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 淩雲城迎來了第一場雪。

    俗話說瑞雪兆豐年，卻是有人喜有人愁。喜的自然是那些富農, 大雪預示著來年收成定然不錯；愁的是那貧農, 不少貧農熬不過冬季的寒冷。更有不少災民一路逃荒，來到了這個略微富庶的淩雲城, 隻期望能熬過寒冬。

    童家往年都會施粥行善, 替童大少爺積善求福。今年也是不列外，如今初雪來勢洶湧，可以預見今年的冬天更是不容易過。糧商們更是憂心, 若是貧農們都被凍死了, 來年收糧又是一個大問題！

    淩雲城的街道上人煙稀少，積雪上隻有孩童玩耍後留下的腳印。擺攤的小商販都受不住凍，縮在家裏的灶台邊上取著暖。而童府門口竟是一點兒積雪都沒有，衣衫襤褸的災民們有序的在門外排著隊，等待著童府施粥。原來童夫人見淩雲城的災民漸漸多了起來, 便將施粥的日子提前了許多, 她憐憫這些災民, 背井離鄉，饑寒交迫。

    往年施粥這事都是由童夫人親自操持的，今年她竟將這差事安排在了秦梓桐和童言的身上。她之前聽聞城中的百姓總不把她的兒媳婦當回事, 隻當秦梓桐是個衝喜的丫頭，上不得台麵，這不，正好借著施粥這事, 將她的名聲打響，也好堵了那些閑人的嘴。

    童府的下人將施粥的桌子擺好，又搭了個棚子以防大雪，隻一會兒便見兩個小廝挑著個大木桶擺上了桌子，他們將蓋在木桶上的蓋子打開，隻見騰騰的熱氣從木桶中升騰開來，米粥的香味更隨風飄散。

    排著隊的災民和當地的乞丐都出現了一絲躁動，他們本就忍著寒冷耐心的等待著，如今飯香味撲鼻而來，肚子更是咕咕的不停抗議著。

    “大家稍安勿躁，我們的二少爺和大少奶奶就來為大家施粥。”管家的話音未落，就見秦梓桐和童言一前一後的走了出來。

    秦梓桐身披一件大氅，將身子嚴嚴實實的裹在了裏頭，童言還怕她凍著，又替她準備了個小手爐掛在身上，走路時可以捧著暖手，施粥不便拿時可以掛在身上，正好可以暖和小腹。此刻秦梓桐不僅身子是熱的，連心也暖和和的，童言對她的愛意，看的出，也感受的到。

    二人一出現，人群中又是一陣騷動，秦梓桐知道這些災民們餓的厲害，便也不做廢話，拿著木勺在木桶中稍稍攪拌了番，對著人群說道：“大家久等了，請各位按順序過來領粥吧。”她的聲音溫柔而又親切，猶如和煦春風一般令人感到心暖。

    童府備的白粥很是濃稠，不似別家那些偽善，一勺白粥隻有幾粒米。秦梓桐每盛一晚白粥，必要將桶裏的粥先攪拌一番，她怕盛給災民的都是湯水。本來白粥在冬日裏頭根本就不頂餓，若是再稀一些，還真不如灌幾碗水來的飽。

    童言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秦梓桐這般真誠的對待每一個災民，童言都自愧不如，她本想敷衍了事，其餘的都交給下人來做便好，但見秦梓桐如此認真，態度也便端正了些。熱情的加入到了派粥的行列。

    “謝謝二少爺，謝謝大少奶奶。”災民們個個都感恩戴德，她們逃荒去了許多城鎮，不是城門緊閉不許他們入城，便是城中的富人皆是偽善，借著施粥為名，實際隻是想從官府手中討要些好處，那施的粥，真真是稀的連米粒都能數的清。如今這實打實的米粥，他們真真是許久都沒吃過了，就連未有災荒時，家裏喝的米粥都未曾這般濃稠過。

    童言瞧著一碗碗盛出去的白粥，有點心疼，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不過為了將秦梓桐的名聲在城中打響，花再多銀子也值！而且她知官府的人多少也會幫襯著點，再加上她同王大力和周柏弈二人的關係，再同官府討要些好處，定然更加容易了些。

    施粥施到了一半，卻見一個牽著個女娃的婦人跪在了童言和秦梓桐跟前，哀求道：“兩位大善人若是不嫌棄，還請將我的女兒買回府做個丫鬟罷！她跟著我受凍受餓也不知能撐到什麽時候。”婦人見童府如此大方，想著進去做個丫鬟自然比跟著自己到處奔波要好的多。

    童言麵露難色，同秦梓桐對望了番，見秦梓桐微微頷首，便知她應了。童言隻好點頭答應，府裏多個小丫鬟也不礙事，隻是一旦起了這個頭，恐怕後麵不好收拾！

    秦梓桐將婦人和女童扶起，替她們盛了米粥，又拉著她們站到一旁，莫要擋著了其他人領粥。

    二人端著碗就將米粥往嘴裏灌，卻也不覺得燙。

    “大姐，你可真要將你女兒給賣了？”童言又問了一遍。

    婦人堅定的點了點頭道：“是，她跟著我，說不定哪天就熬不住了，倒不如將她賣給個好人家。”婦人眼裏紅彤彤的，那女童緊緊的拉著婦人的衣擺，低著腦袋不說話。

    童言蹲下身子看著女童，衣服勉強遮體，這樣的粗布可是挨不了冬日裏的寒冷，她的小手凍的紅腫不堪，隱約有潰爛的跡象。童言心中憐憫，歎了口氣問道：“小妹妹，你可願意和你娘親分開？”

    女童低著頭不說話，隻輕微的搖了搖腦袋，卻聽婦人氣急道：“你這個拖油瓶，我自己都養不活自己，要我拿什麽養你，如今給你找了個好人家還不如意嗎？真想讓娘死嗎？”

    女童終於忍不住“哇”的一下就哭出了聲，“娘，討到了吃的我可以不吃，你別把我扔了！”

    婦人終究是於心不忍，哄道：“待娘有錢了就將你接走。娘怎忍心把你扔了。”婦人摟著女童哭成一團。

    如此催人淚下的場景，秦梓桐免不了抹了抹眼淚，她拉了拉童言的衣袖，希望童言能將她母女二人都買了回去。

    童言如何不知秦梓桐心中所想，但是她童家的錢並不是大風刮過來的，本來在這麽些災民麵前收了這個女童已屬破例，若是將她母女都收留了，那眼下這些災民自然會照搬她們這套，每天來幾場苦情戲，到那時可如何控製？

    “大姐，我們借一步說話吧。”童言拉著婦人來到一旁，她瞧了瞧女童道：“按照現在的行情，你女兒大概值四兩銀子，你可想好了？”

    婦人紅著眼眶道：“我賣她也不是求財，隻求一個能讓她安身的地方，二少爺若是想買她，我隻需一件舊棉衣，一些煤炭就好了。我們這些逃難的苦命人，都擠在破廟裏頭，雖然能遮風擋雨，但是這天實在是太冷了些，若是有件保暖的衣服，夜裏有取暖的煤炭，說不定我們這些人能熬過這個冬天。”

    童言見她言真意切，又為著其他災民著想，這樣的女子已然不多見了，她點頭道：“我應你，你女兒就留在我們童府，待明年春暖花開，希望你來接她！”

    婦人有些不可置信的瞧著童言，她結結巴巴道：“二少爺...的意思是？”

    童言摸了摸女童的腦袋道：“你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你，這孩子也留在我們童府吧，不過你並不是將她賣了，而是我們童府請她做事，給你的東西就算做她的工錢，可好？”

    婦人連連拉著女童跪在了地上，“謝謝二少爺，謝謝大少奶奶，謝謝童家，你們真是大善人！”

    婦人對著女童又是一番教導，女童漸漸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她拉著婦人的手道：“娘親，我會好好做活，多賺些工錢給娘親。”

    童言央丫鬟將女童帶回了府，婦人在門外候著，隻一會兒，丫鬟就捧著件舊棉衣，伶著些煤炭出來，將這些遞到了婦人的手上。

    這些災民都相互熟悉，雖命苦，卻也團結的很，聽到婦人拿女兒換了煤炭，隻為讓大家在破廟裏好過一些，皆對她敬佩有佳。她一人帶著孩子本就不易，竟還為著其他人著想。

    “大善人，也請讓我的女兒也進童家做活吧，我們也隻換一件舊棉衣，一些煤炭！”

    “童大善人，我們隻換一些糙米就好。”

    拖著孩童的災民竟是都求著換東西，這倒是將童言給難住了，眼下竟是有十個孩童呆呆的望著她。

    秦梓桐走到她跟前笑道：“咱們童府多個十張嘴又怎會養不起？”

    童言點了點頭道：“養是養的起，就怕日後災民越來越多，他們都將孩子往咱們府上送，也不是個事呀！”

    秦梓桐寬慰道：“咱們淩雲城雖然富饒，但是人口卻不多，城北的地貌平坦，卻是了無人煙，待明年春暖花開，可以帶著他們開墾荒地，在那兒安家立業，也可給童家多種些田地。眼下隻需讓他們熬過冬季即可，你瞧他們換的東西，都是過冬必備的。”

    “大善人，我們到處乞討，也隻想尋個安穩的地方落腳，若是能熬過了冬季，咱們都給童府種田去！”災民中一個年長者出了聲。

    其餘災民也紛紛附和著，“我們都是從一個地方出來的，若不是旱災、蝗災，我們怎會拋棄我們的家園？我們拿孩子換的東西，也都是一起使的，大善人你放心！”

    童言瞧過許多災民，不是你搶我的，就是我搶你的，即使官府發糧接濟了，一個冬天過後，能活下來的也少之甚少，如今這種局麵她還是第一次見。這些人，雖為了生計而迫不得已賣孩子，卻也秉持著人性的善良。

    “好，我應你們。若是熬過了這個冬天，我便帶你們去北邊開荒！”童言第一次如此激動，她覺得人生的意義好似不止吃喝玩樂那般簡單了。

    秦梓桐在旁看著她，眼裏皆是柔情。她又見到了，不一樣的童言。

    作者有話要說：　　秦梓桐憂心忡忡：言兒，今兒我做的，可是對的？

    童言把玩著她的小手笑道：助人為樂是好事，嫂嫂要堅定信念才對！

    秦梓桐點了點頭：今兒收留的小娃娃們有幾個好可愛，眼睛圓溜溜的，若是養胖些，定然同小圓子一樣好玩。

    童言在秦梓桐手心寫著字，笑道：既然嫂嫂那麽喜歡小孩子，可得抓緊晚上的功夫，趕緊和言兒生個才是！

    秦梓桐手心裏癢癢的很，麵上卻帶著羞澀：怎麽生？

    童言一把將她抱起，在她耳旁輕道：我們去床上慢慢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