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將軍威武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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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毒蛇毒死, 顯然不是什麽好事。
尤其是擱在江俊這樣的人身上:一來他不是天潢貴胄需要防備別人下毒、從小飼毒。二來他不是江湖上那些練就一身毒功、喜歡用毒的人。
衛五眯著眼睛看了江俊的手背一會兒,便沉下臉抓著人迅速回到了帳中。
藥丸還是那副想要上來、不敢上來的姿態, 趴在地上齜牙咧嘴地“吱吱”叫喚, 雪白團子整個炸成了大團的棉花團, 看上去特別招人。
江俊伸了伸手, 想要揉一把,卻被衛五凶巴巴地拽回了爪子:“你也真夠心大的。”
眨了眨眼, 江俊沉默不再動彈。
沉默不代表完事兒了, 衛五冷著臉從頭到腳把江俊打量一遍, 這才招來鬼魅一般的幾個黑衣人,低聲吩咐幾句, 最後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務必速去速回。”
“是五爺,我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
點點頭道了一句“去吧”之後,衛五站在帳子門口呆了一會兒, 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才將他那周身的戾氣給慢慢散了去。
回身, 衛五走到江俊麵前捧起了他的手, 眼裏全是密匝匝的擔憂,可話到嘴邊, 又不知從何說起。
猶豫了半天, 衛五有些喪氣:“是我不好。”
江俊疑惑地看向衛五。
“我沒照顧好你, 明明有那麽多異狀,我卻粗心大意、沒當一回事兒。若非是今天這條蛇——”
他的聲音有一絲兒控製不住的顫抖,鼻翼輕輕地抽了抽。
看著那樣的衛五, 江俊隻覺得心尖尖上一塊地方被狠狠地踩了一下。
揉了一把心口,江俊掛上笑容、湊過去啄了衛五的臉頰一口:“堂堂的衛五、衛大俠,還有這麽慫的時候呐?”
看衛五差點紅了眼睛瞪他,江俊連忙補上一句:“你看我現在不是沒事兒麽?”
“現在”沒事兒,可不代表“以後”沒事。
衛五是見慣了那些醃臢手段的人,李無章和陸陵遊兩個精通毒理、醫理的人都不在近側,他隻覺得越想新越亂——
雪貂是倍具靈性的小獸,動物在危險麵前總是有些比人類敏感。
這小東西一向親近江俊,最近突然不喜歡蹭在江俊身邊、一定有原因。
而且,若隻是尋常勞頓,江俊哪會兒越來越嗜睡。雖然人看上去還很精神,該吃飯、吃飯,該打獵、打獵,可每天裏睡著的時間卻越來越多。
前兒阿魯渾還在同他們開玩笑,問說是不是“懷上了——”
當時他們兩人都隻是一笑置之,根本沒當回事。如今想來卻更覺後怕,衛五隻覺得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巨石一般,每呼吸一下都痛得可怕。
昔年得知青宮嘩變時、前世被李吟商陣前倒戈時,他都沒有這麽害怕。
一旦想到江俊可能會一睡不起,衛五隻恨自己沒用。
看著衛五如此表情,江俊哪裏不知道他的心思。
隻是這會兒說什麽都是白搭,江俊隻好用沒受傷的手輕輕握住衛五的手。指腹一下一下有規律地蹭著衛五的手心手背:
“對了,我們出來這麽久,現在又出了這種事兒。軍中隻怕三天兩天還暫時回不去,用不用同上官江俊說道說道?”
“我……會托人去知會段恩絕的,”衛五深吸一口氣:“上官塵把他的話當金科玉律,何況——你那天下棋的時候,幾手漂亮的反轉,現在上官塵隻怕也是當你神明一樣的供著。”
江俊挑眉巧笑一聲。
“晚幾天回去沒事兒,”衛五捏住江俊的手指,眼中閃過一絲兒凶光:“對你不利的人可能還藏在上官塵軍中,這會兒回去——隻會給對方可趁之機。”
無奈地聳了聳肩,江俊打了個哈欠,竟然真的有些困了。
“困了?”
“嗯……”
眼下也確實是日落夜幕,隻是江俊晚飯都沒吃就開始困,這讓衛五忍不得又狠狠地心疼了一把。他想了想,還是將江俊摟在懷裏團好了,叫他放心睡。
——大不了江俊真的餓醒了,他再弄吃的就是了。
得了衛五的承諾,江俊便脫了外衫、裹著柔軟的虎丘就倒在床榻上睡了。沒多一會兒就呼吸勻稱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有個好夢,嘴角盡然在微微上揚。
衛五看了江俊的眉眼半晌,歎了一口氣,用指尖輕輕地碰了碰江俊的薄唇。
然後他眼中的溫柔慢慢降溫,變成了一片寒涼——
敢動他的人……
嘴角慢慢擒起了一抹詭異的冷笑,衛五頂著那張“死人臉”一般的人|皮|麵具走出了帳篷,叫來了幾個影衛,壓低了聲音細細吩咐了幾句,那幾個人便又領命去了。
不過,同前一批人去的方向並不一致,他們往東南方向離開。
迎恩堡東南向是羅鄂山,從羅鄂山再往南,便能夠到達錦朝的京師。
視江俊為眼中釘、肉中刺的人,隻有那麽幾個,既然做得出,那就不要怪他容不下他們。
衛五這邊料理好了一切,這才回身、寸步不離地守在江俊的床榻邊。
隻是,江俊同衛五都沒有料到,他這一睡,竟然真的睡了整整一個對時,江俊睜開眼睛的時候,還以為隻是過了半天。
耳畔有朦朦朧朧的聲響,睡得太久意識都是遲鈍的,江俊動了動有些酸軟僵硬的脖子,這才凝眸、看清楚了床榻旁邊的兩人。
衛五蹙眉坐在榻邊,而站在不遠處、臉色氣得通紅的人,竟然是……李無章?
“毒童子算什麽東西!他莫要以為他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便可以接這等下三濫的活兒!”李無章罵罵咧咧的,一張小臉皺成了薄皮大褶子的肉包子,聲音尖利:“他在道上混的時候,還要虛叫我師傅三聲‘爺爺’呢!”
“這麽算來我還是他爸爸呢!”李無章狠狠地啐了一口:“呸——不要臉的小癟三!竟然偷用杏林世家的格物相克之法,做出這等下賤的毒計來!我肯定是要告訴師傅,讓他老人家去收了這混蛋玩意兒的!”
他罵得起勁兒,根本沒看見江俊睜開的眼睛。
而背對著江俊的衛五,卻好像腦袋後頭有第三隻眼一般,轉頭蹙眉看了一眼,然後眼中就如璀璨流星滑落一般,閃過了非常激動的神色:“你醒了!”
江俊眨巴著眼睛點頭,還沒鬧明白是什麽狀況的時候,就被李無章狠狠地撲過來,綠衫的少年說哭就哭,瞪著眼睛扯開了嗓子:
“江公子——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你!嗚哇哇哇——”
江俊:……
衛五:……好尷尬好不想說這個人和我認識。
李無章卻根本沒在意旁邊兩位千變萬化的臉色,他隻是哭得亂七八糟,把事情給顛三倒四地說給了江俊聽。
“……原來我睡了那麽久哈?”
聽完,江俊倒是沒有特別多的表示,隻是略微驚訝地發出了一句感慨。
“不是,江公子,”李無章也皺起了眉:“你怎麽心大成這樣啊?你知不知道,要是晚發現那麽一點點時間,再過一兩天,你就真的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了!”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就算我師父來,也救不回來的那種救不回來。”
得,原來在這小子眼裏,他師傅是比“大羅金仙”還厲害的存在。
“可是——”江俊莞爾一笑,手卻從被子下來捉住了衛五的手、輕聲道:“可是,終歸還是差了那麽一點點不是麽?”
衛五看了江俊一眼,沒有答話,隻是握緊了他的手。
原來,李無章來了之後,一探江俊的脈搏便知道出了大事。這哪裏是嗜睡,根本就是中了急毒!不過這種毒並非是一般的毒,無色無味無嗅,根本無法察覺。
李無章喜歡用毒,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毒醫。
一般毒|藥入得了他的眼,特別“特別”的毒,更是讓他過目不忘。
江俊所中的毒,原料其實非常簡單,就跟衛五同在他祭龍山上被戎狄紮束圍困時候中的箭毒一樣——都是踟躕花為基底的毒|藥。
可是,這種毒,並不是簡單地將踟躕花並其他幾味藥草碾碎成汁液,而是通過了提純和炙烤,通過幾種不同的方式、緩緩地滲入人的身體裏。
在斷定江俊確為中毒後,衛五便將西路軍中江俊接觸過的東西給盡數原封不動地取了來。
李無章一一驗過之後,就氣得破口大罵,一氣兒罵到江俊醒來。
比如他們的軍帳上沾染了紫靈草粉末,這種草本身沒有毒,可是碰上了普通的木料,如鬆樹、柏樹、楊樹一類,變為生出迷幻之毒。
比如他們的褥子裏麵被放了合陽花粉,單獨的合陽花粉有助眠功效,但是碰上了枕芯裏頭同樣助眠的藍蓮,便會相生相克,形成幻障之毒。
而段恩絕常用的蘇葉,在碰上了這兩種毒之後,更是會有相衝之用。
那些東西,一氣兒攤開放在大草原上,李無章氣得腦仁疼,要人一把火燒了才解氣,更是指著蹲在一旁的藥丸吼:“你早發現不對勁兒了怎麽不示警?!”
雪貂團子委屈兮兮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尾巴。
tat它又不會說話……
“真是、真是……”李無章發了老大一通脾氣:“毒童子,你他娘的欺負到爸爸這兒來了!我不弄死你我就不叫李無章!”
彼時的衛五抱胸站在他身後,皮笑肉不笑:“有法子治不?”
“……”
“沒有?!!”
“不不不!當然有!”李無章看見衛五橫眉豎眼,當即保證可以治:“但是——就是……”
“緊急關頭,別支支吾吾的。”
“就是治療的過程可能有點痛苦,”李無章露出了視死如歸的表情:“這是緩慢滲入肺腑的毒,要徹底拔除也需要一定的時間,而且——對方大約是想要做得滴水不漏,所以、才尤其麻煩。”
衛五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變成了“川”字。
“江、江公子不是怕藥味麽……”李無章猶猶豫豫的:“我需要用猛藥以毒攻毒,將江公子身上所有的毒素都逼到一塊兒去,然後才能一起拔除,這、這個法子雖然有些疼,但是卻是可以治本的法子。”
“有多疼?”
“大概、大概和……用大鐵錘把每一寸骨頭都敲碎了,然後再拚回來……一樣痛吧……”李無章越說越小聲。
“……”衛五深吸了一口氣,“……要多久?”
“……五天。”
聽見這個答案之後,衛五沉默了下來,他不說話,李無章更是不敢說話,兩個人靜靜地站在那燃燒起來的熊熊烈火之後,隻能聽見火堆裏頭那堆髒東西彈出的“劈啪”之響。
“沒有……沒有別的法子了麽?”
“……有是有,隻是……會落下病根,之後更是會痛得……厲害。”
“……!”這不跟沒有別的法子一樣嗎?!
衛五煩躁地抓了自己的頭發一把,眼眸裏燃燒著比眼前的烈火更加凶暴的火焰,一雙拳頭被捏得咯吱作響,他深吸了好幾口氣,都沒能夠將胸腔裏麵那種噴薄而出的怒意給冷靜下來。
“啊——!”
突然,衛五爆喝一聲,噴薄而出的內勁幾乎將麵前的整個火堆給炸成漫天煙火,霸道的內勁更是將方圓一裏隻能的野草都給削去了頂。
李無章屏息凝神,雙手緊緊地捂住了嘴,臉色慘白、額角滲出冷汗幾滴。
“藥丸……”衛五喘了幾口氣,轉過頭來、嘶啞著聲音問李無章:“我是說——那頭小畜生,不親近江俊,就是因為他身上帶了毒的原因?”
李無章點了點頭。
微微抿了抿嘴唇,衛五想起來他和江俊在草地上胡天胡地的那一個夜晚,他壓著江俊在狼皮子上要了好幾次,差不多讓江俊這個人從裏到外都染滿了他的氣息。
像是不知疲倦的雄獅,用盡全力地將屬於他的雌獸染滿了“屬於他”的體|味兒。
而那一天晚上,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雪貂,卻跳過來和江俊十分親近。那時衛五雖然疑惑,卻並未放在心上。
“所以——這也是你要江俊無論如何帶著那玩意兒的原因?”
李無章又點了點頭。
衛五惱火地錘了旁邊木質的馬糟子一下,疾風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湊過去用腦袋頂了頂衛五的肩頸。
看著衛五憤怒的模樣,李無章倒是垂下了眼睛——雪貂確實有這種作用,但是當時他送雪貂給江俊,更多的是處於一種道歉的心理——哪裏會想到、真的有人會給江俊下毒。
他們兩人各懷心思,對江俊的關心——倒是如出一轍。
於是,此刻解釋完一切,在麵對江俊的時候,兩人隻是沉著臉、露出滿臉的關心和憂慮:
“江公子,你放心,毒童子那個小玩意兒還不是我的對手,你想他怎麽死?腸穿肚爛還是七竅流血,或者每天都七竅流血、腸穿肚爛一次還不死、一直折磨到他老死?”
——李無章如此說。
“……欺負你的,我會找他們算這筆賬的,必定十倍奉還。”
——衛五如此保證。
“噗嗤——”江俊被他們逗笑了,他坐起身來靠近衛五懷裏,歎了一口氣,神色有些恍惚:“看來我那位繼母,還真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張千機的示警如此,李無章之後的調查、更是如此。
吟香樓事,尹氏委托管家找的是江湖上的“萬老大”。之後江俊死裏逃生、辦砸了事的萬老大,在第二次找到他的尹氏麵前立下重誓,一定要幫她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掉江俊。
毒童子是江湖上成名較早的一個慣於使毒的邪派中人,早年被毒物反噬、便長成了一副童子模樣,身量較小、心腸歹毒。
李無章師從杏林陸家,陸家人懸壺濟世、他的師傅曾經無一中救過毒童子一命。
心高氣傲的毒童子卻留在了杏林同陸先生比試了三天三夜,他下毒、陸先生解毒,還約定,如果誰輸了、就要叫對方三聲“爺爺”。
事情的結果當然是毒童子輸得心服口服,跪下來叫了當時年紀比他還小的陸先生三聲“爺爺”之後,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
沒想到,竟然重出江湖之時,就是答應萬老大接了一樁害人的生意。
“卑鄙小人,”李無章絮絮叨叨:“這種萬物相生相克、兩者相衝能夠製成新的藥物的藥理,還是我師父教他的呢……”
江俊勾了勾嘴角,沒說什麽。
人心素來如此,利聚而來、利散而走。聽李無章的描述,那位毒童子又不是什麽正道中人,憑什麽要守著一個虛無的承諾過一輩子。
事情說開了便好辦,李無章準備好了需要用到的藥材就準備施為。
雖然江俊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的喝下了李無章給他的東西之後,那種劇烈的疼痛,還是讓他渾身顫抖、臉色倏然慘白了下去。
像是被人緊緊地按壓在了床上,從小拇指開始、一寸一寸用大鐵錘敲碎了骨頭,然後再來回碾壓的劇烈疼痛。
隻一下,就讓江俊痛呼出口。
淒厲慘烈的痛呼讓衛五一瞬間就紅了眼睛,緊緊地江俊摟在懷中、試圖緩解他的疼痛。更是衝李無章喝道:“你不是有麻沸散的麽?!他都痛成這樣了你還愣著做什麽?!”
李無章顫顫巍巍的,沉吟了半晌才告訴衛五:“爺……這、這種痛,吃、吃麻沸散沒用。就、就算你敲暈了江、江公子,他還是會疼醒的。”
“什麽……?”衛五決眥欲裂,隻恨不能將江俊身上的痛苦轉嫁到自己身上來。
江俊隻覺得身上沒有一處不疼,衛五在他耳畔說的話他一句都聽不進去,隻能雙目失神地看著衛五的嘴唇開開合合。
他渾身都在冒虛汗,身上的衣服如同被水浸泡過一般緊緊地貼在肌膚上。
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激痛像是海水一般潮起潮落:好不容易忍完了這一波,下一波便又如同反噬一般跗骨襲來。
他不知道自己臉色慘白如紙,更不知道自己渾身都在顫抖、疼得痙攣。
隻知道衛五摟著他、緊緊地摟著他,不願意放手。
緩緩地勾起了一個模糊的笑意,江俊虛虛地張來了嘴巴,緩了好久,才用氣聲說出了幾個不大完整的詞兒來:“別……擔……心……”
然後江俊就感覺臉上一片濕意,不過他已經疼得神智不清,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
等那藥勁兒過去,江俊整個人便猶如從水裏撈出來一般,等在旁邊的李無章連忙上前施為,施針、放血,再喂給江俊一些溫補的藥丸。
好一通折騰下來,江俊不怎麽安穩地睡著了。
李無章和衛五兩人,卻都去了半條命。
——才第一天而已,之後,還有四天,他們要怎麽熬過去。
伯顏阿魯渾是個厚道人,在講義氣這一方麵、戎狄有自己的堅持。知道江俊出事以後,整個部落都將江俊和衛五他們緊密地保護起來。
而且,每一次外出打獵,最新鮮的肉、最好的羊奶,都留給了他們。
西路軍馬不停蹄,眼看著就要到達四海冶府。阿魯渾不便久留,便將部落中的一切都交給了爾朵。爾朵依舊看不慣衛五,尤其看著江俊遭受如此折磨、
但爾朵知恩圖報,對江俊依舊殷勤,對衛五——卻不再處處針對。
第二日起,江俊便開口咯血。
嗆咳著嘔出濃黑色帶有血塊的血,一小隻的藥丸瞪著烏溜溜的眼睛在旁邊急得團團轉圈,一會兒發出“吱吱吱”的聲響,一會兒又抱著自己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小爪子來回揪著。
江俊痛得急時,也忍不得咬過衛五幾次。
三天、四天開始,咯血變成了大口大口地嘔血,李無章不忍心看,隻在給江俊配藥的時候,忍不住地加了好多補血、補氣的藥材。
直到第五日,在折騰之後了好大一通之後,整個人已經虛脫得昏過去的江俊,還是被衛五咬牙、狠心地叫醒。
江俊睜開眼睛,看見李無章端著一個小碗。
他還沒有靠近,江俊便聞見了濃烈的腥味兒。
“江公子,這是最後一味藥,喝下去、喝下去就沒事兒了,這毒,也從此拔除了去。”李無章解釋,可是眼神卻有些躲閃。
江俊累得很,虛虛地靠在衛五的懷裏,抬起眼皮掃了一眼那個小碗——裏頭黑黢黢的一碗藥,碗邊兒上、卻紅得很。
濃稠黏膩能夠紅成黑色的藥?
江俊作為一個常年被劇情大佬套路的“老司機”,深吸了一口氣,才用極嘶啞的聲音道:“別……告訴我……是誰的血……”
什麽喝了我的血包治百病、可療百毒。
什麽我從小食百毒、吃靈草,百毒不侵,所以你喝我的血可以療傷救命。
簡直是夠了好嗎!
真有那麽神乎其神,他這麽五天、地獄一般過的五天又是為了什麽?!
李無章尷尬地吞了吞唾沫,猶豫了好久,才輕聲道:“不、不是誰的血……”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
“真不是血,”衛五圈著他的腰,側過頭來吻了吻他的發梢:“李無章是擔心你喝不下去,好不容易調成這樣,雖然看上去……是有點惡心,聞起來也不好聞,但是……喝起來應該……不苦。”
江俊挑眉,神色淩厲地瞪了衛五一眼。
他當然不信。
那東西紅兮兮的,簡直就是一碗大份的毛血旺,血腥味兒重得騙不了人。
不過他現在整個人虛著,就算再怎麽做出“我超凶”、“我宇宙第一凶”的表情,看在衛五眼裏都隻像是在撒嬌。
“你……要是讓我知道你……”江俊喘了一口氣:“搞了什麽割腕取血的話……哼……哼……”
明明隻是虛弱的兩聲笑,卻沒由來撩得衛五立刻 “肅立”禽獸了一把。
他啞了嗓子,湊近江俊耳畔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到底有沒有割腕取血,等你徹底好了,你可以親自來驗。”
“從裏到外、從上到下,每一寸肌膚你都可以仔細地檢查一遍。”
江俊眨了眨眼睛,一陣好笑,心想:衛五你也真是夠可以的,這種時候還滿嘴跑火車……
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江俊勉強動了動身子在衛五肩頭重新靠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後,才不鹹不淡地開口道:“檢查……就檢查……要是讓我找到任何一個傷口,你就等著下次……”
“下次什麽……”
“你敢割腕取血救我,我就敢往你吃的東西裏下十斤巴豆、為你那些血報仇!”
看著江俊捏緊了拳頭,瞪著眼睛氣呼呼地威脅他的樣子。衛五忍不得終於笑出了聲,五天來的擔驚受怕也被江俊這一句話給抹去。
衛五笑了笑,捏了捏自己石板一樣的麵皮,低下頭輕輕叼著江俊的耳垂含混道:“寶貝兒,我要是你,就不加巴豆那麽沒情|趣的東西。”
“……”江俊被他撩得渾身一酥,劇烈的疼痛過後,其實渾身上下的肌肉都非常敏感,他輕哼了一聲,露出一副[我才是秋名山車神.jpg]的表情來,漫不經心地哼道:
“你這個泰迪肯定會想往裏麵加米青液,我懂的。”
“泰迪?”衛五眨了眨眼睛:“米青液?”
深知中華文化博、大、精、深的江俊驕傲地別過臉去哼哼了兩聲,根本不想和衛五解釋。倒是站在旁邊被他們晾著當了一炷香時間背景板的李無章,終於忍不住了:
“我說江公子……再不喝藥,這藥可就要涼了——”
“好好好,”江俊接過那碗藥:“喝藥,我們喝藥。”
衛五則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江俊現在病著他就不計較了吧,不過——他總有辦法知道江俊口中的“泰迪”和“米青液”到底是什麽。
與此同時,在江俊療毒的這麽五天時間裏——
上官塵的西路大軍也沒有閑著,葉問夏帶領著他那一萬五千下層行伍士兵,已經直接逼近了迎恩堡附近,在戎狄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下,奪取了兩個炮台。
不同於江俊出身世家,葉問夏這樣的屬於半路出家的將士。
但是這小子似乎運氣不錯且天賦異稟,一萬五千人在他手上簡直玩出了一朵花——奇正並舉不說,還有疑敵之用。
奪取炮台之後,葉問夏也沒有立刻就向城中開炮,而是讓士兵們就地撿了不少馬糞、牛羊糞便一類,夾裹著泥土和硫磺、木炭等物,做成炸彈模樣。
在迎恩堡的戎狄太傅赤冠奴集結了重兵過來之後,才裝模作樣地叫陣一番。
等赤冠奴和另外一個將軍沉不住氣出陣的時候,兩門大炮並用,叫戎狄以為他們要被炸、慌亂逃竄。
然而葉問夏這人蔫壞,別人用炮多半是對準了人多的地方轟。葉問夏卻叫兩個士兵對著天空、隻朝著戎狄大軍的上方轟過去——
“轟隆隆”地兩三聲炮響之後,大部分戎狄被炸了個滿臉屎尿!
戎狄們從沒見過這樣的“玩法兒”,戰場上一時傳來了戎狄士兵們大聲的咒罵,卻逗得葉問夏這一班士兵哈哈哈大笑、士氣更盛。
趁機,葉問夏便鳴金宣戰——
一萬五千人不算多,但是一萬五千人都是在泥沼裏、屎蛋子裏滾大的。什麽樣兒的髒活兒、累活兒沒有做過,什麽樣的場麵沒有經曆過。
葉問夏給他們描繪了一種可能:
一種隻要他們幹翻對麵膀大腰圓的戎狄漢子,就能為他們的家人、子孫後代謀得當人上人機會的可能。一種,隻要砍掉多一個腦袋——從此以後就可以衣食無憂的可能。
加上那幫戎狄現在亂作一團,葉問夏帶著一群人殺出來,像是瘋子一樣見人就砍、砍不掉腦袋就砍馬腿兒,砍不到馬腿就算拚了命、也要劃拉出傷口一兩個。
這下子、赤冠奴整個才慌了起來、連忙下命令撤退。
迎恩堡易守難攻,若非是他冒然出擊、也不會落得個如此下場。
葉問夏哪裏會讓他這麽輕易就逃亡,葉問夏口哨一吹,迎恩堡附近的山坡上,竟然出現了好大一群野馬,那些馬匹聽見葉問夏的口哨聲,竟然像是瘋了一般朝著戎狄衝了過來。
野馬是重要的物資,戎狄看重野馬。
所以野馬突然衝下來,很快就將赤冠奴好不容易集合起來的大軍給衝散,更讓他被絆住了腳步,讓葉問夏追上了他——
“戎狄狗!吃你爺爺這一刀——!”葉問夏的身手雖然不快,但是貴在狠辣,他也不管赤冠奴的攻擊,整個人合身撲殺上來,竟然直接將這位太傅戳了個對穿。
“你……”赤冠奴張開的嘴中、流出了大量的鮮血,嘶啞的幾個單音節吐不出來。
葉問夏的左肩上插著赤冠奴的金刀,血水流出來很快染紅了葉問夏的半邊身子,但是他笑得很燦爛,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拽著赤冠奴那肥碩的身體:
“赤冠奴已死!爾等誰敢造次——!”
眼見敵軍守將已死,葉問夏的士兵竟然越戰越勇,雖然沒有一舉攻入迎恩堡內,卻狠狠地震懾了戎狄大軍。
當夜、逃命出來的迎恩堡守將,便向四海冶府的大將納哈薩、守將伯顏阿魯渾求援。
納哈薩慎重,並沒有當場應承,而是派出了獵鷹前往大戎國都、請教了圖門公主和大巫的意思。而大戎國都內的情勢也不見得好,烏蘭沙漠這邊——大戎已經折損了兩位大將。
圖門公主發動戰爭,十二翟王蠢蠢欲動。
且圖門公主的哥哥圖門翊魍下落不明,大戎國主抱恙在身、風雨飄搖的情勢下,就算並非父死子繼的大戎國,也存在爭權奪勢。
原先發動戰爭,圖門公主的主要支持者是大巫。
但是大巫這幾日不知對著天象算出了什麽,對圖門彌雅容的態度一改往常,也讓不少日翟王起了旁的心思。
接到了納哈薩的信息,圖門公主也沒有立刻做出決斷。
她堅信錦朝此次出征的目標是言城,但是為何烏蘭沙漠這邊的戰事卻越戰越勇?而且烏蘭沙漠背後雖然不是什麽要塞重鎮,卻距離大戎的神壇極近。
雖然神壇隻在大巫選擇傳人的時候有用,但憑空丟了也並非好事。
何況,她是下一任大巫呼聲最好的人選。
圖門公主猶豫,納哈薩便也無動於衷。正好也給了葉問夏時間來修整,上官塵聽聞葉問夏所建的奇功,當時就給京城傳去了捷報、更是給葉問夏再送去了一批精兵強將。
許是入冬、快到歲末的緣故,淩承的心情叫往常好上了許多。
竟然在捷報傳來之後幾天,便給葉問夏加封了小官。更許諾,葉問夏所帶的這些兵,家眷全部入軍籍,等他們凱旋而歸後,便可加封進官。
這些都是好消息,但是從東路和中路傳來的——
卻還是那些不痛不癢的“捷報”,比如征虜大將軍在瓦崗寨剿滅大戎軍五十人,比如副將軍白溪洪戈河捕獲戎狄探子十人……等等。
這些消息江俊聽著都覺得好笑,更不要說是在京城的朝堂之上。
外戚另說,但少數文官已經開始懷疑誠王淩華的能力起來,彈劾的奏折一旦上了一封,之後的——便都壓不住了。
如此,後宮裏頭,龔太後的身體剛剛好,前來照顧太後卻聽見了風言風語的皇貴太妃胡氏——誠王淩華的母親,又病倒了。
淩承頭痛,順便封賞葉問夏,卻是想著、快過年了,弄出點好事來堵住眾臣之口。
而在淩承封賞送抵迎恩堡附近的時候,已經完全恢複的江俊、衛五,也不動聲色地回到了軍中。上官塵不在,在大帳中悄悄迎接他們的人是段恩絕。
他寬袍白衣,一個人雙手交疊坐在輪椅上,神色恬淡、靜靜地望著並騎的江俊、衛五。
“江公子。”
段恩絕動不了,但是他的態度很是恭謹,帶著十分的歉意衝江俊深深地低下了頭:“是恩絕不能好好約束下人,累公子命懸一線,這是我的錯處。”
那小廝去了哪裏,又是什麽人在背後指使的,江俊都沒有過問,全部交給了李無章。
此刻看見段恩絕行如此大禮,江俊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他做不到去原諒,但是卻也為段恩絕唏噓不已——
他的家人盡數被盡忠的皇家屠戮殆盡,唯一信任的人、卻又背叛了他。
“江公子不用同情某,”段恩絕搖了搖頭,修長蒼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擊在木輪椅的邊緣:“某棄姓之後,心中便隻有仇恨。旁人生死,或如何待我——我都不在乎。”
“……是麽?”江俊躍下馬來,偏著頭想了想,笑道:“如此,能看開自然好。”
衛五站在江俊身後,確實不滿地瞪了段恩絕一眼。
這個人前世明明看出來了李吟商有背棄的可能,卻沒辦法阻止。今生更絕,直接養了個小細作在身邊,看來簡直是沒有識人的本事!
段恩絕還暫時不知道,他作為“小諸葛”,在某位大人的眼裏已經成了一個“坑爹玩意兒”。他隻是讓一個臨時找來的士兵推著他回了大帳,一邊和江俊寒暄著。
戰局瞬息萬變,上官塵不願意耽誤,準備今夜啟程去往四海冶府。
“那葉問夏怎麽考慮?”
“今夜發動第二次奇襲,”段恩絕撇了撇嘴:“還真沒想到,那樣一個小子,竟然真的能夠斬殺赤冠奴。”
“永遠不要忽略勞動人民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
“……??”
江俊看著一臉懵逼的段恩絕,心情大好地“哈哈哈”笑了起來,也不管段恩絕會不會就此小氣地誤會他,他隻是非常豪氣地拍了拍段恩絕的肩膀道:
“段軍師,這一仗我們就要贏了,你知道嗎——四海冶府、還有納哈薩……”
“他們,一個都別想逃。”
江俊唇邊揚起一抹詭異的笑意,看著遠方、眼眸煜煜生輝。
至於讓他經曆生死、疼得痛徹心扉的某位女士,他會在此戰之後親自回去收拾。尹氏最想要什麽、最害怕失去什麽,他都會叫他一樣樣得不到、一樣樣地失去!
不僅是尹氏,還有尹氏背後的尹家。
江俊不會在讓他們這麽逍遙快活了——
此時此刻,江俊舒展了身體,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濁氣,望著天邊漸漸西沉的太陽,唇邊泛起的笑容、卻越來越大,如果不是不合時宜、用詞不當。
他當真是想揚天壞笑三聲,對那幫小人齜牙咧嘴、道一句:
“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江俊:你這個泰迪!
衛五:泰迪???
江俊:下次我給你和米青液。
衛五:???
江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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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更新一萬就更新一萬2.0
麽麽紮~抱起小天使們跑圈圈(我的小天使一定都是腰細腿長怎也吃不胖的小姐姐……咳,要是有小哥哥,一定是勃大♂精深的那種)中華文化還真是博大精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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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了,樹苗快要被夏日的烈陽烤幹了,求灌滿~看在我這麽勤奮奮的份兒上~
您完成了日常賣慘(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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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江小俊要回去懟天懟地了,下麵請您欣賞《小白菜》的逆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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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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