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末爾·帕姆克都能夠發現的事情, 在場的其他諸位男士, 無論是格蘭瑟姆伯爵羅伯特·克勞力, 還是身為子爵之子的伊夫林·內皮爾，抑或是出身英國中產階級的馬修·克勞力, 他們自然也發現了。

    沒錯，絲綢能夠有效地防禦子彈的傷害, 但是這是基於目前的軍工業水平, 等軍工業進一步發展絲綢就不能跟現在這樣有效地防禦子彈的傷害了。這是一條即將過時的情報, 因此, 趙先生會毫不在意的告訴每一人, 甚至樂意列一張清單出來, 告知眾人各種絲綢在戰場上的優劣。

    真正值錢的是什麽？不是絲綢這個情報, 而是這位趙先生掌握的、關於軍工業的秘密。

    槍膛裏麵弄幾條曲線就能夠增加子彈的殺傷力？

    這種事情之前他們可不知道。或者說，就是知道了，他們也不知道具體的工藝，更別說大規模地生產。

    鑒於對方的國家早就掌握了鋼的冷脆性, 這個趙是不是掌握著更多的冶金方麵的知識呢？

    有那麽一瞬間, 就連伊夫林·內皮爾的眼睛中都難掩凶光。

    有些秘密, 隻能掌握在英國人的手中。

    沒錯，不止格蘭瑟姆伯爵, 就連伊夫林·內皮爾也做出了決定。甚至連在場的幾位女性都發現了情況不對。

    在社交場、名利場上, 不止男士們善於騙人，就連女士們也一樣。在笑語晏晏之下，大約也隻有莊園裏麵的女仆們沒有發現這副溫文爾雅賓主盡歡的表象下的危機四伏了。

    作為一個年輕的貴族小姐, 瑪麗雖然聰明，她與生俱來的聰慧讓她敏銳地發現了不對勁，但是她的人生經曆卻不足以給她足夠的警告；而她的妹妹伊迪絲，也許她的閱曆還不如她的姐姐，但是從小被父母忽略以及在個性強勢的兩個姐妹下的生活，讓伊迪絲比她的兩個姐妹要敏銳多了。也許她的手段不如她的姐姐瑪麗，但是身為女性的第六感讓她第一時間就從趙長卿的身上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種數不清道不明的危機感，讓她不自覺地依賴趙長卿，最直接的結果就是，一整晚，無論是晚宴上還是晚宴結束之後，她都盡量跟著趙長卿。而貴族小姐的教養，讓趙長卿也受益不淺，無論是新鮮的果汁，還是美味可口的小點心，都觸手可及。

    這讓瑪麗非常鬱悶。

    按照她原來是設想，應該是男士們圍著她團團轉，然後伊迪絲隻能將就她挑剩下的那些老男人們，或者幹脆就是在一旁枯坐。原著裏便是如此，馬修、內皮爾、帕姆克，三位重要的男賓都圍著瑪麗，討好她，跟她說笑。

    可是現在，趙長卿跟著伊迪絲坐在長沙發上，他左手邊的單人沙發被帕姆克占據了，內皮爾幹脆就讓男仆們把另外的單人沙發搬了過來。

    看到這一幕的老伯爵夫人和伯爵夫婦都不知道如何表示。是感慨遠東人的魅力太大，還是高興他們唐頓莊園的二小姐有可能趕在姐姐之前出嫁？

    老夫人仔細地觀察過後，不得不低聲對兒媳婦道：“伊迪絲真是可惜了。我看那個遠東人眼下並沒有結婚的打算。”

    克拉夫人也點了點頭，道：“是的。趙才二十三歲。還很年輕。男士們一般不到二十八、九歲，一般不會考慮結婚的問題。”

    “可是他是遠東人！聽說遠東人結婚都比較早。我去問問他。”

    有些問題，別人不方便開口，但是老夫人卻能。

    看見老夫人過來，內皮爾隻得第一時間起來讓座，然後老夫人就問趙長卿了：“哦，我的朋友，我聽說遠東人很早就結婚了。你也是嗎？”

    “是的。我十六歲就結婚了。”

    聽到這個回答，房間裏麵一片驚呼聲，伊迪絲的臉發白了，瑪麗和西珀爾立刻看了伊迪絲一眼。

    老夫人道：“抱歉，我本不應該提起這個話題。畢竟，您剛剛經曆了海難……”

    趙長卿道：“雖然我跟我的家人因為海難失散了，不過，我的妻子卻不是死於海難，而是更早一點，她死於難產。”

    “哦，天哪！我很抱歉。”

    “那你們的孩子還好嗎？”

    “孩子們都很好。”

    “孩子們？”

    “是的。她前前後後一共為我生育了四個兒子，接連的生產嚴重損害了她的健康，可即便是這樣，在最後一次生產的時候，她依舊讓醫生給她用了藥，換取我第四個兒子平安落地。”

    “天哪，四個兒子！”

    如果說房間裏麵最羨慕的是誰，毫無疑問，自然是格蘭瑟姆伯爵夫婦。他們結婚二十四年，隻生養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都沒有！

    對比之下，趙長卿才二十三歲的年紀，就已經有了四個兒子。哪怕是曾經的過去式，也足夠讓他們羨慕了。

    西珀爾忍不住追問道：“你們沒有女兒嗎？”

    “是的。沒有女兒。”

    伊迪絲道：“您很愛她。”

    趙長卿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不知道自己愛不愛她。我能夠給她的，隻有感激和思念。”

    西珀爾忍不住道：“您不愛她？那為什麽還要跟她結婚？”

    雖然說，在過去的歐洲，貴族們結婚也不是基於愛情而是政治和利益的交換。但是，時代改變了，從一百多年前開始，越來越多人開始追求自由，也越來越多的夫婦因為愛情而結合，就是貴族們也開始了改變。到如今，不是因為愛情而結婚的婚姻反而要引人側目。即便是西珀爾這樣的年輕小姐，她也無法接受沒有愛情的婚姻。

    雖然說格蘭瑟姆伯爵夫婦也是在結婚以後才深深地愛上對方的，可是作為他們的女兒，西珀爾從小看到的就是恩愛的父母，所以，她也是姐妹之中最難以接受這個的人。

    “這樁婚事，是皇伯父做的媒，身為臣下，無論是我還是我的家族都無法拒絕來自君王的命令。哪怕對方的家族跟我的家族是政敵。”

    瑪麗道：“等一下。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您的伯父是你們的君主，是這樣嗎？”

    “是的。”

    “那麽，你就是一位王子嘍。”

    “遠東的王位繼承製跟歐洲不太一樣。作為藩王的兒子，還不是長子，我甚至不能繼承我父親的爵位。我的正式封爵是郡公，宛城郡公。”

    “郡公爵？跟德文郡公爵一樣嗎？”

    “有些類似。”

    “那也很了不得了。”

    “您這麽博學，一定上的是最好的大學。”

    “事實上，我十二歲的時候進入宮廷，接受全國最好的老師的教導。如果說跟大學的不同，大學是老師挑選學生，所以學生要接受考核才能夠入學。而負責教導我們的老師，一般是由重臣和相關機構推薦，然後由內閣下達詔令。一旦詔令下達就必須赴任，即便是因為意外死亡，也會有專人調查。如果是有意違令、故意赴死，甚至會禍及家族。同樣，因為是宗室子弟，又是儲君的伴讀，我有很多特權。隻要是我感興趣、我想學的，除非皇伯父親自過問，否則，沒有人能拒絕我的請教。”

    內皮爾喃喃地道：“簡直……簡直叫人不知道說什麽好。”

    西珀爾也道：“這已經冒犯了人權了。”

    伊迪絲卻兩眼放光地追問：“郡公，應該是爵位吧？您有沒有擔任公職？”

    “我十六歲的時候通過製科考試，婚假之後出任禦前侍詔。後來進入樞密院。”

    “樞密院？”

    “我們的樞密使相當於軍機大臣之類的。樞密院掌握全國的軍隊調動。為了防止臣下擁兵自重威脅皇權，樞密院一般有四位主官，還有很多的副手，有的負責給君王提供意見、解析前線軍情，有的負責練兵。戰爭爆發的時候，樞密院的參謀們會領兵出戰。沒有戰爭的時候，將領們會在樞密院掛職。”

    格蘭瑟姆伯爵秒懂，就跟他們的軍部一樣。

    內皮爾道：“你沒說後勤。”

    趙長卿道：“後勤由兵部負責。在級別上，兵部跟樞密院齊平，都是直接向君王負責。”

    帕姆克立刻點頭，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又可以防止上頭不懂前線、胡亂指揮，又能夠防止那些軍官鬧政變。”

    凱末爾·帕姆克的腦子迅速轉了起來。

    作為阿爾巴尼亞會談的重要人物，凱末爾·帕姆克很清楚，阿爾巴尼亞獨立以後會遇到多少問題，國外列強虎視眈眈，而國內也不會平靜。國內的各大軍閥肯定會爭權奪勢、爭鬥不休。

    這位趙長卿說的，也許是封建王朝使用的平衡術，但是，對於現在的阿爾巴尼亞來說，一樣具有相當的參考價值。

    因此帕姆克就纏著趙長卿，希望能夠去薔薇莊園拜訪，甚至表示，能夠在薔薇莊園小住一段日子，更趙長卿有更深入的交談，那就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