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章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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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清寧宮路上, 聞頤書用袖子扇著風, 同梁煜笑著:“看,我自己能應付, 虧你來路上還那麽擔心。”
梁煜陪著他進宮,早就做好了救場的準備。哪想根本無需他開口, 隻在旁邊看了一場戲便結束了。
“其實陛下早就相信此事為真,宣我進來,不過是一點僥幸之心作祟,以為能就這麽過去了,”聞頤書搖了搖頭, 在心中歎息道:這人便是這般, 如聽不見那一聲的確, 便是死也不信。
這話在心中一歎倒也罷了, 這隱隱暗示當今聖上犯賤的話, 還是不要在宮裏說了。
思及此, 聞頤書揚眉一笑,戳了戳梁煜, “今天幫你在聖上麵前好好立了一個好名聲, 如何謝我?”
梁煜瞧他笑顏明豔, 也不由笑起來, “幾日後我有假, 帶你去城外玩樂,如何?”
“城外啊……”聞頤書戳著腮幫子嘀咕了一聲,“我聽聞城南霞辨山有千年古刹, 那裏的素齋極為出眾,可惜一桌難求。我要去那裏,你這做皇子的能不能仗勢欺人一番,帶我去漲漲見識?”
這紈絝三句話不離吃喝玩樂,倒是一點懸念都沒有。
梁煜說:“我還以為你也起了拜佛的心呢,不過是一頓素齋罷了。”
聞頤書撲哧一聲笑了,搖著手指,“當然是要去玩的,誰要聽大和尚念經?你也知,我素來是不信這個的。不過也不算沒正事……”
他往前跳了兩步,轉身來擠眉弄眼的,“我要去那裏偷師,然後在館子裏也做素齋宴。我覺得吧,既然出家了就要修生養性,每日在灶台打轉,不利於他們成佛。”
“歪理!”梁煜曲起手指在聞頤書的額頭上輕輕一敲,複把人拉住自行見皇後去了。
池皇後這邊自接了聞芷來一不問話,二不臨訓,開口一句:“你不必多想,前頭很快就完事兒了。”
然後就拉著人妹妹問起哥哥的話來。
聞芷初時覺得驚愕,可後來倒一點兒別扭都不見。隻因這位皇後殿下不拘小節,與她那不著調的兄長實在有一二分相似。
宮女朱砂進來告知梁煜攜人到時,聞芷正好和皇後說起辦詩社時無名館裏做的一道油鴨,說是滑嫩爽口不見腥味,說得皇後大呼嘴饞。
於是梁煜方進來,就得母後劈頭蓋臉的一句,“你們這些在外頭晃的,是不是有什麽好吃的都嚐得?那道油鴨,下回來的時候若不帶半隻來,我可不叫你進門。”
梁煜先是一愣,覺得誰遇到聞家人到最後都會圍繞著吃喝打轉,愣道:“油鴨?”
“看你這樣子便是不曾嚐過呢,”皇後取笑了兒子一句,看向後頭站著的聞頤書,又問,“是不是真的那般好吃?”
聞頤書上前先是見禮,繼而大言不慚自誇起來:“自然是好吃得緊!我妹妹是個最不食人間煙火,不沾葷腥之人。連她都覺得好,我自誇一句珍饈也算不得什麽!”
“哥哥隻管吹牛,拿我做什麽排頭,”聞芷掩著袖子笑起來,倒並不生氣。
皇後瞧見兩個天仙似的人物站在一起,愈發感慨,“我兒眼光甚佳。”
於是招手叫聞頤書過來,牽著他說道:“煜兒小時候因我看顧不當遭了場劫難,便一直拒於人親近。隻後來他從江南來信說戀慕上一個人,我這心病方有了解法。我一直都想見見你………”
說到這裏,她似是有些哽咽,停了停才繼續說:“今兒見了,便也無甚遺憾。”
又叫朱砂捧了一個匣子過來,說是見麵禮。
聞頤書忙推辭,梁煜按住他的肩膀,“收下吧。”
眼見著似是逃不掉,聞頤書隻好將那袖珍小盒子收入袖中,歎了一句:“受之有愧。”
聞芷見哥哥眼中分明有為難之色,心道:哥哥最怕的便是別人對他無緣無故的好,隻擔心不知用什麽償還。如今皇後此一舉,便是叫他無所適從了。也不知日後如何情景。昭王殿下那日那番話也不知能否成真來。
隻是又想到便是成真不得,她兄妹二人也無甚辦法,便愈發覺得權勢實乃世間最吃人的東西。然而又道,生在人世裏便是沒有權勢,也必有其他束縛折磨的東西,難得真正逍遙自在。想來,哥哥也是早就看清了這一切,才視萬物如一,甚至放浪形骸。
正發著呆,忽聽聞頤書道:“娘娘如此偏愛於我,乃是我之幸事。少不得恃寵而驕,想請娘娘再賞個恩典於我。”
池皇後很喜歡小輩朝自己要東西,興致勃勃的,“是什麽,你說。”
聞頤書瞧了妹妹一眼,說道:“自父母仙去,我與妹妹相依為命,不過隨意過活。我倒是不要緊,隻是妹妹如今卻是連及笈之禮都不曾辦。若是日後有機會,不知能否請娘娘為妹妹賜福。”
聞芷很是驚訝,都忘了禮儀,驚呼出聲:“哥哥!”
“我當是什麽,原是這事,”皇後很是幹脆,拍著胸脯打保票,“放心,這事便交給我了。”
聞頤書彎著眼睛一笑,供禮謝過,“多謝娘娘。”
又閑話了一番,聞家兄妹便該告辭了。皇後倒是有心留人,奈何規矩在此隻能無奈相送。
一路到了宮外,聞頤書本該和梁煜同車,卻被妹妹扯住了袖子。他示意梁煜稍等,轉身去扶了妹妹上車。
聞芷方落座便說:“哥哥何至於此!”
聞頤書笑笑,“今兒本就是這個打算的。”
“我本也不在意這些,哥哥何必……”聞芷不由歎息。
“你不在意,我倒是在意呢,”聞頤書拍了拍妹妹的頭發,“我雖胡鬧了一些,但有些事總是記著的。如此,爹娘在天有靈才不會怪我沒照顧好你。”
這話說得聞芷心中發酸,抹了抹眼睛,輕輕推了推兄長,“哥哥去吧。”
聞頤書對她笑了笑,轉身從車上下來,又跑回梁煜身邊。拿著皇後賞下的盒子,笑道:“一起瞧瞧你娘給了什麽。”
說著打開來,卻是一隻雕琢華美,鑲寶嵌玉的金鈴鐺。
取出來,拎在眼前細看,聞頤書驚歎之:“好精巧的東西,我之前都沒見過。”
梁煜見了,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嗯,我也有一隻。”
聞頤書眼睛一亮,瞧見梁煜微微發紅的麵頰,長長地噢了一聲,湊過去,“在哪兒?我怎麽沒見過?”
“不過嫌麻煩,便沒有帶著,”梁煜避開聞頤書作怪的目光,將那鈴鐺拿過來預備給聞頤書帶上,便舉著無聲詢問他想掛在哪裏。
聞頤書偏著頭笑,“你想掛在哪裏?”
梁煜凝眸瞧著他,忽然一把抓住聞頤書的右腳,退了他的鞋襪,將那褲腿挽上去,露出白皙的腳腕來。拿手摩挲了兩下,便將那鈴鐺給綁了上去。
感覺到金鈴鐺的微涼觸感,聞頤書哭笑不得,“你掛在這兒,那你那個也栓你腳脖子上不成?”
梁煜麵不改色,“若你想,也無妨。”
“才不想呢,”聞頤書啐了一句,複趴在梁煜背上,“你回去,掛脖子上,不準拿下來。今晚上,我要見著……”
梁煜轉頭將人給抱進懷裏,一聲好字沒入了二人的交纏之中。
立秋剛過,大明宮中傳出消息,太子失德,陛下命其在東宮之中反省,若無詔命不得外出。這一道命令出現得毫無根由,叫人議論紛紛。國之儲君無緣無故突然遭禁足,此於國本有礙。有些有識之士已經做好了在朝會之上激昂辯駁的準備。
然而,還不等這些臣子寫好上請的奏折,太子為何被禁足的原因終於傳了出來。然後,原本應該會很熱鬧的朝堂,一下子就沒聲了。
如此失德之舉,太子三師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氣到升天。慚愧萬分,紛紛上表請罪。永嘉帝是一想到這件事就煩躁,那請罪的折子便當看不見。
可惜,事與願違,朝會之上彈劾太子的奏折像是雪花片一樣飛到皇帝的桌案之前。禦史站在大殿之上唾沫橫飛,一個說完接著一個,永嘉帝有種被他們噴了一臉的錯覺。於是一怒之下,幹脆把太子禁足禁到了年後。
然後拍案甩袖走人。
隨著太子的失勢,肅王一脈的人又活躍了起來。許是為了將那日被牽連的火氣給泄了,梁機幾個差事辦的很是利落,叫人朝堂之上都稱讚不已。至於永嘉帝如何做響,卻是不得而知。
大約又過了半月,聞頤書忽然找到聞芷,問她:“你那詩社最近可辦了?”
聞芷正趁著秋雨來之前曬書,聽到這一問倒也愣了,便說:“本說一月一起,如今才不過半月……有何事?”
聞頤書噢了一聲,也知妹妹重儀,若隨意破規矩,大約不肯。於是說:“倒也無妨,隻是想到你與林家那姑娘交好,想叫你告訴她,早日做好回鄉的準備,到時候省的忙亂起來。“
聞芷倒也敏銳,皺眉道:“莫非榮國府要出事了?”
聞頤書點點頭,“我猜著也該差不多了。有些話若書信來往怕有走漏,還是當麵說為好。你若有辦法,不妨勸上一勸。”
“我明白了,等會兒我便寫信去邀,”聞芷示意知曉,又見哥哥腳步匆匆往外走,追問,“哥哥又到哪裏去?”
此時聞頤書都已經竄到院子門口了,轉身回了一句:“打聽消息去,晚上便回來。”
聞芷一抬頭發現頭頂那雨雲積壓,忙叫小丫頭們收書,轉頭又叫洞庭:“去給大爺拿傘去!這人冒冒失失的,什麽都不顧呢!”
幾句話下來,院子忙成一團。洞庭在最後一刻給聞頤書送上傘,看著聞頤書踏步上車。行動之間,隱約見到一抹輝煌金色在他足間閃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