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看上去就像是那些特效大片，一個又一個人抬起頭來仰望星空。跟那些被教義洗腦後無法接受另一種完全不同的世界觀的西方人不同，趙長卿的船員見到雙月同天的奇景的時候隻有一個反應：

    “快看！是常曦天妃和羲和天妃！兩位太陰星君！歸墟！我們到歸墟了！”

    在最古老的東方神話裏麵，太陰星君有兩位，常曦和羲和，她們也是誇父逐日裏麵那十隻金烏的母親。在最古老的神話傳說裏，太陰星君常曦和太陰星君羲和都是天帝東皇太一的妻子，而東皇太一和帝俊則是跟太陰星君對應的太陽真君。

    嫦娥奔月這個傳說出現的要更晚一點，更別說很多神話故事裏麵嫦娥不過是給天帝獻舞的舞姬，因此，按照東方宮鬥邏輯，最初的天帝東皇太一落敗之後，繼任的昊天玉帝便囚禁了常曦和羲和兩位天妃，嫦娥趁機竊取了太陰星君一職。

    也就是說，如果西方人穿越之後，十個裏麵有九個會因為信仰問題而發瘋的話，東方人對這種事情接受良好。

    趙長卿的船員們並沒有因此陷入邏輯混亂、精神崩潰，相反，他們很快就滿懷信心地再度投入忙碌的工作中去了。

    作為替君王尋找長生不老藥的探險者，他們都知道，第一步他們已經完成了。

    經過三年的漂泊，他們終於來到了歸墟！仙人的世界！

    與此同時，在旗艦上，一個十一歲看上起跟趙長卿有七分相似的男孩兒跪在了趙長卿的麵前。

    不，不應該說跪拜，應該說，正坐，一臉倔強。

    【親愛的主人，這是誰？你的弟弟嗎？】

    【我兒子。長子。】

    【什麽？兒子？哦，我的主人，你不愛我了！qaq~】

    【這是長子，我還有三個兒子，分別是七歲、五歲和三歲。】

    /(tot)/~~

    晉江隻剩下寬帶麵條淚了。

    【主人，求您再愛我一次！】

    【安靜！】

    “父親！”

    趙廷瑜見父親久久不說話，忍不住開口了。

    “瑜兒，你想說什麽？”

    “父親，兒子鬥膽，請問父親，找到長生不老藥之後，您打算怎麽做？”

    “嗯？”

    “父親！”趙廷瑜覺得自己幾乎快要忍不下去了，他長跪在地，雙目明亮卻帶著幾分悲傷，“父親！難道您真不知道鳥盡弓藏嗎？”

    在趙廷瑜的心目中，他的父親是那麽的強大，又是那麽的無所不能！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就是因為他的父親，大宋才得以滅掉黨項契丹兩個心腹大患，就是因為他的父親，大宋才得以東克高麗東瀛，就是因為他的父親，海洋上才到處看得見大宋的船隻！

    可就是這樣的父親，最後竟然被放逐了！

    說什麽替皇家找長生不老藥，還給了這麽大一支艦隊，可實際上，趙長卿還是被放逐了，而且他的母親也是被那些人所害。

    趙廷瑜真的好不甘心。

    【哦哦哦！親愛的主人，你知道這會兒我已經腦補了多少個權謀爭奪後宮風雲嗎？實在是太刺激了！主人，這讓我想起那一世我們在某個小國的後宮裏的日子……】

    【閉嘴！】

    如果代表著憤怒的十字架可以撿起來掛在額頭的話，趙長卿絕對要去撿一打！不過，在表麵上，趙長卿還是老樣子，平靜淡然，就好像那些神佛的壁畫一樣，美則美矣，卻對塵世之間的一切漠然之至。至少在趙廷瑜的眼裏是如此。

    “瑜兒，你以為，這個世界遍地都是仙人麽？”

    “什，什麽？”

    “真正的困難現在才開始。有這個閑心想找到仙藥之後要怎麽做，還不如好好想想接下來要做什麽。”

    “父，父親？”

    “你先下去吧。”

    趙廷瑜慌了。

    他終究還是個孩子。

    他在地上往前爬了幾步，爬到趙長卿的身前，抬起頭來，滿臉淚痕：“父親，您就不為母親報仇了嗎？”

    趙長卿定定地看著這個兒子好一會兒，方才道：“不老術我沒有，長生之術卻有不少。但是我沒有起死回生、讓死人複活的能力。”

    “什，什麽？”

    “你慢慢想吧。”

    拋下這句話，趙長卿起身離開了大殿，留下了那個小小的身影，孤單地留在偌大的廳堂之中。

    這種寶船是七層的，下麵四層上麵三層，船頭翹起，如果忽略掉那十二麵巨大的船帆，從側麵看上去就好像隻有一半的別致的玉環。

    此時此刻，艦隊裏麵夠資格升殿的文官武官都已經來到了旗艦上，正在甲板上三三兩兩地說話，熟知趙宋王朝禮節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雖然是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說話，可他們的站位卻是一點都不錯。看見趙長卿出來，這些人立刻跪了下去。

    寶船的甲板夠大，現在又是月在中天，海麵上風平浪靜一片祥和，因此在甲板上議事更加方便。

    一跪三叩首。

    這是趙長卿應受的禮儀，禮畢，趙長卿領頭席地而坐，眾人也紛紛坐下。

    “郡公，我們既然已經到了地方，請問郡公接下來有何章程？”

    趙長卿的封爵是宛城郡公，在大宋，即便是皇子，在被冊封為儲君之前能夠得到的最高爵位也不過郡公。郡公在宗親身上是王爵，能夠開府，擁有自己的屬官。

    說話之人是郡公府長史何文秀，也是趙長卿手下品級最高之人，正五品。當然，艦隊裏麵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個人隻忠於皇帝。

    “何大人說的哪裏話？”如果說揣摩上心，沒有人比李東霖更加擅長了。李東霖也非常清楚自己在這個艦隊裏麵的地位。

    是的，跟何文秀不同，何文秀是進士科的前科榜眼，而他李東霖不過是從明經科上來的，在吏部熬了十餘年的資曆這才到了趙長卿手下做了長史。

    李東霖一向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他也從來不認為溜須拍馬是錯的、不好的。在看到天上有兩個月亮的時候，李東霖心中就有了決定。

    “何大人難道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嗎？歸墟啊，歸墟！囚禁上古大神的地方啊！連上古大神都無法離開這個地方，我們難道還能回去嗎？難道我們現在考慮的，不應該是如何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嗎？”

    李東霖話音一落，四周一片喧嘩，別說文官們，就說那些武將們也交頭接耳。

    何文秀立刻放下了臉：“李大人，你這是在動搖軍心嗎？”

    李東霖連連搖頭：“何大人說的哪裏話？下官不過是在提醒諸位我們現在的處境而已。還是說，大人希望下麵對我們現在的處境一無所知，然後讓全軍都陷入險境？”

    何文秀一滯。

    周圍的喧嘩聲更大了。

    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隻見由遠及近，每艘船上的雲板逐一響起，就連旗艦上的雲板也無風自動，兀自梆梆梆地響了起來。

    這個節奏是——

    敵襲！來人是——亡靈！

    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將都呆住了。

    亡靈！

    鬼神！

    雖然說每一個華夏人都是聽著鬼神的傳說長大的，可對鬼神的敬畏一樣深入骨髓。本來就被李東霖的話弄得人心惶惶，現在又得知亡靈來襲，哪裏不心慌的？

    趙長卿唰地一聲站了起來：“傳令，反擊！”

    何文秀立刻跳了起來：“不行！也許是這裏的地府，鬼神之流，得罪了神明，長生不老藥……”

    可是沒等他說完，趙長卿已經踏上飛劍飛走了。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連同躲在屏風後麵的趙廷瑜也傻住了。

    李東霖反應極快，他不過是呆了一會兒，就第一個跳了起來，連連去推那些武將：

    “快，傳令，反擊！”

    武將們傻傻地爬起來，傻傻地照做，文官們也呆呆傻傻的。

    此時此刻，他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郡公竟然是神仙中人！那，那……

    作者有話要說：　　雲板會響，其實就是共振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