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休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 開始覺得陶然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但是, 他安慰自己, 陶然隻是因為忙於籌建自己的劇組, 所以太過辛苦，也沒有太多時間罷了。

    沈休也被《何先生傳》占用了大部分精力, 因為沒過幾天，《何先生傳》就要開機了。

    這一次的開機發布會提前了幾天舉行, 過程相當低調, 在場的隻有行政方麵的領導和製片組, 沒有演員, 沒有華麗的舞台裝飾, 沒有精心預備的媒體接待, 甚至就連發布會的時間，也定在電視劇獎項“金屏獎”頒獎禮前夕。

    這個時間點上, 絕大多數媒體和公眾的注意力都放在“金屏獎”上，猜測各個獎項會花落誰家, 為了自己喜歡的演員和其他人爭得麵紅耳赤。

    而《何先生傳》雖然在計劃立項時，曾引發過大眾的極大關注, 但如今已經一年多過去，還哪裏有多少人記得。

    劇組開機的消息就像飄落湖麵的雪花，眨眼間便融化消失。

    劇組公布的一長串密密麻麻的出品方、主創、演職人員名單中, 沈休也顯得不起眼了。

    導演魯斌是有意這麽做的。

    他向來看不上娛樂圈中炒作的風氣，滿心隻想要好好創作出符合自己心意的作品。他擔心如果開機前的宣傳過了頭，在紛亂的言論圍攻下, 有些年輕的、沒經曆過太多事的演員們，會變得心浮氣躁，失去好不容易培養出的狀態。

    現在的狀態就挺好，要宣傳什麽的，等拍完了再說。

    沈休隻覺得魯斌的做法正合心意，他這些天來隻希望能少些關注度。

    不過，這也隻能成為他的希望罷了。

    兩派cp粉們還在掐著，金屏獎的熱度又上來了，他作為最佳男配角的入圍者，自然免不了成為議論的焦點之一。

    恰好他近來人氣不低，喜愛他的粉絲覺得他該得獎，其他入圍演員的粉絲不可能服氣，就算是沒有什麽喜惡偏好路人，也不介意插一句“我覺得他挺不錯的”，或者“他太年輕了，演技哪裏比得上其他人經驗豐富”。

    沈休和王樂彬對於獲獎倒沒報什麽希望。

    他這次是以《無雙》中的“弘平法師”一角入圍的，但是弘平法師的戲份不多，算不上主要的配角，《無雙》後期又被人亂剪一通，全劇的質量都不在水準，再加上同樣入圍的競爭者中，還有兩個真正的老戲骨，沈休除了人氣，並沒有競爭力。

    頒獎典禮開始前兩個小時，沈休換上了綺羅專為他準備的西服，仔細做好造型，同《無雙》劇組的其他人集合，預備集體走紅地毯。

    導演楊申表情懨懨，就像拍戲不順利似的。

    女主演湯如帆一襲長裙，裙擺上似繡似染著大朵鮮花，身邊圍著一隊人維護造型，還和在劇組時一樣。

    男一號陳舸和男二號鄭軒同樣沒有什麽變化，鄭軒依舊主動和陳舸搭話，看起來關係不錯。

    沈休算得上是《無雙》中最大的贏家，不過他這時候也隻帶了一個化妝師和助理小鄧。

    在候場準備的時間裏，幾人表麵上都客客氣氣，讓沈休時不時錯覺自己又回到了《無雙》的劇組。

    隻是在偶然回頭時，他身後隻見小鄧，沒有那個一貫笑眯眯，全神看著他的“小助理”了。

    “《無雙》劇組的各位老師們，麻煩做好準備。”

    沈休最後看了一眼沒有任何動靜的手機，將它遞給小鄧，起身跟著其他人一同走了出去，走向長槍短炮包圍著的紅毯。

    沈休臉上掛著反複練習過的、恰好好處的微笑，隨著劇組其他人的節奏，走一段停一停拍照，再走一段再停一停接受采訪，好不容易才進了典禮會場。

    之後又是漫長而無聊的等待。

    他的注意力沒有一絲放在典禮上，直到聽見自己的名字時，才回過神，看到自己的臉出現在舞台屏幕上。

    “最佳男配角的獲獎者是——”頒獎嘉賓老套地停頓了兩秒鍾，然後笑容滿麵地伸出手，向著沈休右側的區域，喊出了一個名字。

    不是沈休。

    沈休鼓著掌，依然保持著完美的笑容，眼神中甚至不忘帶上幾分羨慕。

    他的確有心理準備，可是要說完全沒有失望，那也不盡如實。

    接下來的典禮更是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默默坐著，一直等到典禮結束。

    《無雙》此次竟然一獎未得，出人意料的同時也不難理解。

    主創導演楊申、主演湯如帆、陳舸幾乎剛一出門就被記者們團團圍住，沈休稍稍落後一步，趁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們身上時，悄悄回到了休息室。

    小鄧見到他便立刻站起來，語氣輕鬆地說：“沈哥這次有些可惜了。”

    沈休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笑著擺了擺手，道：“沒事，把手機給我吧。”

    小鄧不再出聲，將手機還給沈休後，就收拾東西，跟沈休一同回去。

    沈休的手機上有數不清的消息，基本都是安撫他的話，他卻盯著置頂的那一條對話發怔。

    幹幹淨淨的，仍然保持著先前的樣子，沒有新的消息。

    沈休試著刷新了幾次，沒有用。

    他不知不覺間已經沒了笑容，眉心微微皺著，像是碰到了難解的謎題，也像是經曆了長途跋涉，卻還是看不到目的地。

    他和小鄧盡力躲開人群，但這個表情仍被眼尖的記者拍到。

    不到五分鍾，網上便有了新聞，題為《未獲最佳男配，沈休難掩失望，似有不平》。

    還沒回到住處，沈休和小鄧的電話就齊齊響起來，王樂彬和公司都在追問這條新聞的情況。

    沈休無聲歎氣，抹了把臉，後腦靠在座椅頸枕上，一一回答王樂彬的問題。

    身心俱疲。

    他回到家中，脫力一般倒在沙發上，雖然口渴，也不願意起身給自己倒杯水。

    他似乎把僅剩的力氣都放在握手機的右手上，微眯著眼睛牢牢盯著。

    那張“難掩失望”的照片正在網上傳開，王樂彬和公司正想辦法製止，沈休卻暗自希望這可以傳得更廣一些，一定讓陶然也能看到。

    如果她不是沒有看到消息，為什麽會至今都不問一句呢？

    沈休花了很長時間，慢慢追溯記憶，除了確定陶然對他不正常的冷淡外，隻得到一頭霧水。

    微博上，他按照王樂彬的建議，轉發了關於最佳男配角最終歸屬的新聞，附上評論道：“前輩實至名歸！這次頒獎典禮讓我更加意識到自己還需努力，我將以各位前輩為目標，為觀眾帶來更好的作品！”

    迅速增加的評論中，那個擅長剪輯視頻的賬號“peafirefff”早早寫到：“加油！你一直很棒，也很努力！在我們心裏，你永遠是最好的！比心！”

    這一條被點讚到最上方，沈休也一眼就能看到。

    如果是陶然，她恐怕也會這麽說吧。

    沈休神情柔軟地一笑，轉而加倍地失落。

    他不願意在陶然麵前顯露軟弱，隻能一遍遍猜測琢磨，陶然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是自己無意間做錯了什麽？

    還是被她察覺到自己的感情，讓她主動疏遠？

    種種疑惑在他腦海中糾纏不休，讓他幾乎一夜無眠。

    第二天上午，他用冷水洗了臉，強打起精神去往公司。

    王樂彬幾天前便和他約好，要一起討論確定《何先生傳》拍攝期間的各項事宜安排。

    沈休捏捏鼻梁，走出電梯，迎麵那台電梯門也緩緩打開。

    他一眼看見陶然站在裏麵。

    她瘦了，臉上也少了點血色，眼睛有些腫，一看就知道晚上沒有休息好。

    籌建劇組竟然讓她累成了這樣？

    沈休抿緊了嘴唇，一夜都沒能解開的思緒一瞬間便被拋開。

    陶然的視線也轉過來，落在沈休身上。

    沈休發沉的大腦竟然還能急速運轉，分辨出她神色中的關切、擔憂，以及刻意的回避。

    “是沈休吧？好久不見了。”一個男人率先走上前，向沈休伸出右手。

    沈休才注意到，陶然不是一個人，和她站在一起的這個男人他也認識，正是投資了陶然讓自己參加的那部劇的許翼成。

    “許先生，你好。”沈休不願失了風度，和他握了握手，隻是眼神總不離陶然。

    陶然衝他短短一笑便低下頭，半個身子藏在許翼成身後，兩人幾乎貼在一起。

    沈休心裏一緊，捏著許翼成的手都不由地加重了力氣。

    許翼成的視線在沈休和陶然之間轉了一圈，客氣道：“沈先生，您忙，我們就不耽誤您時間了，以後有空再聊。”

    “我們”？這個詞聽起來如此，好似一粒玻璃渣鑽進沈休的心裏。

    他忍著痛，同樣回以笑容，道：“您客氣了，您先請。”

    許翼成點點頭，轉身向辦公區域走去，不忘伸出左臂，護在陶然身後。

    兩人如此親密又和諧，這樣的氣氛，是沈休和陶然從未有過的。

    沈休站在原地看著，幾乎無法挪動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