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雪不動聲色看著那孩子輕車熟路把醫藥箱打開, 直接把第一層揭起來放在桌上, 去第二層找燙傷藥, 而且極快就找到了。

    上官瑾剛想直接上手給她敷藥，想了一想, 為了避免造成感染，還是用棉簽來得保險。因而去上次小班長拿棉簽那個小袋子翻出來, 打算替童阿姨細細地上藥。

    但是童阿姨對她的成見不是一般深，劈手奪了棉簽，自己用左手顫巍巍地刷。

    這就比較尷尬了。

    上官瑾站在旁邊, 輕咳了一聲。

    “要不是我認得，這是我的藥箱，我真要以為這箱子是你家的了。”童女士藥刷得差不多的時候，終於開了口，“你對我們家的東西，知道得倒是比我還清楚。我自己找藥，怕還要找得久一點。”

    “這個啊。”上官瑾心頭咯噔一下，幸而她應變能力是好的, 而且由於長期的連載訓練，編故事的能力也是一流，“哈哈, 阿姨, 我不是什麽小賊啦，上次有同學來看我們班長，受了點小傷, 班長派我去拿藥箱子，當我麵幫人家處理的。所以我了解。”

    童雪沉吟不語，半晌問：“哪個同學？什麽時候？”

    “就是。”上官瑾咽了咽口水，心想艾瑪，薑還是老的辣，“上次不是宋央跑步扭到腳了嗎，她請假在家的時候，好幾個同學來看她，陳點點手臂劃了一道小口子。”

    人物事件都對得上。童雪稍微鬆了一口氣。反應過來自己確實有點神經過敏，畢竟不管這孩子本來是個什麽樣的人，她這次是來幫忙的，就此審問起來，好像有點恩將仇報的意味。頓時放和緩了語氣：“我問你，你和宋央關係怎麽樣？”

    “咳。”上官瑾在心裏盤算，各種親，大概也有十來次了，摟摟抱抱什麽的不算在內，怎麽著起碼也是戀愛預備役，就是小班長別扭得很，不過，對小班長的媽，這些話是打死都不能說的，說出來小班長可就麻煩大了，“宋央她人緣好，和我們班每個人的關係都不錯。我新轉學來的，她對我關照也比較多。是個好班長。”

    這話反正也是真的。

    童雪心裏覺得輕鬆了不少，點了點頭，追問了一句，“這樣，那就是我的造化。”

    上官瑾笑一笑，開啟嘴炮模式，“真的，阿姨，宋央教會我很多東西。您看，我給她買個早點您都不許她收，覺得那是賄賂，玷汙了我們班長大人的清譽。其他的我也做不了什麽了。這讓我於心何忍？不如這樣，您剛剛要做什麽，讓我來。就當是報答小班長的關照了。您看成吧？”

    童雪抬頭看看她。思緒飛出去很遠。

    前不久在醫院，有個同事的兒子來科室給他媽送衣服，見了她，就劈裏啪啦一頓舌根亂嚼，“難怪從小到大我們一幫人，怎麽追宋央都追不到，原來你們家宋央不喜歡男人。她喜歡的是女人啊。阿姨，恭喜你，她在學校連女婿都給你找好了。”

    那男生從小學就對宋央有那麽點小意思，因為以前住得近，兩家大人開玩笑說過遠親不如近鄰，等孩子們長大了親上加親之類的話，他一直都覺得自己勝券在握，哪怕宋央從小學三年級跳級之後再也沒跟他一個水平線過。

    他不是振華的學生，但是道聽途說了不少小道消息，振華的校園論壇也有去逛，因此把宋央和轉學生的緋聞添油加醋和童雪講了，當時是氣得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當著那麽多同事，更是下不來台。

    等到前兩日，醫院組織福利旅遊，大家一路有說有笑開開心心，然則期間又有人起哄，要撮合她跟王醫生，她婉言謝絕之後，上次那男生的母親就笑著刺她，“該不是你和你們宋央一樣，也喜歡女士吧，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們家的風氣，委實是太開放了。思想太前衛了，我們這些老古董，是看不懂，也跟不上了，哈哈哈哈…”

    得虧王醫生維持了風度，嚴詞製止了同事的玩笑。但她已經尷尬到極點，失去了遊玩的興趣。回了賓館的房間之後，當即打長途把童芹罵了個狗血淋頭，畢竟要是他不接收那個轉校生，還硬塞到家裏住，宋央一點事都沒有。

    但是童芹立馬就嚎哭起來，“我有什麽辦法，我倒是不想升官，但是大肚婆她爹要巴結，上次還查出來胎位不正，我哪敢讓她受一點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末了才說，“宋央和那個小女生沒什麽事，你還不了解自己姑娘嗎。都是謠言，謠言。”

    她在乎弟媳肚子裏那對未出世的小侄子。選擇了息事寧人。

    “阿姨，加這麽多夠嗎？”轉學生此刻身上穿著圍裙，在那裏代替她做酸棗糕，到了往裏頭加蜂蜜的環節。

    “再倒點。”童雪負責指揮。

    上官又往裏頭倒了一些。一邊倒一邊說：“可以了您說個停。”

    “可以了。”

    上官瑾便立即停手，將蜂蜜盒子放下，抄起手機看了一眼，再將簍子裏的桂花均勻地撒在裏頭，再次攪拌。和稀泥。攪著攪著，心裏生出無限的遐思來。要是能和小班長一起做，該有多好啊。讓小班長負責撒花，加糖，她來攪拌，做起來一定超快。

    思念像是酒意一樣迅速蔓延開來，突然心裏湧起一陣很寂寞的感覺，很想很想去小班長身邊待著。眼尾便有些耷拉下垂。

    不過，最近小班長應該都要專注在應試上。為了免除她的後顧之憂……

    她將酸棗糕弄成食譜上推薦的薄餅狀或細條狀，小心翼翼地安放在簸箕裏。講真她一個粗人，做這種細活，也真是要了老命了。差不多弄好的時候，她抬手擦擦汗，說了自己的看法，“阿姨，我想，你燙傷這件事，還是不要讓宋央知道了吧。”

    童雪望望她，露出讚許的神色來。點了點頭，“我本來也是這個打算。”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您盡管說，最近的飯菜您也不要弄了，反正我這周都要走讀，我回來做就好。”上官瑾覺得有機會在童女士跟前表現實在太好了，雖然說把人家的劫難當成機遇有點不厚道，但是要和小羊羊走得長遠，嶽母這一關一定要自己通關才行，畢竟小班長，是那麽在乎家人的好孩子。

    那邊的童女士搖了搖頭，“你幫忙保密就好。其他的，不要你管。”

    但是上官瑾怎麽會放過這樣一個好機會呢？

    晚餐是她做的，說服的理由也是換湯不換藥：如果她不吃飯，抵抗力下降，那麽好得就慢，最終還是會導致宋央擔心，從而影響成績。童雪雖然覺得滿心為難，但是耐不住這個小姑娘十次八次地勸，無論怎麽給她擺臉色，她都一臉笑嘻嘻的表情。最後兩個人別別扭扭地坐在一桌喝了粥。

    經過這天，傳言中，這人是個痞子、在街頭混了好幾年的說法，在童女士心裏已經肥皂泡一樣啪地破掉了。

    晚上睡覺時，上官瑾扔掉畫筆，仰倒在床時，臉上是一個奸計得逞的笑。這個乖乖女人設，實在是太給力了。至少她洗完碗之後，聽到未來丈母娘對她說了第一句“謝謝”。以後把小羊照顧好，嶽母會更滿意噠。

    她在這樣美好的憧憬之中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時，心裏還暖暖的。一切都進展順利。

    然而，宇宙裏一個永恒不變的法則仿佛是，當生活裏某一方麵開始慢慢變好時，其他方麵就會開始掉鏈子。

    攻略未來嶽母的任務才剛剛顯露出來一丁點曙光，小班長居然給了她一塊鐵板碰。

    早晨她到的時候，正好是升旗儀式，小班長作為這一次的學生代表發言，還在主席台做了一個十分優美的演講，她一個從來不參加儀式的人，因此也被引誘得乖乖站在隊伍中間，臉上帶著迷之微笑聽完了。

    可是，從講台上下來的小班長，見了她，不複先前的甜美。碰到她以後，雖然紅了臉，但是卻把視線別開，裝作沒看到她的樣子。

    這就已經夠讓她抓狂的了。

    更加要命的是，中午吃飯的時候，雖然她跟小班長坐了一桌，但人家一句話也不講，隻低頭悶悶的吃東西，明顯胃口也不很好，吃了半天，一份青豆還隻吃掉幾粒。

    搞得她更加食不下咽，百般逗羊開口，最終才得到一句，“藍毛你能不能安靜會兒？”

    藍毛說：“不能。”

    “……那你去別的地方吃。”小班長非常冷酷非常無情非常無理取鬧地說。

    “不，除了你身邊我哪兒也不去。”上官瑾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答。

    “上官同學。”宋央放下筷子，擺出嚴肅的神色。

    上官瑾嗤地一聲笑了，扯了扯嘴角，“你叫我上官同學？你私底下再這樣叫，我就叫你老婆。”

    “……”宋央一臉問號，但是還是迅速改了口，“上官瑾，我有話對你說。”

    “小班長請說，你的話對我來說都是聖旨。”上官瑾聳了聳肩。

    “我覺得，我們走得太近了。”宋央十分嚴肅，“是我的錯，但是為了不影響咱們的學習，我想，我們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比較好。”

    上官瑾聽完，摸著下巴，沉吟道：“一定的距離，那是一厘米好，還是十厘米好？”

    宋央皺皺眉頭，“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啊。”上官瑾佯怒。

    “你、你，”宋央拿起筷子在盤子裏戳啊戳，顯然也很煩躁，“以後除了補習的時候，你都必須距離我一米以上。”

    “我明白了。”藍毛點頭似有讚歎之意。

    宋央點頭，“你明白了就好。”

    “不，我不明白這個距離的意義是什麽，”藍毛兒搖頭，“但是，我明白，小班長你這是在虐我。”

    “虐你？”宋央眨眨眼睛，翹起來的睫毛便撲閃撲閃的。

    “對啊，”轉學生一臉無奈，“估計是做競賽題做到腦子迷糊了吧，想找個人虐虐，挺好的，隻許找我，不許找別人哦。”

    宋央沒了脾氣，“最近幾天，學習小組暫停。”

    藍毛也沒有異議，微笑著聳聳肩，“成，反正試卷都講過了，接下來一周我都是走讀模式。”

    宋央舒出一口氣，太好了，連查寢都可以不碰到藍毛了。最近，轉學生的惡勢力真真是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然而，隔天一大早，她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彼時她剛換了運動服，打算去操場晨練，結果一出門就遇到渾身染著晨露的轉學生。

    她手裏提著一袋子點心，還有一袋子衣服。

    “阿姨讓我帶給你的。”藍毛抓抓頭發，“我覺得衣服帶到教室不太好，所以，趕早拿到宿舍來。”

    宋央一臉懵，“阿姨？我媽嗎？”什麽時候，她們關係這麽好了？

    “對啊。”藍毛一臉理所當然，“她說天氣涼了。想你沒時間拿衣服，就讓我順道帶給你。”

    “……”宋央呆呆地接過來，“謝、謝謝。”

    “哈，謝謝。”藍毛突然換上一副不懷好意的笑，“原來，小班長喜歡淺紫色和淺粉色。”

    這兩個顏色，確實是比較喜歡的，不過：“你怎麽知道？”

    藍毛沒回答，隻是笑笑說，“我去換衣服，跟你一起去跑步。”

    宋央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對方已經遁了。她隻得把衣服和點心都提回宿舍。把衣服往箱子裏邊收的時候，她可算明白藍毛那個道德敗壞的笑容是幾個意思了。隻見幾件薄毛衣下邊，媽媽還把她落在家的兩件內衣也給她捎來了。

    正好是淺粉和淺紫。

    她的臉頰呼啦一聲就點著了。

    藍毛看到她的衣服，或許是不小心或許是故意，這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老媽。

    她到底打的什麽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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