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12月23日, 一輛全黑色的小轎車從昏黃地路燈下經過, 因為聖誕節將近, 加上經濟危機帶來的大蕭條，路上空蕩蕩的, 幾乎沒有什麽行人，在薄霧之下, 顯得越發冷漠、淒涼。

    章靈均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她身邊, 也就是駕駛員身後的主位上一言不發的趙長卿, 輕聲道：“先生可是累了？”

    趙長卿搖了搖頭, 道：“沒事。”

    “那, 請問, 先生可是想起了什麽？”

    趙長卿疲倦地合上了眼睛：“沒有。什麽都是沒有想起來。當初我真的是在這裏出事的？”

    章靈均指了指車窗外麵, 道：“是的，當初警察通知我們的時候，就是在這裏。車子是在前麵的橋頭被發現的，馬修和司機當場死亡。先生暈倒在兩百米外的街頭轉角處。聽說, 還是附近的天主教教堂的神甫最先發現先生的。”

    章靈均一邊說, 一邊指給趙長卿看。

    “神甫？天主教？”

    趙長卿的聲音裏麵明顯有了起伏。

    “是的。先生可想起了什麽？”

    趙長卿搖了搖頭, 反而問起了章靈均：“你這次美國之行如何？”

    章靈均立刻道：“按照先生十三年前的交代，我去到紐約後立刻找到了華爾街第一操盤手, 也正如先生交代過的那樣, 一個星期就淨賺四億美金。這些錢已經交給了我哥哥，現在我哥哥應該在美國購買生產線、雇傭各級工程師。”

    這些也是趙長卿早年的交代。這些生產線，還有雇傭來的工程師, 很快就會跟著章嘉森出發去中國，為中國近代工業打下基石。

    當初趙長卿因為車禍的原因，在醫院裏麵昏迷不醒整整十二年之久，而章靈均的兒子申延年則是趙長卿的教子，這也是經過公證的，章靈均就憑借著兒子的繼承權，成為了趙長卿偌大家業的代理人。

    不得不說，章靈均是塊璞玉。當年剛來英國的時候的確十分狼狽，可是在趙長卿手下幾年，她很快就曆練出來的，不但不比那兩位出身高貴並且有工作經驗的同伴遜色，甚至還相當有魄力。更重要的是，蛻變之後的她，資質遠超歌薇·道森不說，也不像海德森和布洛克兩個那樣顧慮重重。因此，她很快就從四位秘書助理見習中脫穎而出。

    在她的努力下，一戰結束後原本流落在法國的中國勞工們已經陸陸續續地來到英國，如今在趙長卿位於蘇格蘭和愛爾蘭的農場裏麵工作。同樣，也因為章靈均，趙長卿的那些產業，無論是莊園、農場，還是工廠，都發展得相當不錯。

    “十三年前嗎？”

    “是的，先生。”

    這麽多年過去了，章靈均依舊叫趙長卿先生。當然，無論是在英國還是在中國，關於她跟趙長卿的緋聞傳得是滿天都是。她的父母早就登報跟她斷絕了關係，而英國這邊，雖然剛開始的時候也有不少人背後嘲笑她，但是，十二年來，趙長卿在醫院裏麵昏迷不醒，章靈均依舊守候著他。如果說剛開始的時候，外頭以嘲笑為主的話，那麽現在，大家則是以祝福為多了。

    尤其是九月之後。趙長卿在《大國崛起》中對美國大股災和大蕭條的預測已經成了事實，也讓趙長卿的身上多了一重神秘的麵紗。在這樣的情況下，作為趙長卿的疑似情人之一，又是趙長卿偌大家業的實際管理人，章靈均自然得到了無數女人的羨慕嫉妒恨。

    不過，就章靈均本身而言，她從來沒有想過嫁給趙長卿的可能。

    原因很簡單，趙長卿太過出色，而她，章靈均則非常自卑。章靈均一直覺得，自己會被申詩哲這樣的人嫌棄就更加配不上趙長卿了。哪怕趙長卿依舊按照西方的風俗認了她的兒子為教子還給予了除他的婚生子之外的第一繼承權，對於章靈均來說，這已經足夠了，別的，絕對是她不能奢望的。

    雖然很有能力，也是趙長卿偌大家業的實際掌權人，可內心深處，章靈均依舊是個中國人，尤其是某些思想，早就深入她的骨髓。

    在她看來，趙長卿如此重視她們母子，給了她這麽大的平台，她就是肝腦塗地也不足以報答他的萬一。

    她是趙長卿的下屬，也永遠隻是趙長卿的下屬。

    趙長卿淡淡地道：“停車。”

    司機立刻就把車子靠邊停了下來。

    趙長卿抱著一束鮮花，慢慢地往橋頭走去。

    司機吉米·道森也下了車，走到另一半開始抽煙，還不忘跟車裏的章靈均攀談。

    “這是先生醒來之後第一次來吧？”

    章靈均看了看他，又把目光轉向了一步步走遠的趙長卿：“是的。”

    吉米是最近來應聘的。如果不是另一位理查德·巴特勒的妻子臨近生產，也輪不到他這個新人來為趙長卿開車。

    不知道為什麽，章靈均就是不喜歡這個吉米，但是，這個人是管家約翰·霍頓招聘的。即便她現在是趙長卿的第一秘書兼代理人，她也沒有資格過問莊園的人員招聘。

    “抱歉，章太太，我不是有意冒犯。畢竟我也隻是個新人，而且報紙上關於您和先生的報道實在是太多了。”

    “你想說什麽？”

    “我隻是好奇。因為您實在是不像是先生的情人。您看他的眼神沒有愛慕，抱歉，我是說，您對先生隻有尊敬，卻沒有任何的曖昧之情。難道是先生曾經愛慕您嗎？”

    章靈均愣了愣，哭笑不得：“你想太多了。”

    “那麽，先生為什麽認了您的兒子為教子呢？還給了繼承權。”

    不止吉米好奇，實際上，整個英倫沒有人不好奇的。

    無論是趙長卿跟章靈均的傳奇般的相遇，還是後來趙長卿為章靈均撐腰、照顧章靈均，在英國人看來，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做到這個地步，除了愛情，還有什麽解釋呢？

    章靈均沒好氣地道：“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雖然這樣說，章靈均卻忍不住去看後視鏡裏麵的自己。鏡子裏麵的自己可不算是一個美人，最多也隻能說樣貌清秀而已。多年的大權在握也讓她的臉上多了一絲威嚴、一絲剛毅，屬於女性的柔美卻越發少見了。而且嘴角的法令紋更是讓她看上去更像是個四十歲的女人。

    可是趙長卿呢？一如往昔。

    在章靈均的心裏，就是她的才十七歲的兒子，站在先生的身邊也不會小太多，而她自己，站在先生麵前看上去更是足足大了一輩。這樣的自己，有什麽臉麵繼續站先生身邊？

    章靈均已經決定了。

    等趙長卿的情況再好些，等她兒子從霍格沃茲畢業，她就帶著兒子回中國。

    就在這個時候，章靈均和吉米都發現，站在橋墩邊上的趙長卿竟然晃了晃，暈了過去！

    兩個人都嚇呆了，急忙下車。

    一個連忙把趙長卿抱起來，一個則在前麵準備引路。就在他們準備走人的時候他們愕然發現，橋墩的陰影裏麵，有個大約兩三歲的小男孩兒竟然鼓著腮幫子，一臉倔強地抓著趙長卿的手指不鬆手！

    吉米傻住了：“章太太？”

    章靈均的視線迅速地在這個小男孩兒的身上掃過。

    明顯的、不合身甚至是有些破舊的衣服，麵黃肌瘦，雙頰上沒有一絲紅暈，顯然，這是長期饑餓所致。更重要的是，這個孩子擁有一頭黑頭發，還有一雙黑灰色的眼睛！

    這在西方可不多見！

    “小弟弟，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

    小男孩兒不回答，隻是瞪著眼睛不說話。

    吉米道：“章太太，這孩子不會是被遺棄了吧？”

    章靈均轉過頭去，等著吉米的解釋。

    吉米道：“這一帶挺亂的，又是出了名兒的貧困區。還有很多妓j女……”

    章靈均立刻明白了。吉米說的是，這個孩子的母親可能是個妓j女，隨著經濟危機和大蕭條的到來，妓j女可能養不活自己的兒子，所以把孩子放在橋墩上，告訴孩子，他的父親跟他一樣都是黑發黑眼。

    所以，這個孩子才會牢牢地抓住趙長卿的手不放。

    吉米的話音未落，那孩子就已經尖叫起來：“我媽媽才不是妓j女，她，她，隻是剛生下我就死了。”

    章靈均這才注意到孩子的衣領上的標識：“你是孤兒。是附近的孤兒院的孩子嗎？”

    “我才不是孤兒！爸爸來接我了！”

    吉米忍不住道：“先生怎麽可能是你的爸爸？先生在醫院裏躺了這麽多年，才醒來不到一年時間呢！”

    “才不是！他是我爸爸！他能跟我說話！”

    “傻孩子，誰不能說話呢？！”

    黑發的小孩聞言，更加生氣，眼睛瞪得更大了。

    章靈均見狀，不得不道：“算了算了。小弟弟，你也看到了，先生的身體不好，現在需要你看醫生。我想，你不會介意跟我們一起去吧？”

    那小孩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麽，你叫什麽名字呢？”

    “湯姆，湯姆·馬沃羅·裏德爾。”

    吉米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他覺得，這個小鬼肯定是想賴上他的主顧、全世界數一數二的趙長卿。卻不知道，他方才跟章靈均的談話早就被這個小鬼聽到耳朵裏麵了。

    沒錯，這個小家夥就是我們聞名遐邇的黑魔王大人的幼年體。

    作者有話要說：　　地圖沒跳，時間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