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從心覺得，如此的共生狀態甚是和諧且省心，加上臨近活動的日期而愈發開心。而楊程程教的班級上學期得了進步獎，她的獎金剛發下來，也是春風得意的時候。約葉從心吃飯的時候說：“葉子，你危險了。”

    葉從心就看她作什麽妖。

    楊程程問：“你除了給甜甜打錢，吃她做的飯，聽她說說話以外，還做了什麽嗎？”

    “……我還能做什麽？”葉從心想了想，覺得她說得不準確，“我不是總聽她說話的。”

    楊程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知道一個長時間不與養育人交流的孩子，會變成什麽樣子嗎？”

    葉從心終於心悸了。她害怕自己麵臨生命和經濟上的危險。

    ……

    “今天我請假不去學校了。”

    周三上午，陳秋糖在廚房裏煎雞蛋的時候得到了葉從心這樣的保證。

    “程程說她今天要代課，我來陪你出去。”

    陳秋糖說：“今天打算去頤和園來著。你逛得來麽？”

    “……逛不來。”

    陳秋糖低頭看鍋：“那就不去了，今天哪兒都不去了。”

    這就很尷尬了。葉從心原本是聽了楊程程的提醒，才覺得應該多與她交流。宅在家裏又能有什麽交流呢？一整個上午，葉從心都像往常一樣沒有與陳秋糖說話，但是後者的心情卻很好。

    中午時分，陳秋糖買了魚，要給老姑做紅燒平魚吃。正在處理魚鱗的時候，葉從心看到群裏有個t發了張照片。五道口星巴克，櫃台後麵站著的服務生是個漂亮的小姐姐，製服上衣紮在褲腰裏，身材很棒。帥t說，要撩她。

    葉從心知道這個t，她平時在群裏經常出現，撩妹很有一手。令她無法釋懷的是，照片上的服務員，是丁香。

    陳秋糖一轉身，看見葉從心已經傳好了衣服，走臥室裏走出來。兩個人看見對方，全都愣在原地。

    “我有事出去一下。”

    “多久回來？”

    “應該是不能在家吃午飯了。”

    “多久回來？”

    “……”

    葉從心默默地向門口走，陳秋糖先她一步，用身體擋著她的前路：“是你說的今天在家，不然我都出去玩了，不然我買什麽魚？”

    “為什麽我在家你就要買魚？”

    陳秋糖愣了愣，恨恨地說：“你愛吃。”

    葉從心看了看手機，群裏的帥t說，她打算在星巴克坐一下午。好的，有充足的時間。葉從心拉著陳秋糖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有些道理我以為不說你也能明白，這是我的失誤。”

    陳秋糖說：“你討厭我。你嫌我懂得少，跟你聊不來。也是，咱啥都不會就是能打架，你又不讓咱打。這地方也沒啥搗亂的混混，咱除了給你做飯啥也幹不了。”她隨手抄了個塑料杯子狠狠摔在地上，繼續說：“我沒想給誰添堵，你要是那麽討厭咱，咱就回東北。二傻他們還等著咱會去罩著呢。”

    真想讓她的小弟們看看，他們的老大是如何一秒哭的。葉從心取了一張抽紙遞給她，陳秋糖接過抽紙，隻是狠狠地攥著，繼續用衣服袖子擦眼淚和鼻涕。罷了，反正衣服也是她自己洗……

    “是這樣的，甜甜。你覺得我是為什麽會答應養你的呢？”

    陳秋糖雙眼紅紅的不說話，配合著白色頭毛像隻發瘋的兔子。

    “是因為同情。我承認，我對你的同情因為與我的媽媽發生了共感，所以讓我太衝動，導致了這次失誤。”

    “失誤。”

    “對，我會成為你的監護人，隻是我的一個失誤而已。我養你到十八歲，這是我失誤的代價，我不會要求你給我任何回報。我不需要你為我買魚，不需要你對我噓寒問暖，不需要你為我養老。我希望你也不要對我有太高的要求，因為我們沒有那種情分，做多餘的事對你我都是負擔。”

    陳秋糖的拳頭攥得咯吱作響，淚如雨下。

    “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哭呢？你的期望是，我會成為你的第二個媽媽嗎？”

    她哭得更厲害了。

    “可能等你能接受這一點的時候，我才能與你有得聊吧。甜甜，我不會受到道德捆綁，你也要放飛自己。”

    群裏的帥t剛剛從丁香那裏點了一個三明治，又偷拍了幾張照片。葉從心有些心急，但她覺得自己說得很好，很適合被裱起來掛在牆上。於是她真的這麽做了。她找了張紙，一條條寫下了一些“不需要”和一些“不許”，以及觸犯了“不許”會接受的懲罰。其中就包括，“不許在感情和關心方麵對另一方附加任何要求”。每個月，如果陳秋糖沒有做錯任何一條，會得到額外的二百元獎勵。

    單子貼在了冰箱上麵，葉從心簽了自己的名字，“甜甜，你也來簽名。”

    陳秋糖握著筆的手在發抖。她看著單子上冷色調的一條條，抬胳膊的動作變得十分吃力。“那個……你想說啥？”她用筆指著“兩人間的事兩人解決，不許涉及第三人（尤其是楊程程）”這一行。

    “楊程程是從哪裏知道的，我不與你聊天的呢？”

    “我沒說！”陳秋糖高舉著手，鼻頭被擦得起皮，眼淚吧嗒吧嗒地在腳邊匯成了一小攤水，“我要是說了，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轟！”

    葉從心轉身就走，剛邁出一步，就被陳秋糖將兩手箍在一起推到了沙發上，一轉眼，身上又壓了重量。葉從心的臉埋在沙發一角，陳秋糖跨坐在她的背上，感受到胯下一點也不柔軟。身下的人瘦得可怕，興許如果她將全身的重量都壓上去，這人就會直接碎掉吧？

    葉從心根本不反抗。對於打架的人來說，對手不反抗就是一隻死掉的獵物，無聊至極。陳秋糖放開了她 。

    “我趕時間，你自己簽吧……”葉從心抓起包就往門外跑，隻聽陳秋糖大喊：“滾吧你！我要回東北！”

    “一路順風。”葉從心沒過腦子地回了一句，撞上門。什麽？她要回東北？葉從心莞爾，奔向五道口星巴克。

    ……

    推開玻璃門，丁香站在櫃台後對她說“歡迎光臨星巴克”。葉從心望著她愣了兩秒。

    丁香帶著製服帽，妝比日常的更濃一點，但是不顯得妖豔很廉價。她的眼睛很大，有點圓，不管看向哪裏都仿佛對客體充滿了興趣，而稍微一笑，笑容都會滲在眼裏。丁香正在跟著店裏的歐美音樂輕輕搖擺，像一隻快樂的天鵝。

    葉從心看到帥t坐在窗邊，在吃她的的三明治，於是也在窗邊坐下，與帥t之間隔著一個桌。她完全不想暴露自己，所以帶了個大口罩，還帶了平光眼鏡，像個禽流感患者。

    就在丁香走過來的時候，葉從心看到帥t抬了頭。她對帥t微微笑，眼睛一彎，兩個姬佬彼此就這麽互通了心意。帥t對她皺皺眉。

    q/q群有附近功能，帥t找到了葉從心，私戳她：你什麽意思？

    一葉知秋：搶人。

    帥t：比試？

    一葉知秋：比誰先讓她坐在自己對麵五分鍾。

    丁香來了，直勾勾地望著她的眼睛，這讓葉從心非常心虛。她用氣聲說：“da bei na tie。”

    “什麽？”丁香俯下身來靠近她。

    葉從心指指自己的嗓子，又擺了擺手，拉著丁香的袖子讓她靠得更近，在她耳邊說：“我對麵是個t，她想泡你。”

    丁香一驚，想要回頭去看，卻被葉從心拉著。“bie hui tou（別回頭）。”她說，“da bei na tie。”

    “大杯拿鐵。請稍等。”丁香顯然是用目光研究了她一下，才款款離開。

    丁香隱藏在吧台的陰影裏。正午的陽光高度角太大，從玻璃窗灑下來，將光輝的邊緣刻畫在最外麵的餐桌前。丁香忙了一通，對於配製咖啡的順序非常熟悉。她端著咖啡從陰影走向陽光，珠光眼影閃閃發亮。

    她將咖啡放在葉從心麵前，就被對麵的帥t叫走了。帥t點了一杯不會出錯的拿鐵，丁香送來之後卻說是“點給美麗的服務員妹妹，太辛苦了可以坐在這裏曬曬太陽”。葉從心聽見丁香說：“比起曬太陽……我能不能冒昧地和您合個影？我已經偷看您很久了……”

    葉從心雙手握著咖啡杯，嘴角上揚 。

    丁香與帥t自拍，之後又交換了聯係方式，但她自始至終沒有坐下。她謝過了帥t，看到已經有服務員姐妹在吧台頂上了她的位置，於是端著她得到的拿鐵來到葉從心麵前，坐下。

    五分鍾，誰都沒有說話。五分鍾後，帥t離開了星巴克。

    丁香被陽光照得半眯著眼，望著帥t的背影說：“她可能不願意再來做回頭客了。”

    葉從心在紙上寫：她會來的，相信我。

    這一句話並不是紙上的第一行字，第一行是：我們比賽，你在誰的麵前坐夠五分鍾，誰就贏。

    丁香笑笑：“我是太相信你了。人家送了我一杯咖啡，我卻坐在了你麵前。你呢，連口罩都不摘，也不肯說話。”她喝了一口拿鐵，歪著頭直勾勾地盯著葉從心的眼睛，“不摘口罩你要怎麽喝咖啡？”

    葉從心寫：我得了流感。

    “噗。禽流感嗎？”

    葉從心：是的，我家裏養了雞。

    丁香被這無厘頭的原因逗笑了。葉從心喜歡看她笑，因為自己從來不曾如此放肆開懷地笑，看到她，總覺得世界充滿了光。她也要請丁香喝咖啡。

    丁香說：“太多了，喝不了呀。”

    那就先等等。

    葉從心走到櫃台去，點了杯焦糖瑪奇朵放在丁香麵前。葉從心刷她的朋友圈時，從來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顯示她在星巴克打工，但是常看到她展示焦糖瑪奇朵的照片。

    丁香問：“為什麽點焦糖瑪奇朵？”

    葉從心：研究表明，喜歡珊瑚橘色口紅的人，百分之八十都喜歡喝焦糖瑪奇朵。雙眼皮大眼睛和圓鼻頭的人更容易喜歡甜食。

    丁香又是開懷地笑了一陣，將拿鐵推到桌邊，閉著眼睛喝了好幾口焦糖瑪奇朵。“你是誰？”

    葉從心：一個不希望她泡到你的人。

    “是因為你也想泡我？”

    葉從心難以下筆。她望著窗外的車來車往和剛剛出站的地鐵，覺得有些快。她需要把握一下速度。她寫道：你為什麽會選擇我？

    “我喜歡更直接一些的人。即便是直白地表達對我的不軌，也足見帶有勇氣和讓我充分準備的善意。直接的人往往是善良的。”

    葉從心：就像小孩子一樣。

    “對，大人支配的世界裏，願意以孩子的方式行事的人更加勇敢。”丁香說，“所以，你能更直接一些嗎？讓我看看你的樣子，或者聽聽你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祝所有14歲以上的女性，節日快樂！

    （tip：五道口地鐵站建在地上，所以能望到出站的地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