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古早的葬禮，其規矩就越是繁瑣，絕不可能想如今這般，人拉去火葬場燒一燒，隨便糊弄個葬禮然後所有人吃頓飯就結束了。古時候光停靈哭喪可能都要擺上十幾天，大國的國喪就更不用說了。

    不管先王在死前有沒有立過太子，分封到各地的兒子、兄弟，甚至是早些年被趕出國的親戚，這時候都有可能趕回王城拚一把，搶一回王位。由此造成的封地失守，王都內亂，往往都是鄰國野心家們眼中的可乘之機。

    因此，趁國喪搶人地盤的事情並不是什麽吳國的專利，而是當時春秋戰國時期所有國家都秘而不宣的鐵律。有人贏了，從此獲得了大把的城池，當然也有輸了，偷雞不成蝕把米，不但賠了軍隊，甚至還有丟了性命。

    在薑靈的記憶裏，趁國喪搶地皮的失敗案例裏最著名的共有三個，而這三個案例幾乎都和春秋五霸有關。

    對於春秋五霸的記載，曆史上一共有過八個版本。目前通用的則為《史記》和《荀子.王霸》中的兩個版本。在《史記》版中，春秋五霸為：齊桓公、宋襄公、晉文公、秦穆公、楚莊王；而在《荀子.王霸》中，則記載為：齊桓公、晉文公、楚莊王、吳王闔閭、越王勾踐。

    這其中第一個案例就和晉文公、秦穆公有關。

    “當年秦穆公就曾經趁著他的便宜女婿晉文公狗帶期間，先後兩次出征晉國，誰想打兩次輸兩次。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秦晉之好’就此斷絕不說，還全軍覆滅，被晉國堵在西邊入主中原無望。”

    “不過，也好在秦穆公不是個愛死磕的傻逼，一看向東推進是不可能了，就立刻掉頭往西擴張。在除掉西戎之後，成了春秋時期最大的西方霸主。也給後來秦國統一天下奠定了基礎。”

    “相較之下，吳國就沒有秦國這麽好的運氣了。”說起吳國那兩樁案例，薑靈還真有點心疼吳國的國君們，別人眼裏的大好時機，到他們這兒卻真真切切的成了送命亡國之兆。

    “公元前五百多年左右，楚平王過世，年僅八歲的楚昭王登基。吳國就曾經趁著這個機會，大舉進軍楚國。當時的吳王還不是闔閭，而是闔閭的兄長僚。那時可真叫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僚這頭剛把親信派去前方打仗，闔閭就在背後捅了他兄長一刀，派人暗殺了吳王僚，從而奪得了王位。”

    “之後，吳國和楚國就展開了長達近十年的拉鋸戰。在這十年中，闔閭重用了伍子胥和兵家鼻祖孫武，立下了先破強楚，再服越國的爭霸方略。在孫武的戰術兵法輔佐之下，楚國被打的連連敗退，眼看吳軍就要蕩平楚國王都，可不想闔閭還沒來得急高興，楚昭王就和楚國大夫申包胥一起在隨國的掩護下逃到了秦國。”

    “那時的秦國國君為秦哀公，從關係上來說是楚昭王的舅舅。秦哀公原先並不打算蹚這渾水，可大概是看到大外甥和申包胥在城牆外連哭了七天七夜，心有不忍，又或是想到了唇亡齒寒之事，便答應出兵與楚軍聯盟。恰好又遇上了越國來犯吳國邊境，闔閭的弟弟搞內亂等事，闔閭無可奈何之下，隻得退出楚國，回老家平內亂。之後幾年吳國還是找到機會就去楚國搞事情，可退過一次兵，士氣必定銳減，吳軍當時已經沒有最開始的勢頭，眼看一舉拿下楚國的希望越來越低，闔閭心裏愁得不是滋味，可誰也沒想到另一個好消息卻在那時從越國傳來了，越王允常死了。”

    “又是一個國喪，又是一個大好時機。闔閭大概是覺得天不亡我，天賜良機，再也沒管什麽原定計劃，帶著兵就跑去打了越國老家，之後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了吧。”

    闔閭在攻越國的路上被勾踐帶兵擊退，重傷臨死前告訴太子夫差一定要找勾踐報仇。夫差也確實為勾闔閭報了仇，將越國打得不得不成為吳國的附屬。可他們誰都沒想到，勾踐臥薪嚐膽二十年最終成了華夏史上頭號打臉勵誌哥，把吳國整個從春秋時代中抹了去。

    “闔閭這一輩子也是大起大落，他趁著楚國國喪崛起，又隨著越國國喪落敗。”

    前有闔閭霸權，後有勾踐勵誌，楚昭王夾在這兩個人中間，真心讓人覺得沒有太多出彩值得人記憶的事。可史上名家對於此人的記載卻不可謂不好。

    “孔子曰：楚昭王明大道不失國。諸葛亮言：楚昭，善敗者不亡矣。史學家班固更是記載，楚昭王求秦之前，父老相送，眾人哭號，有君如是其賢也。”

    “夫差以身殉國，是一種勇氣。楚昭能放下一國之君所有的尊嚴，祈求秦國出兵，那更是另一種勇氣。大丈夫能屈能伸，說的便是這樣的人。他在楚國國力最弱的時候登基，雖不見有什麽大的振興之勢，但卻在最混亂的年代保住了楚國的江山。這樣一個人你覺得會是《幹將莫邪》中記載的那個昏庸無道的楚王嗎？”

    苗誇誇聽得陣起勁，薑靈忽然就丟了個問題出來，讓他措不及防，“呃”了半天，也才憋出一句，“或許不是他？”

    “不，就是他。”薑靈搖頭篤定的笑道，“知道為什麽，歐冶子後來效忠越國，而幹將莫邪卻出仕於楚國嗎？”

    “哥。”苗誇誇一臉嚴肅的看著坐在鎮墓獸背上的薑靈道，“你知道我什麽都不懂，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行嗎？”

    “你知道你什麽都不懂，你還硬跟來幹什麽？”薑靈反問了他一句。路上帶了個小白真的是一件非常無趣的事情，聊什麽都聊不起來，全程都隻有他一個人在說說說。若再帶著苗誇誇多出門幾趟，薑靈都懷疑自己有一天會因為說話太多而渴死。

    “楚昭王的如夫人為越姬，書上記載是越王勾踐之女。我算了算時間，楚昭王早了勾踐二十年登基，但實際上他就比勾踐大三歲。而且楚昭王死得也早，差不多三十四五就去見了閻王爺，他兒子楚惠王為越姬所生，即位的時候也不是什麽稚齡小兒。所以勾踐之女的意思應該不是勾踐的女兒，而是勾踐的姊妹。”

    “幹將莫邪應該就是那時候隨著越姬出嫁來到的楚國，而這裏，楚昭王墓的下層就是越姬的墓。”薑靈說著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有一種要向苗誇誇介紹此處的感覺，而墓室的牆麵也因為薑靈的這一揮手，劃出一道靈氣般的光在牆體上沿著紋路流動，煞是好看。

    “老婆葬在老公底下？這是什麽奇怪的葬法？”苗誇誇一臉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同樣是上古大神轉世，他此刻卻感覺自己和薑靈完全生活在兩個不同的次元裏，這難道是技術派和戰鬥派的差別？差這麽多？

    薑靈早知道苗誇誇什麽都不曉得，已經有些口幹的他隻好稍微咽了口口水繼續道，“楚昭王死前，怪相頻發。傳說有紅雲如鳥繞日而飛，卜官言此乃禍君大凶之兆，可將禍事轉移至將相身上。眾臣自動請纓，可當初楚昭王奔秦求兵之時就曾說過，‘何患無君？’臣子乃國家根本，絕不可失，而君主卻隨時可以換。將相的請纓楚昭王自然沒有接受，而是打算自己硬抗過去。”

    “你還記不記得在《幹將莫邪》的傳說中，楚王因夢見眉間尺欲報仇，而懸賞前進抓捕眉間尺的事情？”

    “記得！記得！”終於有一件知道的事情，苗誇誇趕緊道，“就是因為楚王到處懸賞眉間尺，眉間尺沒辦法才在林中哭泣，然後遇上了那個可以幫他報仇的義士。”

    “恩。”薑靈點點頭，表弟終於有知識了一回也是不容易，“在我第一次意識到楚昭王有可能就是三王墓中的楚王時，我就對這個故事的很多細節百思不得其解。”

    “對於欺君之罪，自古曆來都是株連滿門的。但是幹將雖死，莫邪還在。幹將莫邪鑄劍之時，足有兩千多人見過這對夫婦的樣貌，楚昭王若是真心想要抓捕莫邪的話，是絕對不可能讓她帶著孩子跑掉的，無論是帶著劍的懷孕女人，還是帶著劍和孩子的女人，目標都太明顯了。”

    “唯一的解釋就是楚昭王故意放過了莫邪和眉間尺。在曆史上楚昭王尊崇儒學仁義。當初如果不是他兄長公子西阻止，楚昭王差點就給了孔子七百裏封地，讓孔子建國成為諸侯之一。所以別的君王可能不會放了莫邪，但是楚昭王卻很有可能突然心軟了一把，把那孤兒寡母都放了。”

    “眉間尺，原名為赤，因為眉距廣尺得名眉間尺。等到紅雲繞日之時，隻怕某些人會故意將紅雲引導成了‘赤’，讓楚昭王開始全國懸賞眉間尺。而所謂的義士，也或許是故意接近的眉間尺，將其殺害後又借此循著機會找上了楚昭王。”

    “你的意思是……”苗誇誇眯起了眼睛表情略微有些凝重，“那個幫眉間尺報仇的義士，其實是個刺客？”

    “他難道不是個刺客嗎？”薑靈反問道，“他本身做的不就是刺客的事嗎？”

    作者有話要說：　　薑靈：啊！苗誇誇什麽都不懂！我不要和他出去玩了！全程當導遊累死啦！

    （炎夔：找我啊！快找我！我什麽都懂！快找我一起玩啊！）

    薑靈：咦？剛才好像誰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