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5.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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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順時看清紙上的名字愣了一下, 再拿住手裏的吸管和頭發,後背刷地就冒出一層冷汗。
能讓尤川樂意收著的東西必定隻和黎之清有關, 吸管跟頭發是誰的簡直不言而喻, 這兩樣小物跟一張寫下雙方姓名的紙張, 唐順時頭一個蹦出來的念頭是尤川為了跟黎之清綁在一塊,要他搞點劍走偏鋒的邪路子。
……他是正經道士來著。
唐順時沒來得及忐忑,尤川又神情淡淡地把紙折了回去, 邊角與邊角對得整整齊齊, 正反兩麵查看一番, 確認疊的沒什麽問題後重新裝進兜裏。
唐順時這才頓悟過來,八成又有存心不良的人對黎之清下手了。
麵由心生,也由命定,稍微懂些相術的內行都能看出黎之清命格得天眷顧, 難免有個別歪門邪道的家夥動小心思。
施術的法子有很多, 不限於常人認知裏的八字、毛發、指甲等物,即便是長時間使用或攜帶的普通物件也能當作媒介。
黎之清從懂事起就不願意經常待在家裏, 外麵不可定的因素太多,像頭發這類的細碎事項不免顧及不周,樓家又不忍心把孩子金絲雀似的嚴嚴鎖著,最後還是唐順時出主意給他做了個假替身, 擋些小災小難不成問題。
樓家祖上是出了名的慈善,族譜上的人物幾乎個個都有功德,這麽多年靠著蔭庇好歹沒出過差錯,那些雜七雜八的玩意隻要不沾血氣不觸根本害不到黎之清身上, 不讓八字泄露出去也就沒什麽麻煩。
但是這回既然是尤川把事情擺到他眼前,唐順時就不好再像以前那樣不多在意。
他沉吟片刻,開口向尤川詢問詳細情形,還表示自己往後會多加注意,也會留心去查今天這事能沿到哪裏,讓黎之清多留個心眼。
結果尤川淡淡道:“不用告訴他,沒那個必要。”
唐順時梗了一下。
“你也沒必要去查。”尤川在沙發坐下,拿起水果刀竟然開始削起蘋果。
“那後麵的人……”唐順時猶豫道。
“無所謂。”尤川渾不在意。
他向來不是主動的捕獵者,從最早開始就是等著不要命的家夥自己上門,順手碾死。有些事情出手越早,最該碾死的雜蟲反而藏得越深,總之有他在,黎之清怎麽都不會有事。
……無所謂還叫住他幹什麽?就為了讓他把東西處理掉?
唐順時站在旁邊幹瞪著眼看尤川把蘋果切成小塊,接著又挑出一個桃子,他搓了半天的手也沒等到對方再說什麽,憋不住開口道:“那老神仙,要是您沒有什麽別的事情,我就先……”
尤川放下刀,眼睛沒抬:“我留了記號。”
唐順時一下懵了,完全沒反應過來這記號代表什麽。
“我的氣味。”尤川難得多補充了一句。
唐順時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黎之清的臥室,把“記號”和“氣味”在心裏一琢磨,突然明了。
看這情形,估計是黎之清出名後太招大姑娘小姐姐們喜歡,老龍神憋不住在他身上做了記號,但是又發現他的味道對人類並沒有什麽作用,想來問他究竟是怎麽回事。
唐順時運了口氣,道:“……普通人的鼻子沒那麽敏感,他們可能根本沒有感覺出來。”
尤川皺了皺眉,還是沉默。
“那個,他們證明自個兒有對象……不靠氣味。”唐順時摸出手機,想搜幾個表白視頻,沒想到蹦到前麵的全是求婚的。
他覺得自己太有出息了,老神仙現在估計連表白的正確方式都不知道,他竟然直接要教對方應該怎麽求婚。
唐順時給尤川播放的視頻不是那種形式感很強的街頭求婚,而是很小的紀念性視頻,在場的隻有兩三位當事人的朋友。
遞花,送上婚戒,接著男女雙方抱在一起,很自然地接了個吻,朋友在周圍鼓掌,笑著祝福,場景布置雖然不大精致奢華,但是畫麵卻是溫馨浪漫。
尤川的眼底映著手機的光亮,視頻的進度條播到最後也沒眨一下眼睛。
盡管對方沒發一言,但是唐順時敢確定,他肯定是懂了。
黎之清在臥室裏完全不知道唐順時在外間給尤川補了一節短暫的科普課程,他把劇本迅速翻了一遍,看完隻覺得手腳發涼,胸口裏一陣一陣地揪疼。
較薄的那本是部電視劇,名字叫《梨園春深》,改編自一本知名度挺高的網絡小說,具有絕對的受眾基礎,屬於開播前就能斷定的一部黑馬作品。
曆史背景是民國年間,以梨園戲子的種種命運為主線,揭示舊時代的浮沉興衰,劇本前麵印有試鏡角色的信息介紹,後麵隻有試鏡時會抽取的幾場戲份,並不是一份完整的劇本。
但光從幾頁簡短的對話就能看出,原著作者筆力不俗,可以說是把舊題材寫出了新花樣,而改編後的劇本更是讓情節交錯更有感染性,難怪能讓李光平做出那麽高的評價。
這的確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好劇本,但是讓黎之清產生這麽大反應的,卻是下麵的那本。
下麵的那本是電影,影片名字未定,角色名字也是代號,封麵都是普通的a4打印紙,隻用三枚訂書釘簡單固住,非常簡陋。
輕薄的封皮一掀開,一個個刺眼的字眼接連鑽進黎之清的眼睛裏,生生把現實炸成一片血肉模糊的狼藉。
兒童拐.賣,人口販.運,女性蹂.躪,被迫賣.淫,殘疾乞討,甚至是令人切齒的代.孕現狀,社會最底層不為人知的官.場局麵。
劇中所涉及的每一個情節單獨提拎出來都足以觸動政.治上最敏感的部分,更別提現在全都融雜在一起。
官.場的事情向來是一層蓋著一層,乍一動搖最底下的螻蟻,上麵的那些未必就不會為了自保采取措施。
黎之清這才明白李光平為什麽會說這部電影由他來演才是最好。
這部電影需要的不是叫做黎之清的這個人,它需要的是一個既能震得住場麵,又能替劇組擋得了風波的保.護.傘。
在過去幾年間,也曾出現過一些打.拐主題的記錄影片,無非是千裏尋子的感人情節,但是這本,卻是完完全全的受害人視角,細節方麵真實得讓人頭皮發麻。
女主家境富裕,學業優異,擁有無限美好的未來,但是卻在初入職場的第一年被賣進山區的村落,被迫成為男主的妻.奴。
男主是個啞巴,下麵有個很是疼愛的親妹子,他雖然沒像村裏其他男人那樣不由分說地奪人清白,但是也沒有被女主的嘶聲懇求打動,每天任由母親將女主鎖在一間隻夠擺床的破屋裏。
直到有一天,男主家裏因為沒法按時支付賒欠下來的買妻費用,狠心把小閨女送去抵債,男主得知後沿著山路拚命追了半宿也沒把妹妹追要回來,蹲在門前無聲痛哭,最後被女主一句“我哥哥也在家裏等我”刺中,決定幫她回到原來的生活。
而男主的妹妹在被帶走後,從十二歲起開始墮進賣.淫地獄,十五歲起就淪為生.殖機器,接著由於頻繁代.孕喪失生育能力後,又經曆了長達二十年的性.奴生涯,最後甚至被砍斷手腳,成為大街上惹人憐憫的賣唱乞丐。
黎之清看到男主被女主帶去城市,又在街頭和麵目全非的妹妹相遇時,鼻腔陡然一酸,眼角也泛出滾燙的潮意。
劇本的編劇把所有令人絕望的因素糅雜在一起,又寫出了這種情形下最好的結局。
女主回到了屬於自己的生活,順帶挽救了一個村落的妻奴,帶回了一個沒有任何生活技能的啞巴,啞巴像螻蟻一般在全然陌生的城市裏遊蕩,找回了自己在地獄間滾爬數十年的妹妹,他們就像兒時那樣抱在一起,互相取暖,賴以生存。
然後呢?接下來呢?
原本村落的村民後來生活怎麽樣了?被挽救的那些精神世界已經幹涸的妻.奴又怎麽樣了?啞巴和他的妹妹又會在這座城市裏怎樣苟且偷生?
所有的人看似從黑暗裏走來,他們在下一步又該奔去什麽方向?
編劇不會告訴你這些,因為最好的結局隻到這裏,它隻能切在這裏,一旦揭開這層經過粉飾的薄膜,底下仍是深不見底的黑臭深淵。
黎之清合上劇本,用手撐住額頭,胃裏就像是塞滿了浸水的海綿,在漲大之後擠得心髒很疼,連喉嚨都被嚴實堵住。
在他翻看劇本時,房間裏一直都非常安靜,但是現在,這種安靜讓黎之清覺得非常不舒服,給他一種劇中所有的人在掉下深淵前對著他無聲呐喊的錯覺。
那些人是真實存在的,他們真的苟且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以前或許有其中的個別人在某個小小的新聞版圖上露臉,又或許在某個微博博主的發言中出現,而此刻,他們濃縮在一疊小小的劇本裏,你唯一能做的隻是替他們絕望,但是他們依然要將絕望繼續下去。
黎之清突然很想聽到什麽聲音,也想自己說點什麽,但是嘴巴張開,聲帶又一時震動不起來。
就在他放棄開口,懊惱地用力揉動眼皮的時候,臥室的房門突然被人打開,接著身後響起一串輕微又急促的沉穩腳步聲。
那個人裹著一身清冽的好聞味道快步到他身邊,雙臂一攬就把他圈在懷裏,同時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發,有些緊張地低聲問他:“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作者有話要說: 想寫這個電影的劇本,是因為我關注過一個叫寶貝回家的官方微博。
博主每天推送很多條尋找走失或被拐兒童的消息,不止尋找近兩年走失的,還有零幾年甚至九幾年的孩子,而貼上去的圖片隻是孩子很小時候的照片,很陳舊的一張,像素也低,孩子的五官都有些模糊。
二十年過去了,有的父母到現在都能說出孩子走失時家裏是在買菜還是做飯,孩子那天穿的是什麽顏色的衣服,他身上有什麽胎記或者疤痕,每次看到這樣的微博都很難過,過去好多年了,孩子就算活著也都長大了,父母卻靠著小小一張舊照片找到現在。
我在家裏看過央視一檔節目,幫助一位走失很多年的男人尋找親生父母,男人是在火車站被人販子搶走的,主持人說的那句話這麽多年我還有印象:或許你到現在都無法原諒你的父親,但是你必須知道,對於你的父親而言,你被壞人從他身邊搶走的那一天,是他一生當中最難忘最屈辱的一天。
我知道在這種小白文裏寫這種題材的劇本可能不大合適,拍起來似乎不夠帥氣,但是真的太想寫出來了,太希望以後能好好把兒童和女性保護起來,給他們一個足夠安心的保.護.傘,也讓女性獲得實質上的平等地位。
後麵拍攝過程裏會稍微寫一點電影的詳細情節,請大家允許我任性一次,麽麽噠。
感謝伏殤的手榴彈,溫冷,affeng,梨落落,木骷髏,戈登心裏咯噔一聲,叉叉家的九~,玘阿,鬥木的地雷。
感謝翎,空若遊離,柒七,髒兮兮,萌醬,祈天為祭,精緻睡眠,鬥木,迷你豆,寺紀,寒九一,鼠媽媽,鳶時有雨,miia,芝麻團子,果凍哈,徐砃,唐佩玖,雨過天晴,清玄子,心塞怎麽破,杳杳,偷偷看書的村花,nana,kira☆,shero,三皮醬,嵐深維穎,等等,展卷,鏡黎塵鳶°,瀧雲清寒,小豬趴趴以及八位沒有顯示名字的空白君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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