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番外,請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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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歲之前, 她還是叫薛瑾的。
來接她和母親的人, 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 胸前掛著金色的懷表,笑盈盈地告訴她, “小姐,以後, 你就是上官瑾了。”仿佛成為上官瑾,是一件很值得慶祝的事。
在汽車後座,她正襟危坐, 瞪圓了眼睛,過了會兒才敢回頭去望後邊漸行漸遠的家。
原來那個家,很小。但是新家很大,屋子富麗堂皇得像是一座城堡。人也多。母親有三個哥哥,因此她有三個舅舅。每個舅舅還生了好幾個兒子。外祖本是生意人起家,商而優則仕,到了母親的祖父那一代開始轉行做起公務員。外祖父青出於藍,比他爹更加遊刃有餘, 在政壇混得風生水起。
外祖父的地位怎麽樣她不是十分清楚,隻知道每到外邊,那幾個表哥一報祖父的名頭, 什麽都可以獲得優先權。
可她很不喜歡上官這個姓。
三表哥總說她是個賊, 連姓都是偷來的。
其實人類曆史上,從母姓再正常不過。可她聽了三表哥的話,真恨不得把這個姓撕下來扔他臉上。跟誰稀罕似的。
但人在屋簷下, 她又不會撒嬌討人歡喜,隻能盡量不說話,賣個乖。母親原本應當是她的依傍,隻是自打父親過世,她的精神頭就不大好,時而清醒時而迷糊的,有時候發起狂來,抓著女兒就開始胖揍,一邊揍人她自己也一邊歇斯底裏大哭。
父親薛馳和母親上官嫻,頗有些像傳說中的羅密歐和朱麗葉,同樣的浪漫,同樣的得不到家人祝福。這個中淵源說起來就比較的深遠而狗血了…
薛家原來經營著小本生意,食品行業的小蝦米。上官家早年以其雄厚資本,大白鯊一般大肆吞並。薛馳的爹因為破產而自戕,從此薛家就恨上了姓上官的人,覺得那一家子都是黑心爛肺。
她爹薛馳,年少時候文采風流,是個很誌得意滿的大才子,而且畫得一手好畫。薛馳和二舅舅是同學,當年還是少女的母親,去學校找哥哥時無意間結識了他。母親低血糖發作,她爹當時的興趣是製糖工藝,把自己親手做的糖畫送給她……
從此就上演了一出身無彩鳳□□翼的飛來橫禍般的愛情。
兩個人都是烈火一般的心性,迅速就由書信往來發展到相約私奔。
上官家反對這樁婚事,因為薛家在他們看來就是社會底層的爛泥,想要通過高攀上官嫻來改變階級。上官嫻的聯姻對象早在她十三歲的時候就確定了。絕對的門當戶對。
薛家的反應也異常激烈,覺得薛馳背叛了家人,竟然和仇人的閨女在一起,不但不要臉,而且沒良心。
爹媽就是在這種阻礙重重的境況之下走到一起。
婚禮沒有任何親友參加。新房是租的一個簡陋的小房子。
住進那個小屋子的時候,她已經在媽媽肚子裏住了兩個月了。她爹雖然善於舞文弄墨,但是他的詩畫不夠時髦,不符合時下的主流審美,賣不到錢。
所以自她出生之後,日子就是比較拮據的。
媽媽一個大小姐,原本十指不沾陽春水,婚後每日洗手做羹湯,還在附近的幼兒園找了一份幼師的工作。母親原來的閨蜜們,還在過著曬曬奢侈品出國旅旅遊抱怨一下某大牌的新款不夠好看的輕鬆日子。而上官嫻這個昔日名媛圈裏最受矚目的鑽石,在日複一日的瑣碎之中,漸漸洗盡了鉛華。
回想起來,爸媽大概是她在人世間目睹的第一個教科書式情比金堅的愛情故事。苦哈哈的但是兩個人一直在笑。
第一次見到外祖父,那個胖胖的老頭子,是在她四歲的一個下午。她同媽媽剛從幼兒園回來。到家便看到門前停著一輛黑色的小車。
胖胖的老頭子給她帶了很多玩具,還有吃的穿的,都是她沒見過的華麗風。她怯怯地坐在一旁,老頭子招手的時候也不敢上前。
還是媽媽說:“去吧,那是外公。”她才敢慢慢走上前,用小手去撥了撥老頭子的雙下巴。
雙下巴就晃動起來。
老頭子雖然不怒自威,但是彼時卻突然大笑。她於是問:“你為什麽這麽胖?”
跟著老頭來的人也都笑。
隻有媽媽一個人笑不出來。
老頭子的目標很明確,要把媽媽接走。
但是兩個人爭執了很久,都沒有結果。
媽媽說話語氣從來都是非常克製的。但她聽得出來,彼時言辭非常激烈。
最終老頭子臉色鐵青地走了。
她和媽媽留在家裏等爸爸回來。
爸爸每天都回來得很晚,但隻要他一回來,家裏就充滿歡笑聲。
可是這樣童話般的日子也並不長久,那一天幼兒園的點心時間,有人來找媽媽,才說了沒幾句,媽媽就昏了過去。等她蘇醒之後,徑直離開了。
那天她在幼兒園待到很晚。媽媽來接她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多。她趴在教室的小桌子上,已經睡著。媽媽把她叫醒之後,眼睛紅紅地看著她。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從此以後,沒見爸爸回家。而自那日之後,媽媽的話也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漸漸的終於一句話也不說了。終日在家裏枯坐。
她做飯的技能是從那個時候無師自通的。
吃了一個月亂七八糟的飯之後,那個金絲邊眼鏡的男子就來接她和媽媽。兩人回到了上官家。
三表哥上官誌是她兒時的噩夢。隔三差五這人就要來和她說:“你知道為什麽爺爺那麽疼你嗎?嘿嘿嘿,因為你是個女的。我們家這一輩沒有女的。老頭子覺得稀罕。”過一會兒又笑:“但是假如你是個兒子,你們老薛家估計就會要你了,不會讓你流落在別人家的。”再頓一頓,“所以無論你是男是女,總有一邊不要你。”
雖然她是上官紹孫輩裏唯一的小姑娘,可她竄個子的勢頭卻比所有表哥表弟都更爭氣。小學時候的她已經比周遭很多人都要高了。和母親走在一起,看背影人家常常以為是兩姐妹。
母親清醒的時候,對她很溫柔,會帶她出去玩,吃好吃的,送她去最好的藝術老師家上課,希望她成為父親一樣多才多藝的人。
叛逆期來得格外早的她,當時露出不屑的語氣:“那麽多才藝有什麽用,還不是讓你和我都吃盡了……”話還沒說完就被媽媽打了…
最終那些特長訓練,隻有跆拳道和架子鼓堅持了下來。其他的什麽舞蹈鋼琴,都不是她的茶。她不愛和人說話,但是會悶著頭一個人寫寫畫畫。這個她天生就會。這天賦,也不知是父係遺傳,還是母係遺傳。畢竟她爹會畫,她舅舅也會。
三個舅舅中,大舅隨父從政,三舅專心念書,讀了十四個學士學位,還瘋了一樣在繼續。二舅舅的畢生理想是成為了不起的畫家。有一次她誤入舅舅的畫室,看到他畫了一半的作品,手癢難耐,忍不住上去續畫。
本來以為這次擅自動了手腳,會遭到訓斥,誰知道卻給自己贏來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二舅找到她,說自己開始酗酒之後,後力不濟。假如她肯幫忙,那麽給她分成,前提是別告訴她母親。
二舅解釋,其他漫畫家也會找助手,她就是他的助手。當時還十分年幼的她,居然被成年人以平等的姿態來對待了。內心頓時感受到一種莫大的滿足。而且把報酬存下來之後,就可以和媽媽自立門戶。
不過,她的這個夢想,在兩年之後就破碎了。
她母親,在父親生日那天,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法醫屍檢報告上說,是低血糖發作,對車子失去掌控,才導致的事故。但在她心裏,母親是殉情。
上官紹暮年之人,受到這個沉重打擊,立刻病倒。
母親葬禮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像飄起來的一樣,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頭重腳輕跪在那裏,聽見背後三表哥大放厥詞,“去了好,反正她早就不是我們姑姑了,是個瘋婆子而已,活著也是家裏的汙點。死了說出去,反而是個可憐人,能得到一點同情。”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三個舅母,以及她覺得最公正的大表哥,都沒有說一句話。那個時候,她才知道母親回到娘家之後的日子,其實一點都不好過。那並不是她的港灣,她一如既往要憑借一個人的勇氣對抗全世界。心裏的憤怒找不到出口,她隻能暴喝著跳起來,直接把三表哥打到住院了。
所有人來攔都不好使,四表哥甚至因為試圖勸架,也挨了一拳,青了一個眼圈。
那次暴動之後,上官家所有人對她都多了一兩分忌憚之意。而她發現,武力原來如此好使。有時候拳頭比講道理有用多了。
等她上初中二年級,已經是街頭巷尾的小霸王。說出她的名頭,所有老師都會頭疼,扶著額頭說一句:“啊,那個聲名狼藉的刺兒頭啊。去年在我班上。噩夢。”
當時戰無不勝的上官瑾,怎麽也沒想到,最後敗給了一個學霸款的小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留言和投喂。明天回歸正文qaq
我先跑三十九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