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芬德萊看肯尼斯的時候, 肯尼斯也習慣性地掃了整個空間一圈，當他的視線落在所長身後, 眉間慢慢收緊起來。

    【你……】

    隻是第一個音節，肯尼斯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他連忙輕咳了一聲，就見對方探出半個身子, 笑著和自己招了招手，“喲！”

    他不這麽幹還好，如今多此一舉, 當場就讓本就繁忙的中央管製室炸了鍋。

    【你是個什麽東西？！】

    肯尼斯剛開始還背著雙手, 一副上層領導視察民情的模樣，如今宛如變了個人，他用力地拍著桌子，那動靜大得連整個屏幕閃了幾下。

    同樣的外貌, 同樣的聲音, 就連神態、動作和語氣都與那人同一模子刻出來那般。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做這樣無聊的事，但肯尼斯知道，自己的兄長已經死了, 在那場可笑的爭鬥中，死於一個陰險卑鄙的魔術使之手。

    他和自己的學生, 韋伯·維爾維特曾經發誓，即便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那個無恥之徒，卻可笑人沒找到, 就讓他見到這麽個……這麽個……

    【你知道扮成這個模樣，會有什麽下場嗎？！】

    肯尼斯牙齒咬得“咯咯”直響，芬德萊仿佛能夠預見，再不想想辦法，自家弟弟那柔軟的金發馬上就會一根根站立起來，而好不容易維持住的發際線，也要往後推上□□。

    【立刻給我變回去！聽著，要麽你就死在那個鬼地方，否則回到迦勒底亞斯，我會讓你付出慘重的代價！】

    你讓我變回去……

    芬德萊扶著自己的臉，很是無辜，“可是我比較喜歡鼎盛時期的模樣啊……變回當年樣子也不是不可以，一會使用些魔力也就好了，就是怎麽說呢……有點兒浪費？”

    沒錯，自從被神明大人送到這個世界之後，芬德萊就變成了最初受到詛咒之前，25、6歲的鼎盛時期的模樣，再也不是zero時的那個、看上去不到20的少年。

    【你要裝到什麽時候？！】

    芬德萊越是表現得自如真實，越讓肯尼斯又氣又怒，他索性腦袋一扭，對著旁邊已然懵逼的羅曼醫生，厲聲怒喝。

    【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怎麽混迦勒底進來的！你們的審查是怎麽回事？！】

    一直以來，這個達到冠位（grand）的君主都是睿智、冷靜和高高在上的形象，這會兒突然全麵崩盤，羅曼醫生頓時滿臉幻滅。

    【你問我這個醫療部門的負責人，我也……怎麽說呢，他是第48位……】

    “等等等等等！君主·艾爾梅洛伊！這個人你不認識嗎？！”醒悟過來的所長大叫一聲，“也就是說，他還是可疑人士？！我們都被他騙了嗎？！那迦勒底的爆炸一定他搞的鬼！快！穆·簡！基列萊特！把他抓起來！！！”

    瑪修左看看右看看，默默地低下了頭，而簡穆更是連表情都紋絲不動。

    “你們這是集體造反嗎——？！”所長抱著頭蹲了下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沒有人會在乎我說什麽！也沒有人會在乎我的死活！！”

    “不……不是這樣的，所長……”對於這場鬧劇，年僅2歲的人造人瑪修顯然難以應對，她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禦主，隻見他維持著笑眯眯的模樣，和藹可親地看著屏幕上幾乎抓狂的男人。

    【請冷靜下來，君主·艾爾梅洛伊！你再捶下去，管製室中這個唯一還算好點的儀器，就要被你砸壞了！！！】

    屏幕那邊的世界也不怎麽好，羅曼醫生的慘叫時不時就會傳出來，偶爾還會在畫麵的一角看到他拚命保護儀器的悲慘模樣。但，已經進入盛怒狀態的肯尼斯，顯然沒有搭理他。

    【奧爾加瑪麗·亞斯密雷特·阿尼姆斯菲亞！我剛才是不是聽到了你的愚蠢發言？你居然問我認不認識這個惡心的東西？真可笑！我當然不可能認識！】

    肯尼斯發起火來，誰都擋不住。如今他已經把最後那點紳士禮儀拋在腦後，連名帶姓地把所長牽扯了進來。芬德萊一聽，表情也不怎麽好，“……肯尼斯小朋友，說先我要說明一點，就算是我這麽好脾氣的人，也不太喜歡被一口一個東西的叫來叫去。”

    雖然很喜歡逗弄的弟弟，也愛看他炸毛的模樣，但被灌上了“惡心”的稱呼，芬德萊還是有那麽點小小的受傷。他不緊不慢地將身體的重心換到左腳，雙手環胸、勾著嘴角微微笑了起來。

    本能的，肯尼斯心裏“咯噔”一聲。

    “你自己選一下吧，是想讓我爆出你到幾歲還會抱著枕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跑到我門前要求一起睡，第二天早上還畫了地圖；還是想讓我爆出你第一次畫魔法陣時，是怎樣把父親大人的藏書燒了？當然，還有別的選擇，比如你第一次看到索拉時，在塔裏跟我說了一夜怎樣的新婚規劃；比如在那之後，我在你書裏夾著的書信，最後的最後寫了什麽……”

    【……這不等同全都說了麽……】

    羅曼醫生縮在一旁，小聲嘀咕。

    芬德萊全當沒有聽見，他眯著眼，有些危險地看著自己的弟弟，清晰而緩慢地說道：“說起來，我讓你好好照顧韋伯，他人呢？”

    肯尼斯嘴巴一閉，再也不說話了。

    “韋伯？韋伯·維爾維特？”一直沒有出聲的簡穆突然接話，“他現在是君主·艾爾梅洛伊的親傳，已經破例襲名為君主·艾爾梅洛伊2世，這點倒是一樣的。”

    芬德萊“哦”了一聲，又抬頭去看自家弟弟，“那我的魔術刻印是繼承給他了嗎？雖然不如阿其波盧德家代代相傳的成果，但我自認還算不錯。等外界聯係上了，有聖杯戰爭經驗的他，起碼也算個強有力的……”

    【兄……】

    “嗯？”

    【真的……真的是……兄長嗎……？！但、但……但你那個時候不是……】

    芬德萊發誓，自己絕不想看到一個正值壯年時期的成熟男人，涕淚交加的模樣。

    “是的，我死了。你應該也看到，我的屍體了。”芬德萊苦笑，“不過如你所見，現在的我也是真的，具體等我回去再慢慢和你解釋……”他說到這裏，突然雙手一拍，“啊，不行！回去的話，你好像還要讓我付出慘重的代價來著？”

    【兄長……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一臉淚水的肯尼斯捂著眼睛，他的肩膀微微顫抖，好半天才擠出這麽幾個字。至於旁邊眾人，已經被這神轉折鬧得腦袋空白。

    【所以芬德萊……嗯……】

    羅曼醫生撓著臉向後看了一圈，原本還在偷偷瞧看的技術人員迅速扭頭，雙手亂揮、各種裝忙。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我的全名是芬德萊·艾爾梅洛伊·阿其波盧德，這位正在哭鼻子的君主·艾爾梅洛伊的哥哥，處於某些原因現在是這副模樣。”如果不是隔著一個時空，芬德萊很想揉亂自家弟弟那整齊鋥亮的頭發，但看他這可憐兮兮的樣子又不免內疚，於是歎了口氣，柔聲說道：“你就不對我說句，歡迎回來嗎？”

    肯尼斯轉過身，用自己的袖子用力地擦了擦臉，再次麵向屏幕的時候，竟紅著眼賭氣般地如此回答。

    【等你真的“回來”了再說！】

    羅曼醫生和所長頓時覺得，天都要塌了。

    轉眼十多年，自己的弟弟居然學壞了，芬德萊“噗”地一聲笑了出來，這也是他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一直注視著他的瑪修都看呆了，而簡穆則毫不忌諱地說道：“你居然會像正常人那樣，普通的笑。”

    “……這話還輪不到你來說我……”芬德萊對這個嘴角都沒扯過一下的麵癱翻了個白眼，然後低頭去瞧一臉呆澀的所長，“現在我的身份得到證實，罪名也洗清了吧。”

    “啊……嗯……”所長反應慢了幾拍，她點了點頭，然後像想起了來什麽似的，突然跳了起來，“等一等，被你們一鬧我都忘了！君主·艾爾梅洛伊！你到底調查出爆炸的原因了沒有？！”

    這一次，空間裏終於靜了下來。

    【爆炸的原因？】

    肯尼斯的視線總算投到所長身上，他微微揚眉、聲音恢複了以往的高傲。

    【奧爾加瑪麗，你這個模樣真是太讓我失望了。隻不過是區區一場爆炸，就讓你慌成這樣，我阿其波盧德家可不打算支持這樣丟人的所長。】

    寶貝弟弟，你說這話的時候別而忘了你鼻子眼睛一片通紅啊……

    芬德萊如此想著，但旁邊的所長卻渾身一顫，她咬住下唇，力道大得幾乎將那漂亮的位置咬出血水。對她而言，君主·艾爾梅洛伊雖然總是高高在上地訓斥自己，卻是除了雷夫之外，自己最為信賴的人。也正因為時鍾塔十三君主之一，高居冠位的男人站在了奧爾加瑪麗這側，她才能如此順利地繼承所長之位，而必須承擔的壓力更是少了一半之多。

    雖然嘴上不說，但對君主·艾爾梅洛伊這個人，奧爾加瑪麗在心裏不僅是尊敬，而且也是極其感謝的。

    “真是抱歉，讓你看到我失態的樣子。”將散亂的頭發別到耳後，所長聲音平靜了許多，“現在迦勒底的狀況我已經了解，你們處理得非常妥當，想必就算我在現場，也不能做到更好了吧。但迦勒底不會無緣無故發生爆炸，更何況是中央管製室與中央發電所這兩個極其重要的位置，我不認為雷夫會讓這種蠢事發生……”

    說到這裏，所長的聲音突然斷裂，她緩慢地捂住嘴，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你終於發現了。】

    肯尼斯瞥了同樣驚訝的羅曼一眼，然後看向站在最後的瑪修。

    【你就是兄長的新從者吧，亞從者嗎……加拉哈德我曾見過，但就算告訴你寶具的能力，憑現在的你，想必也是無法使用的。】

    這話雖然嚴厲，但肯尼斯說的確是事實，英靈的寶具源於傳承、源於他們的豐功偉績，也可以說是英靈自生的記憶。對此，瑪修就算從旁人嘴裏得知了自己的真名，在什麽都無法感受到的現下，他依舊碰觸不到英靈真正的力量。

    是的，就算現在將寶具的能力告訴自己，也是沒有意義的。

    一切，隻能靠自己的努力。

    “是的，當簡穆前輩把英靈的真名告訴我的時候，我就發現了。”瑪修沮喪地淡了點頭，但她卻沒有氣餒，堅定不移地對眾人起誓，“但我一定會盡快掌握的。”

    肯尼斯冷哼一聲。

    【比起說空話，我更願意看到實際成果。誓言這種東西，是毫無意義的存在，聽著，我最討厭的就是誓言，而且是在什麽都沒做到之前、信誓旦旦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