轉過頭，認出那是範紹予，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地在說著什麽。

    她的聽力好像這才恢複過來。

    範紹予在對她喊著：“陶助理小心點，讓他們來救他，沈休會沒事的。”

    整個劇組一片嘈雜，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慌亂或驚嚇。

    霍導拿著喇叭在一旁指揮：“快快快！把鋼管搬走！那邊小心點，拿東西撐一下，不要再塌下去了！……”

    陶然回過神，衝上前去緊緊抓住霍導的胳膊，尖聲叫道：“120呢？打120了沒有？快打120啊！”

    “打過了、打過了。”霍導連連重複了幾遍，緊緊皺著眉，眼睛盯著人群的動作，聲音越發大了。

    陶然滿手是汗，一動不動站在霍導身邊，咬著下唇也同樣緊盯著。

    忽然，最中心傳來幾聲高呼：“好了好了，人出來了、出來了！”

    陶然眼睛一亮，扒開那一圈人硬生生擠了進去。

    沈休半側躺在亂糟糟的地上，滿身灰塵。

    他的右手捂著左臂，眉間蹙成一道深深的縫隙，一臉的汗水沾上塵土，顯得灰撲撲髒兮兮。

    有兩個人分別站在他頭和腳處，俯下身準備將他抬起來。

    “別動！”

    陶然驚叫了一聲，將他們嚇了一跳，急急解釋道：“現在不知道他現在身上受了什麽傷，不能隨便搬動！都散開給他透透氣！還有水呢？拿水來！”

    “好，好，大家都先散開一點！”

    “水在這裏！水來了！”

    “還有風扇呢？也拿來，小心中暑！”

    陶然低下頭，正對上沈休的視線，還看見他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來。

    她喉嚨一堵，眼淚不受控製地往外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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