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無人的巷子, 黑色的陰影, 慘淡的燈光。因為路燈多了, 不時地，總會有那麽一兩盞燈會跳兩下, 提示著人們，它們的壽命將近。

    看上去, 就跟趙長卿記憶中沒有什麽不同。

    除了,

    那淡紫色的天空, 以及天空上跟上個世界完全不同的星象。

    “契約之星嗎？”

    望著著淡紫色的天空, 趙長卿眯起了眼睛。

    他感覺到, 有什麽東西在呼喚他, 從非常非常遙遠的地方。

    “怎麽了？”

    李舜生停了下來。

    雖然他剛剛租了一個小公寓, 但是，那隻是一個四個榻榻米的單間，更重要的是，他一點都不喜歡跟別人共居一室。

    尤其是眼前這個家夥。

    契約者。

    契約者都是騙子, 他們都是叛徒、背叛者,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趙長卿看了看李舜生, 忽然道：“如果我說沒什麽，你肯定會覺得我在撒謊對不對？”再度看了看天空, 道：“我隻是隱隱感覺到有什麽在呼喚我而已。”

    李舜生道：“呼喚？從天上？”

    趙長卿搖了搖頭, 道：“現在還不能肯定。對了，我真沒有想到，到最後竟然是你收留了我。我還以為會是那位漂亮的小姑娘, 對了，她叫銀，是嗎？”

    “銀是doll，她隻被輸入了最低的生存程序。”

    doll是靈媒，能夠釋放出觀測靈。隻不過，經常被觀測靈搜集來的信息衝擊的原因，他們的自我意識不強，更簡單的說，就是跟人偶差不多的東西就是了。

    這也是公認的。

    就跟契約者是騙子、背叛者一樣，doll是沒有靈魂隻有**、跟人偶差不多的靈媒，已經是“舉世公認的事實”了。

    “真是失禮呢。這種把同伴當成物件一樣的口氣！人類的自私自利、愚蠢狂妄，簡直撲麵而來。”

    李舜生轉身道：“契約者才是騙子、叛徒……”

    趙長卿站住了：“誰跟你說契約者才是騙子、叛徒？難道謊言不是人類的共性嗎？忠誠不過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難道這不是犯罪大師們的至理名言嗎？總結出這樣的話的人，他們可都是你口中的普通人哦！”

    李舜生猛地轉過了頭。

    趙長卿在微笑，但是那個笑容，就宛如尖刀一樣，紮在他的心裏：

    “你以為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從來不說謊的人類嗎？我想，除了三歲以下、語言功能發育不全的嬰幼兒，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不撒謊的人了。如果人類不會撒謊，那麽，那道牆是什麽？”

    趙長卿說的那道牆的背後，就是地獄門。

    有地獄就有天堂。

    實際上，這個世界上的確存在過天堂門，在南美，無論是經度還是緯度，都跟日本東京的這一個相對。

    但是十年前，南美的天堂門關上了，很多人死了，很多契約者，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這裏麵就包括了李舜生的妹妹白（當然，白是代號），還有曾經的戀人琥珀。

    趙長卿道：“如果人類政府沒有撒謊的話，那麽，那道牆上為什麽繪製了栩栩如生的3d城市圖？為什麽還用了燈光投影技術做了修飾？直接用水泥牆不行嗎？難道，那不是謊言？難道，那道牆是契約者修建的？”

    說著，趙長卿上前兩步，幾乎是湊近了李舜生，盯著李舜生的眼睛道：“如果契約者有這麽大能量的話，那麽，又怎麽會活得跟老鼠一樣呢？畢竟，契約者是能夠控製自己的力量的存在，同時，他們也不吃人。不是嗎？”

    李舜生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李舜生隻覺得他的腦子一片混亂。感情在叫囂著不要聽，可理智卻要求他聽下去。

    因為這些話對他來說至關重要。

    趙長卿聳聳肩，道：“腦子是好東西。父母既然給了你這份禮物就別荒廢了。不要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

    “你懂什麽？！”

    趙長卿微笑：“是啊，我懂什麽呢？！不過，你真的相信那些普通人對契約者的形容嗎？”

    “什麽意思？”

    趙長卿道：“不過是剛才，你跟銀，還有那隻貓分手的時候，我忍不住用水鏡術查了一點點東西而已。我記得，契約者都是冷酷無情、殺人如麻的東西，這些話好像是這個世界公認的吧？還有什麽‘他們沒有情感，隻是殺人機器。’我說，這種東西你也信？那麽，如果這些話是真的，那麽，這麽多年來你一直在找你妹妹的行為算什麽呢？還是說，你以為你妹妹對你的心意也是假的嗎？”

    “閉嘴！”

    迅速地扯過趙長卿的衣襟，把人按在了邊上的圍牆上，李舜生在低聲咆哮：

    “你給我閉嘴！”

    “哦？生氣了？是在氣我多管閑事，還是在生氣自己今天才發現？”

    “你……”

    “咦？這不是李君嗎？你回來啦？這位是……”

    李舜生一轉臉，可不是剛剛從澡堂回來的房東老夫婦。

    “啊！兩位想必就是李君說過的房東先生和房東太太吧？我是李君的同學，因為有些功課的事情，需要向李君清教。今天就麻煩了。請多指教。”

    趙長卿說這話的時候，稍稍帶了一點口音，房東太太微微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京都人？”

    “啊，是的。我叫藤原，藤原鏡，請多指教。”

    “那，您這身衣服……”

    “cosplay。”

    “啊~！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很流行這個！那你跟李君慢慢聊吧。我們就不打擾了。”

    老太太很靈活地給了丈夫一個眼神，迅速地把丈夫拉回了屋。

    唔？

    李舜生覺得老太太今天的反應有點奇怪。

    趙長卿依舊微笑：“啊，你不知道嗎？老太太不過是把我們當成了一對而已。”

    “別開玩笑了！”

    兩個男人

    李舜生的聲音裏麵帶著濃濃的暴躁和陰鬱。

    “我記得你說過，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幹。”

    趙長卿道：“我的確說過。問題是，現在我需要身份文件，好像不得不找你的同伴幫忙了。”

    “我先說明，我們的要價可是很貴的。”

    趙長卿道：“啊，沒有關係。我記得東京有賽馬場。就是沒有賽馬場，也可以買彩票，或者是去賭場賭一把……”

    李舜生再度把趙長卿按在了圍牆上：

    “別開玩笑了！你的能力是水鏡術！難道你還能預言不成？”

    趙長卿微笑：“有什麽關係呢？反正最多一兩天就能夠知道結果了。對於你來說，不過是花費一兩天時間，幫我跑下腿。等我贏到了錢，拿到了文件，就能夠搬走了。不是嗎？”

    對於趙長卿來說，一個神聖係大預言術不能解決的問題，那就來兩個！兩個不行，那就來兩打。隻要大預言術能用，他就永遠不會缺錢花。

    而這個世界沒有不許他用大預言術。

    李舜生道：“你不是契約者。”

    契約者往往隻會擁有一種能力，不會有第二種。這個人的水鏡術，他已經親身體驗過了，如果這個人還精通預言，那麽，這個人就不是契約者。

    想到這個人不是契約者，李舜生的心裏就好受很多。

    他對契約者的厭惡，已經可以說是根深蒂固了。

    趙長卿歪著頭，笑道：“那你是嗎？”

    “我？”

    李舜生遲疑了一下，這才放開了趙長卿，低著頭，道：“契約者之所以被叫做契約者，是因為他們使用能力的時候要支付代價。而我，不需要支付代價。所以，我不是。”

    但是我的妹妹白是。

    這最後一句，李舜生沒有說出口。

    趙長卿看了看順著電線遊走的觀測靈，再看了看，路邊的水窪裏麵的觀測靈，這才道：“拜你之賜，我對這個世界依舊處於一知半解的狀態，但是，我對這個世界上的契約者倒是知道了不少。在我看來，那些所謂的代價，與其說是契約者簽訂契約的時候必須支付的代價，還不如說，是他們忽然掌握了非凡之力之後，對於自身定位產生了疑惑，我是誰，我在哪裏，我應該幹什麽。這些是哲學命題，不是每一個人都很夠很好的處理，更別說，大多數契約者在擁有能力之前不過是普通人而已。這種疑惑結合每個人內心深處最大的欲|望或者是恐懼，產生了不同的化學反應……”

    “你到底要說什麽？！”

    為什麽對方說的每一個字自己都明白，可是結合起來自己就聽不懂了呢？

    趙長卿微笑道：“簡單的說，你妹妹每次使用能力之後就必須睡兩個小時，是因為中國殘酷的應試教育造成的必然結果。考考考，老師的法寶，分分分，學生的命根。每天都在進行題海戰術，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

    “閉嘴！”

    李舜生就好像是一直炸了毛的貓，不，更準確的說，是炸了毛的豹子！

    看見自己好像把人給逗急了，趙長卿這才收斂一二：

    “話說，我們站在這裏好嗎我好像感覺到有人在暗處……”

    多年的殺手生涯立刻讓李舜生感覺到，無論是他的房東夫婦還是他的鄰居們，已經在門後探頭探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