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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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順時是個老道士,名副其實的那種老,在政府那邊保有飯碗不說,甚至還有張民國時候的身份證件,鬼知道他活了多少個年頭。
黎之清跟他相處這麽久,奇奇怪怪的事情沒少見識,可這回直接上升到妖啊神的層次,再加上以往沒少被姓唐的唬過,一時間難免心生懷疑。
他瞧著客廳窗外瓢潑湧來的雨幕,眨一下眼睛:“蛟多沒意思,他該是天上……”
神仙啊。
“童言無忌。”唐順時打斷他,忙呸兩聲,“就這個年代,開發破壞那麽嚴重,但凡能成精的全有個小名叫‘堅強’,成蛟就夠了不得了,別瞎說。”
“你的意思是,京都這場雨和一條蛟有關?”黎之清在腦子裏搜尋了相關的神話信息,“不對啊,蛟又沒有主雨的本事。”
“聽說過‘走蛟’沒有?”
黎之清還沒把走什麽聽清,唐順時就自問自答:“成,你沒有。”
黎之清翻了個白眼。
“虺經百年則成蛇,蛇修千年又成蛟,蛟生四足,運氣好的再曆千年能沿江入海,渡劫化龍,這個過程一般會伴隨暴雨洪澇。京都沿海,水道四通八達,要真有蛟想跑到海裏,你說京都是不是塊寶地?”唐順時說著笑了,“不過半道上建的那座懸劍橋可不含糊。”
京都的懸劍橋少說建了五百年,橋梁中間雕著把斬龍劍,為的就是防止走蛟引洪。
黎之清沒說話,他不想讓姓唐的聽出他沒搞懂這事和自己有幾毛錢的關係。
“假如有個學生明天考試,但是他什麽都不會,監考上又有漏洞,你覺得他會怎麽做?”
黎之清脫口道:“作弊。”
答完他愣了下,茅塞頓開。
“對那條蛟來說,最好的作弊法子就是找命格金貴的人討封。”唐順時道。
“你的意思是,他來找我討封?”黎之清笑得不帶笑意,“我一個短命鬼,找也不該找我啊。”
“你誠心想早點死是吧?”唐順時又呸,“甭管你能活幾年,要論金貴,還真少有人能比過你。”他頓了頓,“都是造化,他要真能騰雲化龍,你也結了善緣,以後指不定活得自在一點。”
“我現在就很自在。”黎之清剝了顆糖丟進嘴裏。
“成成成,全國人民都沒您自在。”唐順時笑著啐他,末了歎口氣,“不過這也隻是我的推測,就算猜偏了,京都那雨幫你轉了氣運也是真的。”他又提醒,“萬一,我說萬一,那要真是條想化龍的蛟,或許還會過來找你,你別再急著把人攆走了。”
“誰攆他了?”黎之清話沒說完就被撂了電話。
他可是問了對方好幾次需不需要幫忙,怪也怪那個男人自己不好意思把話挑明,性格太含蓄靦腆。
黎之清原本覺得唐順時這想法不靠譜,結果當晚睡下就做了個怪夢。
他夢到自己浮在半空往下俯視,看見書店屋頂攀盤著長長一條生物,表麵覆著黑黢黢的鱗片,邊緣隱約泛著幾縷金光,隱匿在一片煙**霧裏看不清明。
老實說,黎之清拿渾身長鱗的東西實在沒轍,他不是怕,單純是因為鱗片大量疊在一起後瞧著滑膩膩的,看著難受。
他蹲在上麵往下盯,心裏絲絲兒地冒出涼氣,被惡心的。
人在夢裏反應慢,黎之清毛了半天才想起唐順時的那些話。
看這模樣,好像還真是條黑色長蛟,這算不算來夢裏跟他討封?
他捏著指節猶豫了下,又給自己鼓了鼓勁兒,正琢磨著怎麽從空中下去,那條黑蛟突然擺尾動了動,似乎要把腦袋從房頂另一端抬起來對準他。
黎之清頓時瞳孔一縮,齜牙吸氣地做好準備去看一顆跟蛇沒差多少的腦袋。
腳下雲層蕩了蕩,朦朧間竟然露出幾縷黑色和兩點金光。
那好像是……鬃毛?
他愣了下,剛眯起眼睛仔細去看,卻被宋俊麟的一嗓門哀嚎狠狠拋回現實。
黎之清爬起來推開房門,宋俊麟正火急火燎地衝進廚房準備吃的,見他出來忙催他:“快快快趕緊收拾自己!我不小心起晚了怕要遲到!”
黎之清打個哈欠點點頭,回房換了身衣服,洗漱完打了兩份豆漿端去餐廳。
早飯吃得匆忙,宋俊麟邊嚼最後半個雞蛋邊往樓下走,嘴裏含糊道:“我這人認床,一換地兒就得失眠,沒想到昨晚倒進床裏兩眼一閉就睡死過去,連個夢都沒有做。”
“我倒是做了個夢。”黎之清把店裏電源檢查一遍,走到門後準備開鎖。
宋俊麟抓了兩把腦袋,把頭發理順,從傘架裏取出雨傘:“噩夢嗎?”
“不算噩夢,”黎之清用力掀起卷簾門,“就是夢到一條……”
話沒說完,他嗓間一梗失了動靜。
“一條什麽?”宋俊麟看他一腿門裏一腿門外地定在那裏,剛想推他,接著餘光瞄到昨天的男人在店門旁邊站得筆直,嚇得把手猛縮回來。
黎之清摒住兩秒呼吸,再深吸一口氣:“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男人沒反應。
黎之清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你一晚上就站在這裏?”
男人點頭,好像認為這樣沒什麽不對。
“……為什麽?”這人什麽定力?
經過一晚上的時間過渡,男人的回答速度快了很多,不仔細聽的話也辨不出他發音裏的僵滯生澀:“你在這裏。”
黎之清不由怔住,接著無奈:“我問的是,你為什麽非要在外麵站一晚上,如果你想找我,可以早上再來。”
男人照例盯著他,沒回答。
“……好吧,”黎之清有點遭不住對方過份專注的眼神,短暫把視線瞥到旁邊,“你想說什麽?”
男人幾乎一字一頓:“跟我走。”
黎之清:“……”
這跟昨天有什麽區別?
男人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我想要你。”
嗯,區別在於比昨天多了個“想”字。
宋俊麟在黎之清身後站著,臉色在一瞬間精彩萬分。他覺得自己這時候有點多餘,轉頭看一眼時間,路上走快點好像還能空出五分鍾,忙一摸口袋,再瞪眼驚道:“我手機好像落房間裏了!”說著就慌慌張張往樓上躥,演技做作且浮誇。
黎之清被他一喊才想起身後有人,尷尬了一瞬,忙把握時間問他:“你還是想帶走我?”
他昨天說的應該足夠清楚明白了吧。
“想。”男人毫不猶豫道。
黎之清強調:“我不是你的……”他不想把自己比作“東西”,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替換詞語,隻能一帶而過,“不能跟你走。”
男人沒有反對地點點頭,看樣子已經不在意眼前的青年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所有物。
黎之清抿了抿嘴唇,不解地歪頭看他,好半天才和男人的腦回路對接起來:他剛剛問男人想說什麽,男人隻是說出心裏想的東西,未必就會付諸行動。
男人低頭看他,又說:“聽你的。”
他聲線低啞,話尾再沉沉一收,黎之清聽得心裏一顫,無奈的情緒驟然褪減。
對方的狀態和昨晚沒有絲毫差別,臉上雖然神色冷淡,可眼睛卻是清亮,黎之清不僅沒被他盯出半點不安,反而還覺得他現在的模樣有些惹人心疼。
黎之清問不出“你到底是不是人”的中二問題,婉轉問他:“你從哪兒來?”
男人沒說話,伸手一指頭頂。
黎之清下意識地跟著抬頭,烏蒙蒙的一片天,還在往下墜著雨。
“……天上?”
男人點頭。
這明顯就不是人了。
黎之清聽到世界觀破碎又重建的聲音,唐順時的話加上昨晚的那場夢,麵前的男人恐怕真是條黑色長蛟。
可唐順時不是說蛟從淵裏來嗎?從天上來是什麽鬼?蛟也可以待在天上?
“那你從天上下來是為了什麽?”
“帶你走。”
對不起,他忘了男人是真的問什麽答什麽,忙糾正問題:“你現在要做什麽?”
“你不走,我就留下來。”
“為什麽?”從昨晚開始,黎之清簡直快把近兩年的“為什麽”都問完了,“沒別的地方可去?”
男人搖頭:“我等你。”
黎之清再次強調:“我不可能跟你離開。”
“我知道。”男人點頭,猶豫兩番,補上一句,“我等你不諱。”
“……”黎之清看他一臉正直地說出最後兩個字,盡管知道對方沒想冒犯也沒有惡意,不過對他的那點兒心疼還是沒了蹤影,“麻煩再說一遍?”
“不諱。”男人聽話地重複。
黎之清描述不了這時的感覺,他到底是想幹嘛?
“我不害你,”男人認真解釋,“我隻對你好。”
這話配上對方的表情,真切到極點也懇摯到極點,沒理由讓人不相信,就是幾句話合在一起的意思讓黎之清有點難以接受。
我要對你好,但是我想等你死掉。
等人死掉是怎麽個好法?說好的討封呢?唐順時果然是個不靠譜的。
“還要做什麽?”
男人搖頭,表示沒別的事情要做。
黎之清偏過頭“嘶”地抽口冷氣,覺得自己暫時沒法跟男人溝通:“我現在有事出門,下次再說?”見男人點頭,他掉頭走回樓梯間喊道:“不是要遲到嗎!趕緊走了!”
可能是男人昨天那一眼給人印象太過震撼,宋俊麟現在對男人竟然有點莫名其妙的敬畏,沿著巷子走出幾步忍不住偷偷回頭,看到男人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肝都顫了,忙拉住黎之清:“那、那兄弟也來了。”
黎之清刹住腳步,轉過身:“別跟著我。”
男人也停下,靜靜看著他。
黎之清依稀從他眼裏看出一絲茫然,似乎在問黎之清想讓他去哪。
黎之清轉身和男人瞪起眼睛,移時無奈歎氣,掏出鑰匙走回去把門打開,指指裏麵對男人說:“我們要去工作,不能帶你一起。你要是沒地方能去,可以進去坐著休息。”
男人沒動,黎之清不願退讓地回看他,僵持片晌,最終男人妥協地邁開腿,安安靜靜地站進去,任由黎之清把自己留在門裏。
宋俊麟一路上憋紅了臉,實在憋不住冒出一句:“那人是不是看上你了?我怎麽感覺他就想粘著你,跟個癡漢似的。”
黎之清:“……”
求你別說那麽嚇人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攻受確實有孽緣,但是我個人對回憶殺無感,所以文中是不會出現回憶殺的,全篇甜甜膩膩隻會虐狗,請放心實用~
昨晚熬到兩點更新一章,並沒有驚喜發生,都是假的!
扇子堅強地抬起頭,裝作不心疼透支一章的樣子。
感謝又大又圓的西瓜*2,黑化吧,少年的地雷~
感謝渙青,妄,xchdabao,卻道天涼,a-的營養液~
謝謝大家,乖巧地跪著在頭頂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