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請不要扔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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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秋糖給名為“丁香”的粉色花瓶和插在裏麵的粉色桃花找了個好的背景——窗框。她為葉從心拍了這張景物照,看著她莫名喜悅地將照片發送給微信裏的聯係人“暖香”。
尚沒有時間給陳秋糖買新衣服,葉從心給了她幾件自己的衣服來穿。普普通通的t恤和牛仔褲,葉從心穿著稍有些大,而更胖些的陳秋糖穿上則剛好合身。她再也不是殺馬特了,變成了一個清爽幹淨的小少年。
確實很高啊,才13歲。葉從心問她:“你來月經了嗎?”
陳秋糖麵皮一抽,“……沒。”
那就說明還有很大的餘地可以長!前途真是無量。葉從心嘖嘖地看回了手機,點開丁香的頭像看朋友圈。
陳秋糖被那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問得十分尷尬,用手不斷地揪著牛仔褲的做舊毛邊。葉從心對著手機癡漢了一陣,猛然發覺她還在場,無心誇道:“不錯,很好看。”
陳秋糖撇過頭:“無所謂。你說的,考上區重點就買單反,算數不?”
“那必須算。”
“頭發和衣服都改了,那我啥時候開始上學?”
葉從心被問住了,悻悻然放下手機,“這個嘛……你要知道,北京的初中教的內容還是很難的。你之前又總逃課,我想以你現在的水平應該沒法插班。”
陳秋糖急了:“那我咋考學!”
“你房間的書架上有我初中時候用過的輔導書。你先看看會不會,過些天我——呃,程程來考你。”
“成了就上學?”
“成了就上學。”
“你別騙我。”
“姑姑是會騙你的那種人嗎?”葉從心問完有點心虛,“姑姑在嚴肅的事情上不會騙你的。”
“嗬。”
她機智地把鍋推給了楊程程,而陳秋糖已經鐵著麵孔回屋去了。
過了一會兒,丁香給了回複,是個很可愛的表情。文字則是:放在我這裏落了一年的灰,終於給它找到主人了。學姐家裏的事解決了麽?
一葉知秋:已經解決了。唉我總是在關鍵時刻遭遇不幸,今天又是,被一場虛驚誤了事。
暖香:我可是白撿了幸運,改天我請學姐。
一葉知秋:博士跟退休老幹部沒什麽區別,隨時有空。
暖香:噗,看來我對博士的誤解很深。
不對,這樣的話,約定時間的主動權不就落到對方手裏去了?如果對方就這樣永遠不約了呢?協會活動當然也是很好的見麵機會,但是丁香太忙,不是好的獨處時機。葉從心開動學霸大腦,打算搞點事情。
一葉知秋:我看了一下,你的課堂成績……
暖香:……[笑著哭.jpg]
一葉知秋:要不我幫幫你吧。如果再扣分下去,你期末的時候壓力會很大,我想了想,直接改分數我也做不到,不如做些更實際的事情。
暖香:謝謝學姐!
一葉知秋:你先別謝我,可能會比較折磨的。過些天我選個日子,你來我實驗室做幾道習題,如果幾個了,我就把你的課堂成績改成滿分。
葉從心這段話修改了好久,總的趨勢是改得越來越嚴肅正經大義凜然,發出之後卻感覺太過於嚴肅正經大義凜然,一點都沒有親近的氣氛。她很忐忑,因為丁香的對話框上方不斷的出現“對方正在輸入...”字樣,卻始終不見回複。
終於,丁香回複了:我……會認真準備的!
可是葉從心手快,與丁香同一時刻,一句話已經發出去了:不要被我嚇跑了吧?改成績沒那麽難,我隻是在嚇你。
尷尬。葉從心捧著手機手在抖。
暖香:所以其實是習♂題嗎?
兩人將時間定在兩周後的周四下午,因為那個時間是郭偉做畢業答辯的日子,全實驗室隻會留下她一人。葉從心覺得,微信對話已經表現得很清楚了,這分明就是約會。
……
日子風平浪靜且滿懷期待地過。這天,葉從心幫徐曉蓉肝完了一片五千字的英文文獻翻譯,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徐曉蓉說:“太謝謝你了葉子,要不是你我明天又要被老板罵一頓。聽說今天巴依老爺有活動,我請你去吃啊?”
葉從心揉揉肚子,“算了,都餓過勁兒了,改天。而且你晚飯也吃不多,咱們倆晚飯下館子太不值了。”
徐曉蓉便馬上奔回家裏去哄孩子做家務。她三十三歲生完孩子之後內分泌不調,大半年了體重一直維持在130斤怎麽也減不下來。婆婆催著趕緊生二胎,老公說著不嫌棄她的身材卻減少了性生活的頻率,她說如果不是有學術在幫她分神,她可能會得產後抑鬱。都說女人要為了自己過得漂亮一些,她要搞畢設又要忙家事,沒精力去健身房也隻能死命節食。
葉從心在回家路上買了盒烤冷麵,又順手在旁邊的小攤上買了根生玉米,打算回家喂大花玩。今天是楊程程又要去見上次的那個相親男,上回她報告此男上佳基本滿意,可以繼續接觸。葉從心盼著她能定下來。
這時,楊程程一個哭哭啼啼的電話讓她渾身都緊張了起來。電話那邊,楊程程的聲音帶著回音,聽起來有點醉,背景音有遠遠的嘈雜聲。她說她在相親,相得很惡心,懟了男方幾句,對方看起來很不高興。她要葉從心去接她。
“你相個親為什麽要喝酒啊?!”
“你也教訓我!快來接我!嗝!”
葉從心隱隱覺得不對,急忙讓陳秋糖出來幫忙救場。清華東門外,巴依老爺門口見。陳秋糖說她正在外麵溜大花,大花不能早上溜——早上遛狗的太多大花容易有危險;也不能中午溜——中午居委會的人出來曬太陽,最近禽流感,正在打擊家禽。
葉從心糟心地說:“你別回家了,直接抱著大花過來吧,快點用跑的。”
二十分鍾後,陳秋糖跑來了,懷裏抱著個大紙盒子,卻喘得一點也不嚴重。兩人剛進了巴依老爺的門,隻聽一個男客人粗獷地大喊了一聲“操”。葉從心一看,胸口馬上一陣絞痛。
那男人拍著桌子站起來了,正對著他對麵的女人罵。對麵的女人長卷發有些亂,寬鬆的毛線衣遮不住她傲人的好身材——正是微醺的楊程程。
楊程程一巴掌拍開對方指著自己的手,一拍桌子也站了起來,大喊:“傻x流氓!”
男人:“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楊程程:“傻x流氓!你性騷擾!”
全店的人都不吃飯了,都轉過頭去看戲。那男人伸手去拉楊程程的胳膊,楊程程叫著要調出店裏的監視錄像,說他堵在廁所門口摸她的屁股要強吻她,又說疼疼疼。葉從心嚇得都要站不住了,拉住身邊的一個服務生說:“你們快去把他們拉開呀!”
那服務生畏畏縮縮地走過去勸架,被男人大吼一聲,一個哆嗦又退了一步。
“這位小姐,您這箱子裏是雞/吧?我們店裏不能帶活物進來,請您——”
“你們是不是該先去管管那邊那隻撒潑的鴨?”葉從心指著男人,唇色蒼白。服務界最怕的,一是病號二是惡霸,其中病號還要更怕些,萬一死在店裏那真是有理也說不清的。於是服務生連連點頭,去管那隻“鴨”。
好幾個男服務生終於將楊程程和男人拉了開來。那男人說楊程程用滾燙的茶潑了他一臉,眼睛燙壞了要她賠,楊程程靠在服務生懷裏不做聲,光是踩著高跟鞋使勁兒踢他。葉從心真看不下去了,但也是真的不敢過去。
等下,大花是什麽時候跑到她懷裏的?陳秋糖呢?
葉從心找不到陳秋糖,隻見大花正在她懷裏的箱子裏啃她剛剛掰下來的玉米粒兒,葉從心突然想起來,據說大花被陳秋糖訓練得有如家犬,尤其像金毛尋回犬。葉從心一狠心,抱起大花往前一扔,同時仍了一把玉米粒。
這是注定被記錄在巴依老爺以及清華周邊野史中的一幕。一隻紅白花色的青少年公雞,從寫著東北有機長粒香米的紙盒子裏大鵬展翅,飛過吃瓜群眾的頭頂,飛過打碎的碗和盤子,飛過好幾個想要阻礙它前進道路的敵人,飛過一切善的惡的呆滯的目光,飛向一個麵目猙獰的男人。
一般的雞是不會如此矯健的。然而大花在男人和服務生們的混亂抵抗中,依然用它的爪子在男人胳膊上留下了幾道傷痕。大花落在地上,一路繞著餐桌滿地跑,五個服務員圍追堵截就是攔不住。終於,大花撞到了一個人的腳邊,被一雙手臂抱在了懷裏。
陳秋糖一隻手抱著雞,另一手拎著板磚的替代物——從店外麵撿的一個垃圾鐵桶,表情晦澀不明地望著葉從心。
不少顧客嫌雞太髒,已經吵吵了起來,葉從心捂著胸口偷偷地朝著楊程程的方向移動。
男人吼了起來:“誰的雞!傷人賠償!”
陳秋糖抱著雞走到他麵前,一雙死魚眼逼近絕對零度,“咱的雞。你要多少錢?”
“你看著辦,肢體損傷加精神損失,一千起步。”
陳秋糖呸了一口,“要是在咱們村兒,摸女的屁股一下我打斷他一根手指頭。”說完,拎起手上的垃圾桶,反手扣在了男人頭上。男人太驚詫了,一時間都忘了抵抗。
服務員們連忙去拉陳秋糖,但是這個高中生樣子的姑娘卻力大無窮,氣場更是霸道,回頭一聲“滾”,仿佛在場諸位都是垃圾,都是平家屯的喪家之犬。
男人罵罵咧咧地要把頭上的垃圾桶扯下來,陳秋糖從上麵一拳砸下去,“還不服!”男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頭上的垃圾桶撞在後麵的牆上發出敲鍾般的聲響。陳秋糖還不善罷甘休,掄起拳頭就要繼續砸。
“陳秋糖!”葉從心在人群裏喊了一嗓子,她太緊張,聲音很細弱,且帶著顫音。然而陳秋糖的拳頭就這樣定在空中沒有砸下來。她轉過身來,插著兜,死魚眼巡視著圍成半圓卻都不敢上前來攔她的大人們,嘴角勾起一絲嫌棄。
這一刻,葉從心仿佛看到了那個在村子裏大殺四方的殺馬特少女。毫無疑問,來到北京的這些日子以來,陳秋糖從未如此愉悅。
她把雞塞回了被葉從心扔在地上的紙箱,一隻手輕輕鬆鬆攬起呆滯的楊程程,另一隻手從人堆兒裏精確揪出葉從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