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台大樓三十五層東側有一片會客區, 初秋的陽光透過整麵的落地玻璃, 將人烤得發幹。

    沈休一行三人被領到一個沒什麽人的角落。

    帶路的姑娘時不時瞟向沈休, 在他們坐下後還踟躕了片刻, 才紅著臉離開。

    若是平時，魯斌可能已經開口揶揄沈休幾句, 但他此刻卻陰沉著一張臉，活像是來討債的。

    沈休也默默坐著, 將這兩天內發生的事情反複回憶, 試圖抓住每一個細節, 隻為了能在接下來可能出現的狀況中再多爭取一些主動權。

    然後他就突然想起, 昨天是陶然的生日, 他竟又忘記了。

    他曾經許諾過, 每年都要對她說“生日快樂”的。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生氣。

    沈休摸出手機，他今天早上到現在都還沒有和陶然聯係過, 現在補一句或許還來得及。

    他剛打開微信，就有人來了。

    魯斌與助理都站了起來, 沈休隻好收起手機起身。

    來人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身材微胖, 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讓人心生親切。

    他邁著大步走來，早早伸出右手同魯斌握住, 輕輕搖了幾下，道：“魯導，麻煩你跑一趟了。”

    他的眼神從魯導的助理及沈休身上劃過, 隻微微頷首示意。

    魯斌擠出一個笑容，急忙開口：“霍主任，你說的那件事我不同意。網上那些人什麽都不懂，你聽他們胡說八道什麽。沈休很好，再合適不過了。你看，人我都給你——”

    “魯導哇，”霍主任笑眯眯打斷他，“這事兒沒這麽簡單。中心從昨天就開始討論了，拍何先生不是小事，演員方麵我們還是需要更慎重，要考慮廣大人民群眾的感受，更要考慮何先生在文學等領域的地位。”

    “我、我怎麽就沒考慮了？”魯斌愣了愣，道，“人沈休要長相有長相，要演技有演技，您這還要怎麽更慎重考慮哇？”

    “哎，魯導，您瞧您這話說的。”霍主任笑道，“沈休是很好，我們都知道，我們也沒覺得他不好。可是現在群眾有意見，咱們也不能不采納呀，是不是？”

    魯斌皺了皺眉，不客氣地說：“霍主任，專業的事還是要專業人士來做，群眾哪知道誰合適誰不合適？”

    霍主任眯了眯眼睛：“群眾認為合適的，或許不一定合適。但群眾認為不合適的，肯定有不合適的地方。”

    魯斌臉上勉強擠出來的笑容都消失了：“那成，那就按照群眾說的，全國上下誰能找出一個合適的人來？您瞧瞧，他們說的都是什麽？要飽讀詩書、過目不忘、精通八國語言、作品暢銷海內外。要是真有這麽一個人要來演戲，我還真不敢要！”

    霍主任拍拍他的手：“魯導，別激動嘛，我們也不是這個意思啊。”

    “那你們是什麽意思？能不能請您給我講清楚？我是個大老粗，這些繞圈子的話我聽不懂。”魯導道，“您就直說，不找沈休要找誰？”

    霍主任瞟了沈休一眼，悠悠開口：“人選肯定還是要綜合考量的，不過我想著，之前試鏡的時候，不是還有幾個人嗎？從他們中間選一個——”

    “不成不成，那幾個都不成。”魯斌連連擺手，“當時篩掉，就是不能演的。再說了，當時何教授也在場，沈休演她父親，可是她親自同意的事！”

    沈休一愣，不由看向魯斌。他才知道，原來自己試鏡時，何先生的女兒竟然也在場？

    “魯導啊，這其實也是整個中心的意思。”霍主任語速不快不慢，道，“至於何教授那兒，我們這麽做也是為了何先生的名譽著想。何況，她也一定會相信您的專業判斷的。”

    魯斌張著嘴，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霍主任這話明擺著就是拿製作中心來壓他，強迫他同意，還要他去向何教授解釋，替製作中心背鍋。

    魯斌猛地站起身來，氣得滿麵通紅：“你們這是、這是……我，我不拍了，拉到！誰愛拍誰拍去吧！”

    霍主任的臉色也變了，正要出聲，不遠處又有一個人小跑著來了，一邊喘一邊招呼：“哎喲霍主任，好久不見了，您瞧著還是這麽年輕。”

    這正是魯斌讓助理電話通知的楊申。

    楊申笑著湊上前，將魯斌往身後拉了拉，繼續對霍主任說：“您可千萬別跟我這師兄較真，他這個人腦筋死得很，跟他說話就是費勁。”

    魯斌知道楊申是在為他解圍，總算閉上嘴沒再開口。

    霍主任又露出點笑意：“魯導是有一點藝術家的脾氣，我們也是需要這樣的人的。”

    楊申接著狠狠誇了他一番“大度寬容”，霍主任跟著謙虛了一番，最後擺手道：“既然你來了，好好勸勸他。”

    說著，霍主任轉向了一直安靜到現在的沈休。

    沈休手握成拳，心道，來了。

    從霍主任說的話中，他能聽出來，製作中心已經做出了決定。他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麽，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挽回的辦法。

    隻聽霍主任笑著開口：“小沈很不錯，很優秀，我認識好些人家的女孩子都很喜歡你。”

    沈休禮貌地笑。

    霍主任歎了一口氣：“這次出這個事，我們很惋惜，也很頭痛，這兩天一直加班加點，就為了找一個合適的解決辦法。”

    沈休配合著道：“辛苦霍主任了，謝謝製作中心。”

    “哎，談不上什麽辛苦不辛苦的。”霍主任說，“大家都是為了做好這部劇嘛。”

    沈休繼續笑。

    霍主任整了整表情，道：“可能你對這部劇的認識還不那麽清晰。這是今年製作中心立項的唯一一部核心級項目，國家好幾個領導麵前掛上號的，我們的目標就是做一部好劇，一部讓觀眾滿意的劇。”

    說著，他一臉鄭重：“所以，製作中心的顧慮你要理解，我們不能因為某一個人影響到大局。你的未來還很長，以後說不定會有更好的項目。”

    沈休點點頭，道：“霍主任，我明白您的意思。現在公眾對我的看法，的確影響到了整個劇組的拍攝活動。”

    霍主任滿意地微笑，魯斌瞪起眼睛就要插話，楊申趕緊攔住。

    就聽沈休接著說了下去：“隻是，這部劇的角色，不僅是我個人的，當初劇組也和我的經紀公司簽署了協議，所以，恐怕還需要和我的經紀人商議。”

    霍主任的笑容僵住了。

    他本來隻叫了魯斌過來，想向他施壓，讓他把演員換了，沒想到他竟然會把沈休本人帶上。

    帶上便帶上吧，他心想沈休不過是個新人，自己稍微嚇唬一下，他說不定會主動離開，這樣事情就更簡單了。

    哪知道，這小子竟這麽精明。

    不過他轉念又想，以現在的局勢，就算是陶氏也鬧不出什麽動靜了。就算他們不同意，製作中心也不過是多費些功夫罷了。

    他雖不滿沈休的不識好歹，卻也揚了揚下巴，表示自己同意。

    沈休立刻背過身，打通了王樂彬的電話，然後幹幹脆脆地打開揚聲器，擺在了桌上。

    王樂彬在接到沈休的消息後就開始準備，此時他的電話後麵也圍著一圈人。

    霍主任此刻頗有些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一輪寒暄過後，他直入主題，表示沈休現在不是合適的人選。

    王樂彬那邊自然不會輕易同意。

    霍主任略不耐煩，問：“那你們有什麽更好的解決辦法？”

    雙方短暫的靜默中，沈休終於出聲，問道：“霍主任，是不是如果有辦法改變網上的輿論，降低甚至消除對於我出演何先生這件事的負麵評價，製作中心就會同意我繼續出演這個角色？”

    霍主任抿著嘴，沒有第一時間出聲。

    魯斌也急了：“霍主任，您不就是因為現在網上那些話才要換沈休的嗎？要是沒人這麽說了，還換人做什麽！”

    楊申替他補充道：“霍主任，我師兄一心隻為製作中心考慮。劇組前期準備工作，沈休全程參與，臨時更換其他演員，肯定還需要一段準備和適應的時間，也會多少影響到接下來拍攝的進程。如果可以繼續用沈休，則更加輕鬆，更重要的是，會節約製作中心的資金和時間。您覺得，有道理嗎？”

    王樂彬早已氣急，冷笑道：“霍主任，您別告訴我，製作中心純粹是為換沈休而換啊。”

    霍主任腦門上冒出了點點汗水，皺著眉頭道：“行了，要是事情能解決，當然是皆大歡喜。”

    這便是同意了沈休的話。

    沈休無聲吐出一口氣，道：“雖然，我不知道身為一個演員，學曆、學識、其他方麵的成就，到底和能不能表演好一個角色有多大的關係，但是，我想至少我的學曆，應該勉強還算不錯。”

    魯斌抬頭看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確從未注意過沈休的學曆。

    陶氏公司內，王樂彬等人也麵麵相覷。

    藝人的學曆從來都不重要。

    所以，他們知道沈休並非專業表演或演唱院校出身後，便忽視了這個問題。

    沈休，到底是什麽學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四六級的小天使們！

    逢！考！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