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光緒年間的秀才, 淩澤很清楚科舉的難度, 因此, 他也是十分膩歪這些新體詩的。不過，他是個開明的父親, 既然女兒喜歡，他也不會多說什麽。而且他早就知道, 女兒跟她的同學們玩什麽新體詩不過是年輕人的交際而已, 就是真的拿到那些泰鬥麵前, 跟王國維這樣的泰鬥也不會跟他們這些小孩子計較。

    隻不過, 他萬萬沒想到, 如今這個世界上, 竟然還有跟自家女兒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在古詩詞上有這麽高的造詣。

    淩澤到底是心疼女兒的, 因此打圓場道：“趙先生剛到英國，怎麽想到要招聘秘書，而且還要求是女性？”

    “因為我打算靜下心來寫書。對性別倒是沒有要求，隻不過站在中國的角度上來說, 明年溥儀應該退位了, 如果是站在世界的角度上來說, 在兩三年內，就會爆發世界大戰, 整個歐洲都會被卷入, 美國會順勢崛起。”

    “什麽！”

    淩澤反應比年輕人要激動多了，他甚至刷地一下站了起來，惹得馬修驚訝地抬起頭。

    方才是趙長卿生氣, 現在是這位先生失態，他的當事人到底在說什麽？那幾張紙就這麽要緊？

    馬修的視線忍不住往那幾張紙上飄。

    上麵到底寫了些什麽呢？

    不止馬修好奇，就連章嘉森的幾位德國同學，還有那個小報記者，都忍不住往那幾張紙上瞄。

    趙長卿卻好似完全不在意地道：“我對秘書的最低要求就是能寫會算，能夠在夜間工作，以及聽話，不會自作主張。雖然章女士沒有文憑，但是我聽說她上過兩年新式學堂，讀寫都沒有問題，隻是英語不夠通順罷了。不過，英語、法語、德語部分，會有另外的秘書負責。此外，聽說章家是鬆江府望族？”

    這最後一句卻是問章嘉森的。

    章嘉森連忙點頭：“是的，先生。”

    章嘉森的四弟是申詩哲的迷弟，因此在章靈均和申詩哲之間總是騙著申詩哲，可章嘉森卻心疼自己的妹子。更重要的是，方才詩經體、離騷體和七律，可是狠狠地甩了申詩哲三個耳光，也收服了章嘉森的心。

    如果說之前章嘉森對趙長卿是各種不滿的話，那麽現在，如果人家願意要他妹子，章嘉森絕對舉雙手雙腳讚成！他甚至樂意幫忙做通父母的工作。

    這就清末民初的女人的悲哀。在這個時代，人們普遍認為，離了婚的女人隻能給別人做妾。

    “這裏有兩份合同。一份，是關於代購絲綢的合同。這些絲綢是我自用的，隻是種類多了一些，清單我已經列好了。我不知道現在國內的絲綢價格，你可以先估個價。定金則先支付預估價的一半。另外的一份合同，則是關於清宣統帝退位之後……”

    淩澤這才反應過來，猛地按住了趙長卿的肩膀：

    “你說萬歲會退位？”

    淩澤怎麽都不可能相信皇帝會退位，就當初的法國人一樣，他們怎麽都不敢相信，他們竟然通過投票，要砍下國王路易十六的腦袋。

    趙長卿道：“雖然說歐洲諸國四百年前還是黑暗、野蠻的中世紀，但是，他們的曆史上也不缺少年帝王長大後奮發圖強讓國家起死回生成為世界強國的先例。所以，他們絕對不會讓中國繼續統一下去。他們會利用|革|命讓宣統帝退位，同樣，他們也會在背後弄小動作，挑動各方勢力，讓中國一步步走入軍閥割據的大混亂時期。”

    “怎麽會……”

    “信不信由你。”

    淩澤已經傻了。

    趙長卿轉頭對章嘉森道：“我今天帶律師來，就是希望借助你的家族的力量。按照我的估算，明年二月裏，宣統帝就該退位了。不過，他會繼續住在紫禁城裏。即便是新政府按照外國君主的禮儀對他，還給他巨額的費用，可是清王朝結束是不爭的事實。紫禁城裏的國寶也會陸陸續續流落在外，或者是被人偷出來變賣，或者是因為清廷想要搞複辟，希望通過變賣國寶來籌集資金。”

    章嘉森都聽傻了，可趙長卿卻沒有停下：

    “我希望你們章家做的，就是幫我買下這些國寶，以防他們毀於戰火，或者流入外國人的手裏。這是合同。”

    章嘉森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即便被提醒之後，他還是一片混亂：

    “怎麽可能……”

    趙長卿答道：“你完全可以不用現在做決定。反正到了明年二月裏宣統帝退位，不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章嘉森混混沌沌地道：“我，我希望能夠跟家裏商量一下。”

    “可以。那麽，我先告辭了。”走到門邊，趙長卿像是忽然想起來一樣，道：“對了。卡納德公司的奧林匹克號處|女|航不利一事，我想你們已經聽說了。”

    “是，是的。”

    留學生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趙長卿為什麽要說這個，而且還忽然換了英語。

    趙長卿道：“奧林匹克號還有一艘姐妹船，泰坦尼克號，預計是明年四月初試航，處|女|航放在四月十號。而我的建議是不要去乘坐那艘船。那艘船的設計有缺陷。雖然卡納德公司吹噓四個水密艙入水都不會沉，但是，這艘船的水密隔牆並沒有造得很高。為了討好頭等艙的客人，甲板上48艘救生艇被削減到了16艘。而且這艘船船體太大、船舵太小，遇到冰山根本就無法及時轉向。最最重要的一點，造船工程師隻注意到了鋼材的強度，卻忘記了注意鋼材的韌性。為了追求鋼材的強度而往鋼材裏麵添加了太多的硫化物，最後隻有一個結果，這種鋼材泡在零下40攝氏度到零攝氏度的冰冷的海水中，會發生可怕的脆性斷裂。也就是說，一旦有什麽事情發生，那艘船的唯一的結局就是，從中間斷成兩截，然後沉入海底。”

    拋下一屋子驚呆了的男男女女，趙長卿轉身就走，那個小報記者反應極快，連忙追了上去，道：

    “先生先生，請等一下。”

    趙長卿轉過頭來。

    “先生，您說的是真的嗎？”

    “如果不信，你可以弄幾根泰坦尼克號的鉚釘，然後把它泡在冰水裏麵泡三天，看看結果如何。”

    那記者連忙在記錄本上唰唰唰地記錄起來，而趙長卿已經再度往樓下而去，走到一半發現不對勁，馬修沒有跟上來，趙長卿奇怪地轉過頭。

    馬修站在樓梯上盯著趙長卿的眼睛，道：“您說的都是真的嗎？鋼材會斷裂……”

    “添加了過多的硫化物的鋼材的確會如此。”

    “我，我，……您介意見一個人嗎？”

    趙長卿莫名其妙。

    不得不說，馬修·克勞利是個非常正直的人，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因此希望借助他的本家，也就是格蘭瑟姆伯爵來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

    因為事情非常嚴重，使得他沒有事先聯係好格蘭瑟姆伯爵，就直接帶著趙長卿上門了。

    這讓唐頓莊園上上下下都非常驚訝。

    雖然驚訝，伯爵夫人克拉還是非常熱情地招待了他們。

    這個時候，可不是電視劇裏麵故事開始的時候，而是在故事開始之前。這個時候，格蘭瑟姆伯爵家的大女兒瑪麗已經跟公爵的第二順位繼承人，也就是伯爵的遠房堂侄定了婚——第一位順位繼承人就是這個遠房堂侄的父親，也就是伯爵的堂弟——唐頓莊園還有兩位小姐待嫁。

    其中，西珀爾小姐還年輕，倒是不著急，可伊迪絲小姐已經十九歲了，還沒有對象，加上英國的社交傳統，上頭的姐姐沒有出嫁，下麵的妹妹就不能進入社交界，這也使得伊迪絲越發緊張。

    沒有辦法，她本來就不如她的兩個姐妹漂亮，加上唐頓莊園的三姐妹是貴族圈裏麵有名的窮光蛋，如果她再不抓緊，她就要成為老姑娘了——在英國，二十歲還沒有嫁出去的女孩子，少不了被人指指點點，說成老處女的——這也使得她不得不盯上每一個來唐頓莊園作客的單身男性。

    不過，伊迪絲的恨嫁心還沒有超過對遠東人的歧視，哪怕趙長卿衣著華麗遍體綾羅，她也沒有跟對方多往來的心思。直到晚宴時分，馬修當眾表示趙長卿有意買下隔壁的薔薇莊園，這才引起了三姐妹的注意。

    沒有辦法，誰讓這個時期的遠東在歐洲人的心目中是蠻荒和落後的代名詞呢？

    就連克拉夫人也忍不住道：“薔薇莊園？我記得湯森勳爵要價可不小，足足五十萬英鎊，而且還要一次性付清。”

    這個時期的英鎊和美元匯率差不多是一比五，也就是說，一英鎊兌五美元，五十萬英鎊，那就是兩百五十萬美元，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更別說趙長卿是遠東人，他要比英國人多支付一筆附加稅。這樣加起來，趙長卿要拿下那座薔薇莊園至少要花費三百萬美金。

    這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

    馬修道：“是的。這件事情，趙先生是全權委托給我們事務所的。”

    伊迪絲忍不住道：“我看趙先生很年輕。請問是從事什麽職業呢？”

    趙長卿微笑：“目前來說，隻是個小小的商人。”

    馬修立刻看到了伯爵夫人和伊迪絲小姐的神情出現了一點點變化，雖然不明顯，但是，瞞不過他這個律師。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一下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