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低沉中的暴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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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地, 葉從心被分到和自己的老同學一組,被他領導,暫時負責一些沒什麽技術含量的任務,活脫脫就是個助理。好歹是同學, 總還留著點情分,比和實驗室裏屬於那兩類的人共事都好。
為了方便,我們可以稱這位男同學為大周。大周為人熱情周到, 假如他的內心也存在著奉承的因素,那麽至少也是讓人如沐春風的高級奉承。一開始,隻要中午葉從心在這個實驗室裏坐班,他就一定會邀請她和自己一起去食堂吃飯。葉從心就會拿出一個飯盒, 直白拒絕。幾次之後, 大周忍不住他的好奇了。
“我不會做飯。不,我沒有男朋友。”葉從心各種否認, 就是莫名地不想說出自己有個侄女, 因為這個特殊的親戚關係會給別人帶來更多的好奇, 她要回答的問題便沒完沒了了。一來二去, 她看上去像個故作高深的裝逼慣犯, 大周知趣地不再問, 也不再邀她一起去吃飯了。
後來,大周遇到學術上的一些問題,請她幫忙一同解決。葉從心看了問題極為不屑,在大周的程序上改動了幾處,問題迎刃而解。大周的頭痛與她的輕鬆形成鮮明對比, 實驗室裏充斥著尷尬的氣氛,大周與她的距離更遠了。
這之後,葉從心發覺這樣下去不對。大周是她在這裏的唯一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失去了他,她便孤立無援。這裏不是清華,她不再是實驗室負責人最偏愛的學生,沒人會忍她的冷漠一時,耐心地用時間來認識到她的內在其實沒有惡意,其實很單純。
可是人際關係往往是不可逆的,她捅了人家一刀,刀口愈合了也會有傷疤。葉從心花了一個周末,用力地拉下臉來邀請大周來家裏吃飯,大周卻以出差為由拒絕。
葉從心覺得他肯定是騙自己的,但她實在懶得繼續周旋了。進入新環境時那份脆弱維係著的“我要奮起!我要融入這個新集體至少不被當成異類!”的努力,一旦破碎了一點就會越來越破。葉從心破罐破摔,再也不想努力了。
本已經準備好招待客人的陳秋糖陪她在家裏宅了一天,又為她做了一條魚。午飯後像一對上了年紀的老伴兒一樣在葉從心的房間裏相擁入眠——原因是剛入春,天氣太冷。
“唔……你什麽時候又把洗衣皂換成丁香同款了?”
葉從心細細地聞著陳秋糖的衣領,那香氣令她睡不著。身高差原因,她把冰涼的腳丫勾在陳秋糖的小腿肚上剛剛好,輕輕踩著那孩子相當結實有型的腓腸肌,給自己吸取暖意。她們現在比原來更加親密,除了不越最後的那條界線,平時的相處和一般情侶無異。
陳秋糖不回答,但是有點憋不住笑。
“哦,懂了。你在誘惑我。想重新爬到我的床上來。”葉從心說,“但是不行,我們還是分房睡吧。省得你忍不住,哪天不小心上了我,我的良心受不了的。”
“……你有良心嗎?”
葉從心歎氣:“某些方麵的良心長大了,某些方麵萎縮了,總量維持在一個較低水平。但聊勝於無。”
陳秋糖:“……說不過你的胡攪蠻纏。先說點實際的,下次攝影課又該交學費了。”現在的培訓班都有毒,可能也知道自己一課時太貴,所以一個月一個月地交學費,化整為零顯得自己沒那麽黑。
葉從心摸出手機 ,從理財app中的活期餘額轉了一部分給陳秋糖。然後她順便看了一眼今年這三個月以來的收支明細。
每個月就隻有固定的那點博士工資,支出多過收入。此前,她每個月的收支情況其實也和這個差不多,可是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區別。
那時候,她知道自己手中掌握著報酬豐厚的項目,總會有一次性收入幾十萬的月份。而現在她同樣可以肯定,如果自己就這樣繼續被別人的雙手推動著生活,那麽她將再也沒有收入爆發的機會。
實驗室的工資不算低,但也不算太高——畢竟一個實習研究員職稱個人能高到哪裏去?每個月將隻有那一份固定收入,來維持她小資且時不時小浪費的生活,和陳秋糖昂貴的藝術類學費。錢和人一樣,不進則退,僅維持原有資產就必然貶值。她第一次開始為了錢而感到慌張。
葉從心慌了便馬上想辦法去解決。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聯係之前做過項目的合作商,提出若有項目歡迎隨時來找她。她一連聯係了好幾家,網子撒了出去,不知道何時會有魚。在等待的期間內,她心中煩躁。每天坐在大周的旁邊,對著電腦做一些資料收集和熟悉課題的工作——對她來說太簡單太沒有吸引力。她覺得自己在浪費人生。
在第n次向大周討要更有意義的工作而被拒絕後,葉從心在某一天開著車回到了清華。她想到一直占用的校內工廠中,給羅莎琳德優化一些東西,以此來沉澱自己。然而在大門口卻被人攔住了。
葉從心說了自己的名字。
看門老師說:“你那個工作間啊,現在是天空工廠的一組同學在用。”
葉從心有點懵比,“我也是天空工廠的啊?!”
“之前租期到了,我們去核實的時候,天空工廠說你不是社團的成員。這次變動是經過他們的指導老師同意的,要不你去找老師商量一下,然後帶著老師的改租條來找我吧。”
葉從心愣了愣,無言地開車離開了。老師說得沒錯,她本來就是莫康安排的掛名在天空工廠社團下的學生。
莫康果然是撤掉了暗中施加的影響力。是在給她顏色看嗎?或者僅僅是不再特別助力,卻給了她一個相當的打擊。
沒有靠山,你得不到做學術的課題資源。沒有靠山,你甚至得不到享受愛好的一塊空間。
這學校裏、這世上,還是沒有靠山的人更多,在那麽多沒有靠山的人裏,如果不是有特別出眾的能力,絕對沒辦法和她發展得一樣好——這是努力的人不一定能得到相應回報的現實。可是葉從心已經習慣了,習慣將優秀的資源當成理所應當,揚言拋棄的時候是那麽威風凜凜。
葉從心終於動搖了。她覺得自己這樣不行,走不下去的。她甚至和普通的畢業博士不一樣,她起點很高,如果斷掉了後繼動力,會從高空摔下去,死得很慘。但是就這樣回去求莫康重新給她開一扇門?又很磨不開麵子啊。
回家之前,她收到了一條微信消息。是人權協會的會長肖博給她發來的。肖博今年研三,與她同時畢業,因著會長的畢業,協會會舉辦一次氣氛比較輕鬆自由的聚會。肖博居然親自邀請葉從心前去參加。
若是在往常,葉從心必然是會無視的——這協會和她已經沒關係了嘛。但這一次,她決定前往。
這天,到了聚餐地點,她才發現自己被騙了。在場的不過一個肖博和一對gay,三個人都在等待著她。並沒有什麽鬼的畢業聚會,肖博告訴她,他們隻是受托帶來一個消息。
丁香要辦婚禮了。
葉從心沒想到再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裏仍然會狠狠地一顫。
“她懷孕三個月了,本來是想就不辦酒席了,但是為了讓她媽媽看見她穿上婚紗的一天吧。”
懷孕?三個月?葉從心用力攥著麵前的玻璃杯,一時半會兒抬不起頭來。三個月前,是她將丁香趕出家門的時候。
“學姐,你們的事,丁香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就隻有我們三個人知道。”肖博沉聲說。
葉從心發現她從來不知道丁香和協會裏的這三個同學關係這麽好,能夠分享這類秘密的朋友,她居然一無所知。她仔細打量著肖博以外的那對gay,想起來了,他們就是當初騎車差點裝到自己的那一對。
小受說:“我們對你們分手的細節也略知一二。丁香被你甩了,也沒了工作,她不想在北京待下去了。然後她和那個男的在一起了。她說她本來還可以繼續努力挽回,但是她聽到你說不要她了,就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葉從心笑道:“結束了?找什麽借口。不過是和我結束了而已,她就把自己整個人生都放棄了嗎?我有那麽厲害,能讓她把性取向都放棄了?她這不是能接受男人麽?還能懷孕呢。”
“學姐。”小攻插嘴,“你別這麽說她了。她已經夠辛苦了。”
“我們把消息帶到了,任務也就完成了。婚禮時間我發到你的微信上了。丁香沒有給你準備請柬,但是沒關係,你可以去。”
“我從不會去前女友的婚禮。”葉從心離開了。
當晚,她抱著成團的被子失眠到很晚。
她懷孕了。三個月。她懷孕了。三個月……這次,她是真的結婚了。
因為絕望?可笑的借口,當我是智障?
她抱著被子從左滾到右,在心裏將最惡毒的話連軸轉地過了一遍,然後又抱著被子從右滾到左,滾到冰涼的牆壁上去,渾身一個冷顫。
罵得越狠,心越疼。
她又想起了丁香離開的時候最後的那一鞠躬。她說愛她。然後心擰巴成一條毛巾,擰出一滴滴的血。
……
婚禮的前一天,葉從心登上了去往山東的動車。等到了濟南換車之後,就做不到這樣幹淨舒適的動車了。葉從心看著周圍大包小包帶孩子的乘客,一陣哀歎——動車的環境也是越來越嘈雜了。
即將發車的時候,葉從心正在翻看微信。隻聽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在她旁邊的過道說:“不好意思,我是她的……妹妹,她身體不好,我需要在路上照顧他。您能不能和我換一下座位?我的座位是……”
葉從心震驚地抬起頭。陳秋糖一頭大汗,臉蛋通紅,顯然是背著包緊趕慢趕才趕上的火車。她成功換了座位,長出一口氣,一屁股攤在葉從心身邊,然後挑挑眉,用一個極為英氣的小眼神對她挑釁:你看,我追上你了。
“……你怎麽來了?今年不是周末吧?你又逃學?”
陳秋糖無所畏懼,“逃個一兩天不礙事,反正我在班裏人緣好,有的是人借我抄筆記。”
人緣好,嘖。葉從心嫉妒得咬牙切齒。
“相比之下還是你更重要。去參加前任的婚禮,肯定要帶著比前任更好的現任一起去,才拉風吧?”
前麵座位的兩個乘客,在暗中分析了一下兩個妹子的關係之後詫異地回過頭來窺視,搞得葉從心一個大紅臉,還要裝出一副不屑的樣子,實在是難為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悲報!!!!
我的存稿它用完了!!!!
我哭著求你們養肥好不好!!!
因為我害怕如果不能按時更新還要被等更……這感覺超級愧疚的!!!
以後可能不能保證一周五更,是否更新、何時更新我都會在微博通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