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康、校長和楊正林三人竟然就在校長室裏聊了起來。莫康隻知道, 自己那顏控的女兒一直將這個小夥子當做男神，卻被男神無情拒絕。隻要楊程程不受什麽不應有的委屈，她從來不管年輕一輩的感情事，但自己也覺得, 楊正林不適合程程。涉政家庭出身的男孩，怎麽是楊程程能夠駕馭得住的呢？她的女兒，做個幸福快樂的平凡人就足夠了。

    楊正林居然會幫助程程找校長說情？這實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他們在她的疏於關心中, 已經發展到什麽地步了呢？

    楊正林是在之前的采訪任務中與校長相識的，校長作為rd代表，本也是同一個圈子裏的人，一來二去就熟悉了。楊正林稱自己和楊程程隻是朋友, 因為十分欣賞她的個性, 為了難得的朋友跑這麽一趟，實為榮幸。他說得很自然, 莫康完全看不出真假。

    楊程程的問題很容易解決。校長說, 僅憑一份莫須有的告狀就辭退當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為了控製影響, 還是要委屈楊程程一下, 扣獎金之類的措施還是免不了。莫康表示非常理解。

    “程程這孩子, 我也一直在關注她。”校長琢磨著措辭說，“她有種現在職場上的人缺少的銳氣，一股子強。她很用心，多鍛煉幾年會成為很不錯的老師，但是……這個脾性不改改, 在我們這種地方，就很難有所升遷。”

    楊正林沒說話，隻是望著窗外的樹枝，淡淡地笑。

    莫康知道校長的意思，如果楊程程以後繼續惹出類似的麻煩，校長也不好一直幫她兜著。現在體製內正查得嚴，校長作為同學能幫忙至此，已經很夠義氣了。想及此，她越來越生氣，楊程程和葉從心，兩個她養起來的孩子，怎麽都那麽不懂得社會規則？這不該是她自己的問題，想當年她快三十歲的時候，什麽沒經曆過？她是最懂得妥協的人，可她的孩子們怎麽就那麽不知死？

    她臉上有些尷尬，“是啊，都是我們慣的。”

    莫康和楊正林正要走出校長室，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有人敲響了門。莫康和楊正林和站在門外的楊程程，三人麵麵相覷，尷尬之下，楊程程立馬就明白了目前的狀況。她指著楊正林輕呼：“哇不是吧，你為了我來的嗎？”

    莫康嚴肅地咳了兩聲，楊正林倒是不甚在意，他一看見楊程程就想樂，這種想樂的衝動已經超過了其他一切情緒。

    然而楊程程並不是來搞笑的，她馬上少見地嚴肅了起來，對著自己的媽媽和楊正林輕聲說：“對不起，讓你們白跑一趟了。”

    她眼裏水汪汪的，微微仰著頭，倔強和驕傲的姿態讓她顯得幼稚，可是亦更加美麗。莫康突然感到了悲哀，因為她猜到了自己了解的女兒即將要做的事情，她想，女兒一直以身為人民教師為榮，可作為母親的自己，卻未曾見過她站在講台上的樣子。

    莫康深深望著她，用眼睛記錄下她此刻的樣子：楊程程為了堵住腹誹她太過漂亮影響教學質量的可笑流言，特意買了很多她根本不喜歡的、平淡無奇的衣服，米色的普通襯衫，黑色的褲子，顯穩重的尖頭皮鞋。其實她也有在努力迎合規則。

    她越過兩人，在校長麵前深深鞠了一躬，“謝謝校長您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我想，我可能確實不適合在這裏當老師，而且本來我就是沒資格在這麽好的一所學校裏任教的，我不可以繼續占據其他更優秀的老師的位置了。”

    她在一臉懵比的三個人麵前朗聲說，“我已經遞了辭呈，是我自己放棄了這份工作，行政那邊的老師也已經簽字了。給校長帶來的麻煩，實在是抱歉。”

    兩個特意為她送禮走關係的人被狠狠地當麵打了臉，楊程程知道自己是太任性了，原本很圓滿的一次走後門，被她搞得一片廢墟。但她轉過身，看到楊正林臉上沒有尷尬的意思，反倒有種鼓勵，心裏突然灌進了一股熱流。

    ……

    “我又不傻，怎麽可能沒照好出路就辭職呢？我有幾個朋友，做了一個網上培訓機構，目前語言類培訓已經做得很紅火啦！”楊程程正在請楊正林和自己媽媽吃飯以謝罪，被問到辭職後的打算的時候，相當有熱情地將自己手機上的網課app打開給莫康瞧，“他們現在打算增加初高中主課的課程，剛好邀請了我。”

    莫康翻看著那些教師列表，教法語、德語的課程確實很火，很難想象現在的人為什麽都那麽有錢沒處使。教師們都很年輕，男性普遍長得很gay，這讓莫康的心情有些一言難盡。楊正林倒是很感興趣，“這種app課程的受眾大概是瞄準比較富裕的群體，小語種這類可能也很符合這些人的興趣和期待。但是中學生中，能夠自我支配輔導班選擇權並且願意相信一個app的，應該不多吧？”

    “你可太小看現在的青少年了。現在的各種直播平台上，不論是做主播還是打賞大佬，中學生甚至小學生群體都是很重要的一部分，這些學生比起去麵對特級教師，更願意在手機上看一個自己喜歡的帥哥美女老師來和自己直接交流。況且以後的人們會越來越懶，網課方式會越來越受歡迎的。楊記者，你可以做一個中小學生線上生活方式的專題哦。”

    楊正林也是認識到這個專題大有可為。近些天來，他每次和楊程程聊天都能得到一些新靈感，每一次都對這個曾經印象中的傻白甜笑話刷新一次認識，“我對你刮目相看了，楊老師。沒想到你會拋棄你原來的敬業觀。”

    “拋棄？沒有啊！努力賺孩子們的錢和努力教育他們是不衝突的！”楊程程頓了頓，“不過，如果不是遇見這件事，我可能不會覺得，單純的商業交易關係會更讓人舒服吧。”

    她免不了還是有些難過，楊正林正在自然地安慰她，程程是個最容易被安慰的人，輕而易舉地就忘掉了難過的事情。

    莫康靜靜地聽著年輕一代兩個人的對話，漸漸地有些食不甘味，可是明明，為程程提著的一顆心正在放下。她想，也許程程會比她這個一直以來很有自信的母親活得成功，而自己作為一個母親，最大的失敗是沒能注意到她的成功。

    莫康很快就和他們告辭了，她走出餐廳的時候，楊程程送她出來，說：“媽，你能不能再幫葉子一次？在你的實驗室裏給她一個名額，您這個所長肯定能操作得來的吧？”

    莫康對於她會幫葉從心求得後門這件事十分詫異。

    “我現在對走後門沒那麽抵觸了，想想自己當時進四中任教也是這樣得來的機會呢。”

    “那你還辭職，去做那種不穩定的工作。”莫康倒不是訓她，完全是歎息的口吻了。

    “我不抵觸，不代表我會去做啊。媽，我很慶幸我可以做個普通人，可以更倔一點，想逃就逃。葉子就不行了，她比我心氣兒高，又有甜甜要養。她沒我這麽自由，向您去詢問職位的時候，心裏一定很難受了。”

    莫康離開了，楊程程回到楊正林麵前的時候臉上紅撲撲的，一個勁兒地表達自己看到他為自己站出來的時候是有多開心。她29歲了依然很少女，雖然嘴上表達得熱烈，卻並沒有認真嚴肅地對楊正林說喜歡，也不是特別好意思看他那張被午間陽光鑲嵌得如同p過的臉。

    “抱歉，楊老師，我收回之前對你作出過的評價。”

    楊程程大眼一睜，特別天真無邪，“我不知道你之前對我怎麽評價的啊。要不……你現在再評價我一次？”

    楊正林拿她沒辦法，沉思了一陣，玩味地說：“時效性、新奇性，你很不錯。”

    “哈？？？”

    楊程程沒太懂，因為她不了解，對於新聞工作者來說，這已經是他們畢生追求的三分之二了。

    ……

    陳秋糖作為物理課代表，組織全班給楊程程辦了一次歡送會。那天，楊程程的最後一節物理課，大家該走神走神，該小聲說話小聲說話。在離下課還有十分鍾的時候，她正傷心，突然陳秋糖一聲令下，大家麻利且有序地實行關燈拉簾政策，前後的同學迅速用報紙把前後門上的窗戶也封了。

    投影儀突然開始大家暗地裏做好的小視頻，陳秋糖專業攝影配上矯情的《小幸運》，楊程程一下子就哭了。

    楊程程抱著四十個人的一大袋子臨別信，啜泣著住到了葉從心家。她這是突然襲擊，陳秋糖和葉從心誰都不知道。楊程程一進門，就衝進了葉從心的臥室打算蒙著被子大哭一場，結果一推門，愣住了。被子沒疊，亂糟糟地堆在牆側，兩個枕頭疊在一起，床單被撤了，正晾在外麵。

    唔。楊程程有一個大膽的、可怕的猜想，雖然隻持續了一秒鍾。

    她的衝臥室行為嚴重地嚇到了正在做飯的陳秋糖，葉從心受到的驚嚇也不輕，連忙把楊程程拉到沙發上。

    “哇，葉子，你臉好紅。”楊程程淚眼朦朧地說。

    葉從心埋怨地瞪了陳秋糖一眼。

    楊程程決定了，要做一個徹底自力更生的人，要離開家庭，出去租房住，在租到房子之前，就先住在葉從心這裏。葉從心擁著她歡樂地表示歡迎，並且再一次把陳秋糖轟到她自己的房間裏去。陳秋糖悶悶地應著，轉身回到廚房裏去了。

    三個人像是一個家，楊程程喝了好多酒，她酒量很好，喝多了也不過是膽子大一些。氣氛正好，葉從心向她承認，是因為自己觸怒了方茹，才害她被舉報。當時太生氣，更是太自私，根本沒有考慮到楊程程的處境。

    而楊程程更是激動，抱著葉從心晃晃悠悠地說：“是我對不起你啊！！！我聽了我媽的話，讓甜甜不論如何都要讓你出國，如果不是這樣，甜甜哪會招惹上那個小姑娘啊！我哪是一個負責任的老師呢？為了一己私利，放任學生畸形早戀，我明知道她們逃課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話說得，旁邊的甜甜臉熱得快炸了。但是這番話就像是開閘放水，葉從心和她兩人之間，這段時間一點點積蓄起來的心結，一下子全都放幹淨了。

    沒幾天，葉從心回清華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滾蛋。她要騰出實驗室的工位，還有那間被當做倉庫的博士生宿舍。工位收拾幹淨的時候，她一個抽屜裏發現了寫著“丁香”二字的小花瓶。對著它看了一陣，她將花瓶擺在了實驗室的窗台上。

    是扔還是留，就看以後實驗室裏的學弟學妹們如何處置了。逃避責任真tm爽啊。

    “葉子。”

    葉從心聽見莫康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

    “文件放你桌上了，自己看看吧。”莫康說完，就離開了。

    葉從心回到工位，拿起文件——是合同。是把她留在這裏，給她一個助理研究員職位的用人合同和審查意見。

    此時的心情，真是很難用語言描述了。她癱坐在椅子上，突然感到了疲憊。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開始就幾年後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