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章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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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經賜下的時候, 王賢妃並沒有在珠鏡宮之中。她與甄貴妃, 並宮中其他妃嬪正相聚於清寧宮之中,興奮地討論著這次大選的結果。

    永嘉帝已經老了, 便是再有心也無力。現在這宮中,十多年以來有分量的妃位都不曾變化過。偶爾不過冒出一個才人, 常在,餘下的便是連名分都沒有的官女子。已經沒有人可以撼動這些女子在後宮中的地位。

    因此她們爭鋒的重點也由自己變成了兒女。

    幾個生了女兒的位份都不高,又因本朝尚娶宗室女兒的幾乎沒有入朝的機會。到了年紀的幾位公主最後定下的人家也都屬於不顯山也不露水的一般人家的殷富人家。雖說以後那日子過得大概不如在宮中,但因遠離了許多紛爭,或許後半輩子倒也算過得去。

    自然也有人想為自己, 為女兒爭一爭。但實在因自身有限, 而無處使力。如此之下, 與皇子們打好關係, 便成了日後的依仗。

    於是今日的清寧宮便十分熱鬧了。

    一群宮妃圍在一起, 給不是自己的兒子選正妃。一會兒說這個姑娘太胖, 一會兒說那個姑娘長相太刻薄。碰到與自己沾親帶故的,往死裏誇;碰到平時不愉快的, 指桑罵槐刻薄一二句。

    這裏頭就屬賢妃最會擺公正話了, 一副命中注定無力更改的模樣感慨著:“妻賢夫禍少, 隻要這後宅內安寧了, 前頭做事才好安心。我們宮裏是因為皇後娘娘的本事, 可這天底下就隻有一個皇後呀。再怎麽找,總能尋一二個不稱心的地方來。

    我是已經沒辦法了,可不能叫他兄弟委屈了, 實在該好好挑才是……”

    她如此說,誰人聽不出來話裏頭隱隱含著的炫耀。一時眾人隻是笑著,看著賢妃抽了畫像出來,這個評點一番,那個細論些許。

    在座的,除了皇後與甄貴妃要麽無子,要麽位份沒她高。除了談笑附和,便隻能低頭吃茶裝不曾聽見那些得意忘形的話。心中便也後悔,為何要來這裏找不痛快。

    池皇後也頗覺無趣,她原也隻是好好的看著秀女的名冊。不知怎麽賢妃就呼朋喚友地進了清寧宮請安,開始唱起了戲。原本兩刻鍾可以說完的話,非拖了一個多時辰。惹得皇後瞌睡連連。

    一旁隻看著甄貴妃,心中暗暗祈禱甄貴妃忍不下去了,把人給懟回去。

    就快忍不住的時候,珠鏡宮裏的小內侍跑來報,說是陛下的賞到了,叫賢妃趕快回去領。這王賢妃原本就翹得高高的嘴角,現在愈發平不下來。強忍著那股子炫耀的喜意,她站起來,衝著皇後行禮。

    “娘娘,妾要先告退了。”

    池皇後是巴不得她趕快走人,立刻直起懶洋洋的身子,“去吧,莫要耽誤了賞。”

    賢妃一走,跟著她浩浩蕩蕩的人也都要走。皇後一個都不留,言明了之後不用再過來。沒一會兒,這宮裏便退了個幹淨。

    甄貴妃沒有走,隻笑著道:“她這是耀武揚威來了。”

    皇後繼續歪著,閉著眼睛,“人逢喜事精神爽,遇見喜事了,總要找人說說話的。”

    貴妃抿嘴一笑:“那賈元春就這般好?”

    哪裏是賈元春好,分明是賈家好,史家好,王家好。皇後心裏如此說,但麵上自不會這般多言,隻道:“自己選中的兒媳婦,自然千好萬好。”

    “隻盼著真的千好萬好,莫要給折騰出什麽事來,”甄貴妃打了一聲趣兒,便扶著宮女的手站起來,“我便先走了,今年這裏頭沒我的事呢。”

    “管過不了兩年便有的你愁了,”皇後一笑,叫人將甄貴妃送到門口。然後歡天喜地地關上了清寧宮大門,吩咐誰來了也不見,自個兒尋樂子去了。

    且說方才賢妃聽到領賞時心中有多驕傲,現在便有多難堪。那兩本佛經被她攥在手裏,封皮都被她用指甲掐破了,可麵上還要做出感恩戴德,將張保壽客客氣氣地送走。待人剛出了珠鏡宮大門,賢妃就把那兩本佛經給狠狠摔了地上,甚至想要去踩上兩腳。

    好容易將心氣兒給理順了,賢妃顫抖著指著身旁的心腹宮女,強忍著怒意道:“去,去給肅王送信,就說我身體不適,叫他進宮來!”

    宮女被賢妃難看的臉色給嚇著了,拎著裙子便跑了出去。

    不過兩日,賢妃因中了暑氣起不得身,在宮中靜養抄經的事兒,全後宮都知道了。前兒還神氣活現的,說病就病也是叫人反應不過來。隻是有好事者打聽出來,那日陛下賞的東西,便全都明白了。

    這是分明就是奉旨病了。甄貴妃曉得此事,笑得眉毛都飛起來了,隻說:“這便是了,省得大明宮內外都聽到她那鷂子似的笑,怪難聽的。”

    肅王殿下聽說母妃病了,自然是要進宮探望來的。隻是他腳步飛快地衝進來,臉上卻是帶著無比喜悅的笑,一點兒都不像是著急的模樣。

    方進門便喜道:“母妃!你可知我知道了什麽!”

    王賢妃一看到兒子這模樣,想到張保壽傳達皇帝話時那陰陽怪氣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將兩本佛經甩到兒子麵前,怒道:“我管你知道了什麽!你就給我消停些吧!日日照耀,你瞧瞧!都叫我靜心安體,修身養性來了!”

    梁機看都不看地上的破糟玩意兒,一把扶住賢妃,喜道:“母妃,你若聽完這話,便是什麽都好了!”

    “什麽屁,放來!”賢妃沒好氣,扶著胸口粗聲罵道。

    肅王一笑,湊到母妃耳邊,嘴唇翕動。

    “你說什麽!?”賢妃瞪大了眼睛,驚得一下坐到椅子上,“這話可當真!?”

    梁機理了理袖口,盡力作出鎮定模樣,雙眼卻是發著光,“自然是真的。那苦主都求到我日後的小舅兄頭上去了。昨兒我去了榮國府,他特意從別處竄出來找我幫忙呢。”

    賢妃顯然還在驚訝著,愣了半晌,她忽然抓住兒子的手,“你說這事還有誰知道!”

    梁機道:“別人如何我便不知,隻是那甄應嘉必是知道的。”

    王賢妃愈發驚訝了,“你何來把握?”

    且說肅王那日在賈府中做客,原也隻是同賈母,賈政說話。叫人奇怪的是,原本榮國府還有些推拒矜持的模樣,如今卻似乎沒有了顧忌一般。他雖不知這轉變的緣由何在,但心中自然樂見其成。

    然後便是叫賈寶玉出來見他,二人說著有的沒的,走到了後院別處。那賈寶玉忽然彎腰供禮向肅王求救。

    聽得來龍去脈,梁機如何不驚訝,自然是要問清楚的。

    寶玉心無城府,肅王問什麽答什麽。隻將那日聞頤書如何來,自己如何丟玉。聞頤書被領到別處,聽說又遇見了甄家的那位老爺。後來又借著還玉的名頭,找他請肅王求助全都說出來。

    此時,梁機就知道那個聞家人必是被甄應嘉拒絕後,最後走投無路才來尋寶玉碰機會的。然而這位榮府二公子果然重情重義,竟真的求到自己這裏來了。

    賢妃聽得前後,隻覺胸口砰砰直跳,果然是一副急需要靜心安體,修身養性的模樣。她忍著竄頭的暈眩,拉著兒子問:“這件事你打算如何辦?是否要?”

    她指了指天花板。

    梁機道:“這自然是要的。隻是這樣一個好機會,若不能一箭雙雕,便是在太過可惜。”

    王賢妃一愣,“你的意思是?”

    “我拉攏那甄應嘉已經許久,可他總是扭扭捏捏不肯有個準話,”肅王把玩著手裏的戒指冷哼一聲,“打量著我不知道他打什麽主意?想兩邊都吃開,也不想想別人允不允。這一次,我便要叫他知道不幹脆的下場來。”

    “你要用離間計?”賢妃明白了。

    梁機道:“此事若是就在前朝那麽捅出去,以父皇的性子不會先處理太子,而是會將我打一頓,隻能叫人暗中告之。”

    賢妃點點頭,可又愁道:“隻怕你父皇不信……”

    “他不會不信的,”肅王冷笑著,“京兆尹的案宗還擱在他的禦案上呢!若非有的放矢,東宮幹嘛突然插手一個蟊賊案子。父皇是最了解太子之人,他一定會信的。”

    “那若是你父皇聽了這話,暗中把那聞家人給……”賢妃又問。

    梁機安撫住母親,“這點母妃無需擔憂。此事已經由不得如此潦草掩蓋。他若是如此下手,保管第二天整個京城都曉得太子失德。太子三師能一頭碰死在紫宸殿上。”

    “好好好,我兒思慮周全,”賢妃也不是一個蠢的,前後一想便知此事如何運作了。這一會兒氣也順了,胸口也不擂鼓似的亂跳了,扶著兒子的手,她說:“這麽好的一個機會,你可千萬要把握住了。”

    梁機雙眼蹦光,自信道:“這一次一定要叫東宮名聲掃地。叫那甄應嘉知道到底該選哪一邊才是明智之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