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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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當今這個年歲, 再若是封妃, 便顯得有些為老不尊。而他又是一個惜身養福的,自知到了年歲便不可沉溺於女色。古來多少皇帝求仙問道, 他也不去。每日裏都十分注重保養,若非大事便不過問。漸漸將手裏的事都交給了幾個兒子。
至於自個兒則整日留戀蓬萊山的美色, 不是神仙也賽神仙了。
於是,此次大選便將重頭戲放在了幾個成年皇子身上。從三皇子梁煜往下都不曾有正妃,少不得借著這一回定下來。然而參選的高門也有自己的打算,不是攀上什麽皇子都是好的。事關前程,哪有隨意叫人婚配的。
於是各家都十分謹慎地審視起來。都是正妃, 昭王殿下的正妃分量鐵定比恭王殿下和簡王殿下高尚許多。肅王殿下的妃位, 各家也眼饞。哪想到竟然被人早早截胡去了。想那賈元春當時不明不白留在清寧宮裏, 許多人還恥笑她。誰知道後頭有這麽大一個前程?
再又想到, 是了, 這便是近水樓台先得月。那宮裏多少貴人, 隻要得了一家青眼,前塵何憂?當初嘲笑賈元春不知廉恥, 自甘下賤的, 不免都有些後悔。早知如此, 也將女兒送到皇後那裏豈不甚好?許多人羨慕不已之時又覺得不甘心, 隻道為何她可以我家便不成?一番心思之下, 盯著肅王殿下府中妃位的人也實在不少。
且說賈元春自上回得了皇後恩典,能常回家探望家人。便成了皇後宮裏一位幾位特殊的存在。按說也是女官,偏有著別人不一樣的恩寵。還有賢妃也日日來幫腔, 似乎皇後定會欺負兒媳婦似的。
這一日,賈元春又能回榮國府了。一早便來皇後這裏謝恩請安。此時天已經熱了起來,換上輕飄飄的夏裙,叫這人顯得愈發柔善情窈。在殿中央略福一禮,叫人移不開眼睛。
皇後將她上下打量一眼,倒也沒什麽錯處,便道:“你這次回去,便也不用回來。隻等大選開始再入宮。”
賈元春驚了一驚,還以為惹了皇後不喜。忙抬頭望去,卻沒有看出什麽來。
站在皇後身邊的朱砂此時會了主子的意,開口道:“元春姑娘,按照宮裏的規矩,如你這般當是不行的。隻是人是活的,規矩是死的。你既得了這般的喜事,娘娘著實沒有叫你再勞累的道理。若傳揚出去,便成我們清寧宮不會待人了。”
這一番話好聽難聽各占一半,唬得元春忙跪下來,解釋自己絕沒有這樣的意思。
“我即為宮中女官,斷沒有為了自己的私事,叫各位主子為難的道理,還請娘娘明察,”她跪於地上,雙手交疊於額下,禮節一板一眼,當真沒有一點錯處。
池皇後看著她,笑了笑:“你在我這裏這般久也是委屈了。既然得了好姻緣,就好好回去備嫁。你我主仆一場,我記著情的。罷了,回去吧……”
話到此處,賈元春便明白皇後是真不願意留自己。然而她也不留戀,又表了一番忠心,才扶著裙子站起來。窈窕萬千地退下去了。
“分明一顆心已經飛到宮外,恨不得立馬嫁了,裝什麽高義舍不得,”朱砂呸了一聲。
石青笑了,扯了扯好姐妹的袖子,“她願就不是我們這兒的人。如今走了,乃是求仁得仁。”
“我便是看不慣,”朱砂猶自不服氣,“把我們清寧宮當做相看漢子的登天梯。分明歸心似箭了,還要裝出個衷心樣,誰稀罕呢。”
池皇後深以為然地嗯了一聲:“對,我就不稀罕。讓她再留在這兒,要是與我兒傳出些什麽。那就說不清了。”
於是,又吩咐人趕快替賈元春收拾東西,送她回去待嫁。好歹有一場主仆的緣分,賞賜下無數好東西。大約是賀禮的意思。帶著這麽一溜浩浩蕩蕩的人馬離開大明宮的宮中女官,也大約隻有她一個了。
出了城門,賈元春回頭往了一眼。她的身邊站著當初與她一起進宮的侍女抱琴,看表情也很激動。等她下一回來到這裏的時候,便不在是伺候人的宮女,而是堂堂皇子正妃。原本那些對她隨意使喚的人,就要跪在腳下恭敬稱呼自己娘娘。
就為了這一聲,以往受的委屈真是不算什麽。
賈元春明豔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悲傷混合著無比喜悅的激動神色,她在宮裏那麽久冷眼瞧著那些人去爭去搶,發了瘋似的要做人上人。跪在地上看見皇後娘娘使喚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漫不經心地就像看小貓小狗。
如今輪到她即將登上那個人上人的位置,終於明白了那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是多麽叫人沉醉。而且賈元春知道六皇子是有大誌向的。說不準,說不準自己……
她胸口一陣熱血激蕩,望著宮門久久不能回神。
倒是抱琴等得久了,忍不住叫了一聲姑娘。這一聲呼喚叫賈元春有恍如隔世的感覺。平日在宮裏當差,抱琴是不敢叫她姑娘的,總是叫一聲賈典讚或者賈女官。現在恢複了舊稱,賈元春也徹底回憶起了自己的主子身份。
看見身後抬著禮的那些小太監們戰戰兢兢,低眉順目的模樣,賈元春頗有揚眉吐氣的感覺,道了一聲:“走吧。”
抬步行了兩步,前頭迎上來一個笑眯眯的宮侍,走到賈元春麵前躬著腰,“可是賈姑娘。”
賈元春福了福,“公公有禮。”
宮侍咧嘴笑,聲音又尖又細,“肅王殿下聽聞姑娘今日回家,特命奴婢在此等候。姑娘,隨奴婢來吧。”
“肅王殿下!”賈元春很是吃驚,“他叫你來的……”
“何止是叫奴婢,殿下也來了,”這宮侍笑著,指了指遠處。果然見到一個朦朧的男子身影。
強行忍住臉上的羞意與喜悅,賈元春還了一禮,“勞殿下費心,辛苦公公了。”
“姑娘馬上便不是一般人了,能侍候姑娘是奴婢的福分,”宮侍笑道,說罷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肅王殿下親自送賈府大姑娘回府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榮國府。驚得賈府上下一眾人又慌又喜,忙去開了大門來接。又見那馬車後頭跟著一連串的賞賜,興奮得上上下下手都抖了。偏此時家中連出來招待王爺的人都沒有。賈赦一大早就出去了,賈政當值。
賈母瘋了似的喊:“還不快去把人叫回來!快把王爺領進正堂裏去!”
一時間,賈府人仰馬翻。原不過是個跑腿的小差使,直接叫了賴大管家親自出馬。院子裏鬧成一團,賈母扯住鴛鴦,吩咐道:“快給我更衣,去拜見王爺。”
鴛鴦經過起初的慌亂,此時也鎮定下來,給賈母梳妝起來。
賈老太君是超品夫人,當年跟隨國公爺什麽大場麵沒見過。此時是最鎮定的那一個。倒是其他小輩,實在少了些氣量,慌慌張張,連來幾趟賈母屋催促。
賈母換著衣裳,想到兒子們的不爭氣,不免心生悲涼。但榮國府這招牌還沒有倒,便是為了孫輩,她也得將肅王殿下給籠絡住了。
榮國府來了當朝皇子,男主人卻不在家。慌得管家到處去尋。這二老爺好找的很,可這大老爺去了何處,都是瞎眼蒙的,誰也不曉得。眼看著賈政回來了,賈赦頭發影子都不見。
後院裏的女眷急得頭發都要豎起來。王熙鳳扯住了丈夫的袖子,罵道:“真是急死個祖宗了,你還不去快去把老爺尋回來!”
賈璉被扯得頭暈眼花,也惱得很,“老爺素來喜歡樂的,我怎麽知道他去哪兒了!”
王熙鳳冷笑:“你們爺倆慣一處玩樂,那瀟灑的地兒你會不知道。”
璉二爺見她老是扯著一點不放,眉頭皺起來剛想反駁一句,卻被王熙鳳一腳踹在小腿上,“還不快去找!”
沒法子,隻好捏著鼻子,滿肚子委屈憤怒地去找。
那頭兒子找老子找的滿腹委屈,做老子的也苦悶得不行!若是可能,賈赦寧願今兒不出來!
賈赦是萬萬沒有想到,今兒約自己出去的,竟是太子殿下!茶樓的包房裏,賈赦剛進門,就嚇得險些厥過去。
這是招惹了哪門子福禍不知的邪,竟惹得這樣的大人物出來。
賈赦軟著腿肚子,好懸才撿起自己榮國府主人的骨頭,戰戰兢兢行了禮數。
梁燁看下方跪著的人一副惶恐模樣,心中滿意,笑道:“賈將軍起吧。”
賈赦忙道了一聲不敢,縮手縮腳站起來,走到一邊站好。
說來也巧,二人見麵的茶樓正是聞頤書的無名館對麵那家。原東家因為參和到科舉舞弊案中被收拾了一頓,受了不大不小的驚嚇,便賣了茶樓回原籍去了。當時館兒的火爆生意給太子殿下留下極其深刻的映像,便叫人將這茶樓給買了下來。
此時這樓還不曾翻修開業,整棟樓裏也隻有太子的人守著罷了。
稱著對麵熱火朝天一般的吆喝聲,太子哼笑。推開手邊的窗子往外瞧,實現落在無名館兒的大門口,他道:“正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想來是賈將軍的侄女兒尋了個好親事,氣色才這般好的。”
麵色青白的賈赦抬起頭,結結巴巴的說:“太,太子殿下,說笑了。”
梁燁回頭冷冷一瞥,麵上半邊光明半邊陰,“孤才沒心思和你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