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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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卉跟小靈靈感慨過好幾回:這輩子實在投了個好胎。
生在一個相當開明的士大夫家庭, 展現出與眾不同的天賦, 就在祖父祖母親爹親媽的驚喜之中, 蘇卉一直享受著超然的“因材施教”待遇。
相對於自己這輩子的兄弟姐妹而言,絕對是非常超然了。
在蘇卉展現出成人水準的思維能力以及沉穩的個性之後,她老爹存放他人履曆的那個小書櫃就對她再不設防, 甚至翻看過後還能拉著她爹“不懂就問”。
這些履曆加上自己氪金從係統裏換來的各路消息, 足夠蘇卉津津有味地度過好多個下午。
她這副樣子專心於落在她老爹眼裏, 又正趕上她爹不那麽忙的時候,蘇卉還能從親爹口中聽到第一手消息, 比如她爹對賈政和薛恒這對連襟的看法。
對於賈政,蘇泰和真是各種意義上地看不上;但說起薛恒,蘇老爹就是妥妥的欣賞了。
蘇卉她老爹肯接受好友林海的推薦, 接納薛恒, 正是看中薛恒執掌皇商之家多年曆練出來的務實本事。
誰讓他手底下有個數十年如一日不幹活的賈政?再不弄個能幹活兒還能稍微給賈政擦擦~屁~股的能人, 難不成還讓他這個工部侍郎親自給賈政填坑?
而薛恒經過蘇泰和長達半年的考驗,終於被他的上司蘇泰和歸在了自己麾下——心腹不用想, 卻好歹能算上半個自己人。
這一點也是蘇卉近期才從她爹嘴裏得知的。
如今黛玉從寶釵問到寶釵她爹, 再繞來繞去……蘇卉就笑了,“想問你二舅?”的前程嗎……
黛玉坦蕩極了,“二舅舅這個官兒是當年外祖父故去後聖上賞的, 我猜二舅舅就算有一二不妥當的地方,看在外祖父和宮裏貴妃娘娘的麵子上,也不會如何。”
話說蘇家極為開明,林家也不遑多讓。
林海與賈敏夫婦也不大想黛玉高嫁, 無奈林海四十多年已然做到三品京官,賈敏又是國公嫡女,夫妻倆的嫡長女自然會在一眾宗室與世家挑選兒媳時被明裏暗裏多番留意相看。
所以甭管情不情願,黛玉爹媽該教閨女的東西總是要教的,而且還教得比較早。
於是聽到黛玉這麽一席話,蘇卉一點都不驚訝。
黛玉繼續道:“探春想跟你說話,偏生不好湊上來。”她輕歎一聲,“二舅舅家將來隻能落在珠大哥哥身上了嗎?”
連十多歲的外甥女都知道舅舅本事不成……名聲都這樣了賈政還戀棧不去呢。
蘇卉頷首道:“我難得見探春一回,她這陣子又故意遠著我……”
蘇泰和是賈政和薛恒的上司,探春與寶釵不至於要始終跟蘇卉待在一處,同進同出,討好奉承,但是多湊在一處,比對其他小姐姐稍微熱切些總是必要的。
以前探春和寶釵每次見麵都會特地結伴而來,跟蘇卉寒暄一會兒,這次……寶釵故我,探春就是在刻意躲著蘇卉,但她本人又明顯不大情願,這股子矛盾糾結勁兒莫說寶釵,連黛玉都瞧了個通透。
所以黛玉就替表妹說了句公道話,“我聽我娘說二舅母一直不大自在,探春這番別扭樣子,說不得就是我二舅母教的呢。探春又是庶出,她的苦處都說不出口。”
賈敏與王夫人不合,受親娘影響,黛玉對她二舅母的印象……那是相當不好。
此時蘇卉與黛玉披著鬥篷,並肩緩緩前行,默契地站在掉光了葉子的樹下,身後還有兩個拚命壓低存在感的大丫頭,蘇卉忽然抬手在黛玉臉上捏了一把:嫩得不要不要的!可惜比起賀啟樓來,肉還是少了點。
“咱倆什麽交情?你就不能想問就問?”
黛玉麵皮微紅,果斷回掐了一下,“反正你又不是聽不懂。”
頂著個治家不嚴的失察之名,還是個差點讓自家卷入謀逆案的失察,賈政雖然看起來有驚無險,平安過關,但實際上他一連失去了兩張護身符:一個是他老爹的遺澤,另一個就是元春的照拂。
如果賈政在上折子的時候主動請求辭官,還能聖上留下個好印象,就算他因為去官用不上,這份來自聖上的好印象總會轉移到元春以及賈珠身上。
可賈政要真是這麽知進退,會做人,哪怕處置庶務的能耐低些,也不至於在工部一待十多年還紋絲兒不動。
賈政無能偏偏官迷,這已經是公論了,公論到黛玉都心裏有數。
黛玉這次就是想問蘇卉:蘇叔叔會不會借著這次二舅舅丟光護身符的機會,“一鼓作氣”把二舅舅革職?
答案是不會。
蘇卉再清楚不過:一來,她老爹還沒到對賈政忍無可忍的地步。賈政再怎麽不好,卻也不是毫無優點,起碼他不會經常拖後腿。
二來,就說來話長了。蘇家當年並沒有急火火地跳出來表明身份,但蘇家偏向太子是毋庸置疑的。甚至在太子被廢幾乎是牆倒眾人推的時候,蘇家也不曾落井下石,還“不合時宜”地上表替廢太子申辯。
這麽多年過來,蘇家看似與義忠王府並不親近,但人情仍在。也正是因為這層關係在,蘇泰和親自出手開革賈政,哪怕十分順理成章,也會讓有心人理解成義忠王小肚雞腸立時報複。
義忠王小肚雞腸嗎?嗯,義忠王是挺愛記仇的,不過如今的賈家實在沒有讓義忠王放在眼裏的資格,再說在賈代善去世後落井下石也很難看。
這番話蘇卉當然不能照實說給黛玉,隻能提煉一下,再順便提醒一句,“義忠王看在你沒了的外祖父麵子上也不會對你二舅舅如何呢,隻是貴妃娘娘有孕在身,正是金貴無比的時候。”
如今賈政這陣子真要有個好歹,八成也是衝著宮裏的貴妃來的。
至於蘇卉為何如此坦誠相告?因為林海他爹曾經教過義忠王和他幾個兄弟,真要分個親疏遠近,林家還排在蘇家之前呢。
黛玉點點頭,鄭重道,“我知道了。”
她十分聰慧,蘇卉這一堆話她一準兒一樣不落地轉述給她爹娘。片刻後,黛玉喜憂參半道:“二舅舅……也難勸得住……”
有這一句話蘇卉就知道她這次沒白費口舌:二舅是個官兒迷,黛玉就知之甚深。
二人說了好一陣子“體己話”,蘇卉與黛玉再次回到一眾小姐妹三三兩兩坐在一處的花園,就見湘雲寶釵與探春三個相攜而來——三個漂亮姑娘的神情可都不太美妙。
因為探春表情尤其扭曲還帶著幾分……委屈,蘇卉便以為她們三個是為探春而來,可真等湘雲她們三個走近,蘇卉才福至心靈:別是要央求黛玉吧?
幾人尋了個涼亭坐下,吩咐丫頭抬來炭盆,掛好厚簾子,望著不遠處在長廊裏說說笑笑的姐妹們,蘇卉還想熱一熱場,先評論下眼前這幾株梅樹,湘雲最先按捺不住,輕推了探春一回,“你可是憋壞我了,人都齊了怎麽還不言語?!”
探春微垂著頭,並不答話。
蘇卉見狀忙問,“需不需要我回避?”
寶釵聞言立時拉住蘇卉,她不好越殂代皰,卻也勸道,“蘇妹妹在,正好一起拿個主意。”
你得承認,隻要不擋寶釵的路,她就是個奉行與人為善和助人為寶釵她爹可是穩穩投靠了蘇卉她爹,這種時候寶釵哪會平白開口趕人?!
蘇卉順驢下坡,留了下來:她一直挺樂意吃賈家的瓜,看熱鬧不怕事兒大嘛。
探春終於抬頭,幽幽道,“太太從忠信王府請了位嬤嬤來。”
忠信王是義忠王,今上與義慶王的堂兄弟,太上皇的親侄子。
話說,從宮裏或者王府裏延請退休女官做供奉,教導自家女孩兒,當真不算什麽新鮮事兒:有門路的,就從宮裏請,還有講究的人家非坤寧宮、慈寧宮出來的女官不請;路子略差些的人家,還能從王府裏請。畢竟王府裏的女官,也得在宮裏學成練成,才能被指派到王府辦差。
問題就來了。
賈家再怎麽大不如前,家裏也有位貴妃,還是有孕在身的貴妃,從鳳藻宮裏延請個把女官實在不要太容易。賈家沒走貴妃這條路,當然是不想讓貴妃知道!
蘇卉瞥了眼黛玉,果斷開口:“隻教你一個,還是姐妹們都教?”
探春低聲道:“隻我一個。”
此言一出,滿場靜默。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過去,黛玉才道:“這也……忒過了。”
湘雲則扭頭問向蘇卉,“蘇姐姐,你見多識廣,是不是……咱們想得那樣?”
話音未落,四對美目齊刷刷地全盯住了自己。蘇卉也沒啥壓力,點頭道,“沒錯。”
之所以說蘇卉“見多識廣”,那是因為自從她祖母為了她親事而進宮向皇後告狀之後,每隔半月一個月,祖母便要陪進宮皇後娘娘說說話,隔上一兩次還帶上蘇卉一起……
做了這麽久的仙子老師,蘇卉對他人的好惡早就十分敏感:皇後娘娘當真挺喜歡她,大約也有心選她做兒媳婦。幸好她年紀太小,皇後也覺得兒子的婚事該再慎重一些,才沒太“著相”,不然蘇卉老爹就得硬著頭皮給她上報參加大挑了。
就憑蘇卉隔上一兩個月就能見到皇後,她的看法對於幾位小姑娘就足夠至關重要。
蘇卉順便科普了一下,“忠信王妃可是鄭家大奶奶的堂姐。”
此言一出,幾個小姑娘全都瞪大了眼睛,唯獨探春幽幽地歎息了一聲。
皇後所出的五、七兩位皇子,至今不得受封太子。
而同樣育有兩位皇子的鄭妃沒啥想法……真是鬼都不信:鄭家在太上皇在位時就頗有威勢,而今手中握有幾萬精兵,更有族人官居二品封疆大吏……這樣的人家縱然沒機會怕也是要搏一搏的。
蘇卉估計賈政在降職後真心擔憂自己官位不保,思來想去還是不想辭官不做更不想顏麵無存地被逼去官,從而借著王子騰的門路找上正火紅至極的鄭家,希望送個女兒過去聊表誠意。
當然她的猜測,哪怕是十分靠譜的猜測也不適合告訴這幾位小姑娘。
蘇卉點到為止,探春感不感激不好說,但黛玉卻是心裏有數的。
她拉住探春的手,堅定道,“放心,我一會兒就跟我娘說。”
其實寶釵和探春都是有大誌向的姑娘,兩個人都不介意為妾,但必須是“堂堂正正”地給貴人做側室。
不然寶釵她爹何至於花費十多萬銀子,謀個正經六部差事,甚至為了這個官位不惜改換門庭,跟王家疏遠了不少?
除了為了他自己的前程,就是為了親閨女拿到大挑的資格,而不是委委屈屈地參加小選。
探春的想法……嗯,看看她的經曆,尤其是她那個但凡腦子沒病都得遠著的親媽,誰能猜個七八分:不得不做貴人的側室也就罷了,但如果可以選擇,她絕對更想做正室。
所以跑來告狀,向姑母告她親生父親的狀,如果不是應了她本人的心意,她絕不會這麽做。
此時湘雲更是拉著探春道:“真是糊塗!怎麽能……你姑媽定會給你做主!”
湘雲她爹史鼒襲了保齡侯,官居四品侍讀學士——本朝的侍讀學士可不隻管給聖上太子講經史,這個位置類似於後世的智囊,品級不高,但能經常見到聖上,更能對聖上施加一定影響……反正沒人敢小瞧。
因為官職特殊,湘雲她爹隻跟故交往來,連帶著湘雲跟她娘也不經常出門走動。史鼒跟賈赦賈政這兩個表哥的關係……說一般都算客氣,他活著湘雲就不怎麽登榮府的門,但他跟賈敏卻一直都很親近。
這樣的湘雲在麵對黛玉的時候,也是個“敢講帝”。
她猶嫌不足,更是補刀道,“真是一點顏麵也不講了?!這麽著讓貴妃娘娘,”說著她看向黛玉,“也讓表姑如何自處?”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就因為沒法兒自處,元春和賈敏才絕不會坐視不理。
寶釵見狀連忙委婉地安撫了幾句,又有黛玉的保證,最後姐妹們告別回府時探春臉色還算不錯。
送走不那麽相熟的姐妹,趁著私下沒人,黛玉怒道,“這是賣女兒上癮了?”
有爹疼娘愛的黛玉冷嘲熱諷基本沒有,但是一針見血……這不就來了?
蘇卉笑道:“瞧你這張嘴!換個人可不許這麽說。”
黛玉哼了一聲,再沒說話。
話雖如此,蘇卉卻深以為然。
寧榮二位國公全是軍功起家,最輝煌最風光的時候哪怕聖上有意都沒送女入宮。
賈代善死了沒多久,榮國府就得靠著自家女孩來支撐門戶,在賈敏和黛玉母女看來,這就夠丟人的了。
幸好元春有能耐能得聖寵,初封就是貴妃,如今又有了身孕,算是地位穩固。
這次……看看湘雲寶釵她們的表情就知道,這次不僅僅是賣女上癮的問題,而是……堪稱下作了!
不管探春參加大挑還是小選,沒道理越過親姐貴妃去。也就是說,很大程度上,元春能決定探春的前程。讓元春做主,那真是無論如何元春都不會把妹妹往鄭家那邊塞。
賈政正是知道這個道理,才偷偷摸摸請了忠信王府的嬤嬤來教導探春,妄圖暗度陳倉:也就是不走大挑這條明路,而是到了年紀就把探春送到忠信王府亦或是鄭家,甚至是鄭妃所出的皇子後院裏。
要知道經過大挑被指為側室,和一頂小轎子送進去府裏的……傻子也知道地位不一樣!
所以說為了保住官位,賈政真是夠拚的。
想想原著裏賈赦賈政兄弟賣女兒都是傳統,蘇卉也隻能搖頭笑笑了:隔壁寧國府各種醃臢惡心事兒源源不絕,卻也沒動過賣閨女的念頭。
與黛玉分別,回家後蘇卉抱著親媽的胳膊,也來了回“小喇叭開始廣播啦”。
汪桐語聽完就笑,刮了刮蘇卉的鼻梁,“你這幾個小姐妹說話雖然直白些,卻也難得。這個年紀就如此明白事理。”
當著親媽,蘇卉也很敢說,“鄭家聲勢這麽大?”
因為兩次三番進宮,汪桐語對女兒的前程已經有了些隱約的猜測,因此涉及朝局政事她絕對不會粗暴地來一句“這是你該問的嗎”,而是循循善誘,“鄭家不大看得上工部的油水,不然你爹沒準讓人勸說見一見上峰呢。”
蘇卉笑了笑,“聖上這陣子用得上鄭家,睜一眼閉一眼罷了。不過一筆一筆的,都得記在心裏。”
跟女兒說話,總有種麵對同齡人的感覺。對此汪桐語也見怪不怪了,“他家瞧著是要守住手裏那些精兵,旁的……成與不成還在兩可之間,何況他家也沒勢大到在朝堂上說什麽是什麽。”
這話翻譯一下就是咱們家不吊他鄭家。
自家跟義忠王那邊可一直藕斷絲連……蘇卉就道:“那是虛張聲勢了?”
“總有那糊塗的,看不透的,給鄭家送銀子,”汪桐語笑道,“敏敏她二哥不就是?”
“這都是疾病亂投醫。我估計王大人有陣子不理他,他畏懼得緊。”換句話說就是沒靠山不安心斯基,其實老老實實靠著元春,等兒子發達,做個老封舒舒服服的過日子不好嗎?偏生賈政自認懷才不遇,不認命啊。
母女兩個閑扯了一會兒,倒是讓蘇卉越發憐憫賈珠和元春兄妹兩個,再說蘇卉對今日之事本就有些猜測,於是當晚翻了賈珠的牌子。
賈珠瞧著……惱怒加委屈,一見蘇卉他就忍不住了,“還想著什麽時候能再見您,這就見到您了。”
蘇卉笑盈盈地看著賈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簡直心有靈犀是吧?有什麽苦水要找我倒一倒?”
賈珠比元春更有城府,但他跟他妹妹一樣,一旦有了足夠信任,這也是個耿直小公子。
賈珠果然開門見山,“我爹原想把我妹妹送給三皇子。”
三皇子正是鄭妃所出,比皇後所出的五皇子大兩歲,但也尚未婚配。兩個女兒一個入宮為妃,另一個則送給皇子做側室……這可不是禮樂崩壞的王朝末年,賈政這麽做無疑是非常之不要臉的。
蘇卉道:“鄭妃腦子被豬踢了都不會答應。”你爹不要臉,鄭妃要啊!三皇子也要啊!
賈珠捂著額頭道:“人家當然不答應。忠信王要了……聽說是這位王爺答應父親,幫著美言幾句,也讓忠順王不再緊盯著他。”
“你爹這是經過大事後徹底糊塗了,這都能信。”蘇卉拍了拍賈珠的肩膀,“可你能怎麽辦?”
如果賈珠夠果斷,就該謀劃個不會牽連到他身上的罪名扣在他老子頭上,讓他老子毫無理由地致仕。
蘇卉也要看看賈珠後續的手段,這將決定她將來再給賈珠續多久的課程。目前為止,賈珠的表現都是仁厚有餘,果決不足。
不得不承認,混官場,厚黑乃至心狠手辣都少不了。更何況賈珠對付老爹,讓他老爹趕緊退休,也遠遠稱不上心狠手辣。
賈珠果然沒辜負蘇卉的期待,“拖不得了。”他想了想又道,“今兒我妹子,庶出的那個,出門見我姑母家的表妹去了,我讓我這個妹子跟表妹告上一狀,看看姑母怎麽說。我姑母素來對我庶出的弟妹不大熱切,萬一她懶得搭理,我還得另想辦法。”
賈敏再看不上庶出,也不會糟蹋她爹娘的血脈。這事兒賈敏還真地會管,隻不過她管也隻能是想辦法給探春說門親事。
蘇卉便道:“你是怕這檔子破事氣著你妹妹吧。”這個妹妹指的自然是元春,“當初你妹妹還明晃晃地告訴你祖母你母親,自家弟弟妹妹的親事她會細細瞧著……她都這樣說了,你爹沒法子還不是……出此下策?”
原本隻是教導賈珠控製住時不時作妖的親媽,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賈珠得爹媽一起治——這多少有點超綱。
蘇卉想到這裏,更添幾分耐心。
賈珠抬手問道:“難不成我不用瞞著我妹妹?”
“你妹子是貴妃,就憑這一條你就不用擔心她撐不住。你請你姑媽幫忙,萬一你姑媽求來的親事你爹不同意,最後還不是要往你妹妹那兒走一遭?還不如快刀斬亂麻。”
賈珠並非沒主意,他隻是滿心鬱悶無人可訴,同時更需要一個人幫他堅定信念。他垂頭琢磨了一會兒,再抬頭目光恢複堅定。
蘇卉放心地下課。
第二天晚上蘇卉就見了元春,元春果不其然……直接氣飽了。
說起來鄭家八成是存了耍弄賈家的心思,而忠信王最後白得個美妾,誰都不虧,至於之後賈政回過味兒來要討說法?
賈政真有這個膽子?真有這個膽氣就不會在“走投無路”時隻想著賣閨女了。賈政也就是個窩裏反。
榮府治家不嚴,看似沒傷筋動骨,但是這一家子的虛弱已然展露無疑。這個時候當真是誰都能踩上一腳,但也僅止於踩一踩,趕出京城什麽的完全不用想。
畢竟元春還在,賈珠將來也像是會有番作為的樣子。但趁著此時扯一扯榮府後腿,萬一能借著折騰榮府的機會,損了元春的胎氣,再絕了賈珠的前程,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沒過多久,賈珠與元春兄妹就想清楚了這一點,然後他們就再不猶豫。
三日後,賈政休沐在家,麵對清客的奉承他難得地心不在焉了一回。小廝正上茶之際,聽說貴妃打發了太監上門,他剛剛端起的茶盞……卡啦一聲摔在了地上。
東窗事發……政老爺會是反應?當然是躲啦。
元春把祖母、母親、嫂子以及探春一起召進宮中,她一點都不避諱,直接就是一通數落……說得王夫人和李紈麵紅耳赤,賈母則是直接一個倒仰——老太太還真不知道兒子竟動了這種歪心思!
數落完了,元春口幹舌燥,卻還不肯省事,喝茶潤了喉就掰開揉碎仔細講了好一通道理,尤其是利弊得失,用大白話掰扯得清清楚楚——生怕她識不得幾個字親媽聽不懂,或者意識不到輕重。
回府後王夫人頭一次對著李紈和探春訴了苦,對賈政更是罕見地甩了臉子——她這次也是代人受過。
說起來把探春“賣出去”,還真不是王夫人的主意。
以王夫人的手段,隻會把丈夫的庶出子女胡亂配人,而不會把庶女往權貴人家的後院送……萬一庶女發達了,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從宮裏回來明白老爺想要前程,卻會耽誤她的一雙好兒女,你讓王夫人怎麽忍得住?
賈母則是叫上賈政好一頓罵,看得賈赦夫婦幸災樂禍了好一陣子。
可能是因為早早就沒官可做,比起他仍有野心的二弟,賈赦並不反感做個隻享受不管事兒老封君。
為了免得兒子們再生什麽心思,賈母跟女兒吐過苦水後又把孫女們全都安置在自己的暖閣裏——老太太要親自盯著。
而寶玉則徹底搬到了親哥的旁邊……須知原本寶玉在賈母這兒可還有間布置得十分舒服的屋子呢。
被女兒母親聯手懟了一回,賈政顏麵大損,直接鑽進書房輕易不露麵了。
話說元春出麵幾乎直接絕了賈政賣女保官的念頭,下一步就該賈珠出麵:他找上了他的姨夫薛恒,問姨夫要他爹這些年簽下的孝敬單子。
要說賈政眼光不賴,如果能弄走連襟賈政,薛恒都要暗搓搓地上香還願。而且薛恒拿出來的東西,保證隻事關賈政,不牽連他更不會牽連到賈珠身上。
賈珠告辭後,薛恒就跟閨女寶釵道,“你這個表哥能做大事。”
寶釵點了點頭,“姨母家將來必是要靠珠大哥哥的。”
說起別人家的孩子,薛恒難免喪氣,“你哥哥該說親了。你娘相看時你也跟去瞧瞧吧。”
寶釵應了。
卻說從姨夫家出來,賈珠都沒耽擱直奔姑父家,因為早就遞了帖子,此時林海正等著他呢。
見麵寒暄幾句,都不曾讓賈珠拜見賈敏,林海就拿出幾張箋紙給賈珠看。
賈珠雙手接過,低頭一瞧:好嗎,參奏他爹的折子……說的正是他爹在工部侍郎蘇泰和與前任交接之際惹出的麻煩。
賈珠從姨夫那兒拿來的,本想向姑父請教哪些能丟出來讓父親老老實實致仕的證據,也不用拿出來了。
林海笑了笑,“趁著交接,鄭家、忠信王與忠順王都想順勢送進幾個人來,結果他們一番商議,安然入得工部的卻是忠順王的門人。”雖然這位以及他順帶著增補進來的幾位司吏,瞧著好像跟鄭家走得更近些。
榮府這次治家不嚴,捎帶著讓義忠王也很沒麵子……他剛剛能下床就拖著病體上朝,麵對聖上與文武百官分說清楚——忠順王忠信王他們也隻敢在背地裏使些手段,麵對麵硬杠……現在包括太上皇在內的幾乎全部皇族宗室都不敢跟義忠王正麵對上。
以前義忠王病得沒心思搭理,然而世子忽然尋得妙方,讓他病情大幅好轉,這位自然就想起來報複一下。
同為宗室,義忠王手頭沒有確實的證據,比如謀逆啊通敵啊,就沒法徹底除掉忠順王府以及忠信王府——這兩位王爺可都是當年支持廢掉太子的。
但砍一砍臂膀總能做到的。
動工部的這幾個人也是林海與蘇泰和早就商量好的,並且知會過義忠王,義忠王豪邁地表示:這事兒我知道了,你們盡管出手,出了岔子就往我身上推……
思及此處,林海望著賈珠笑得越發慈祥:媳婦這個侄子頗有時運啊。
而賈珠從林府出來回家這一路上,琢磨出了一身冷汗:工部侍郎侍郎交接之時……大半年了,也就是姑父八成在那個時候就開始布局了?!隻等著時機正好,比如現在,一波清算嗎?
一波這個詞,還是賈珠從他的仙女老師那兒學的。
話說仙女老師此時……遇上了愁事。
賀啟樓在課堂上來打小報告,“甯哥從宮裏見過太上皇,回府……就把他爹他娘氣著了。”說到這裏,賀啟樓大約也對自己這個堂兄弟的情商深表無奈,“我聽著像是甯哥想讓伯王跟太上皇服個軟,重回父慈子孝……”
蘇卉聽到這裏也驚訝了一下,“啥?賀甯跟你訴苦了?”
賀啟樓順勢就拉住蘇卉的手,“喝多了可不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為這個他挨了他娘一如意,抽在後背上了。”
“你沒問他,這就好比你爹讓你原諒想害死你,至少也是想害你殘疾的後媽?”
賀啟樓幹笑一聲,隨即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上輩子我是險些殘了,我那個老子受不得兩個兒子全都毀了,也是不得不留著那母子;這輩子我沒事兒,看著腦子又清楚,我那個後媽就再也出不來那個小院子。我老子心知肚明,他都說了要是他咽氣時王妃還在,就讓王妃殉葬。”
原著裏收探春為養女,並讓她和親遠嫁的南安太妃命運就此注定。講道理,她一點都不冤枉,畢竟謀殺原配嫡子那是妥妥的死罪。在沒有利益衝突時,南安郡王自然非常果斷且明智。
蘇卉想到這裏就不免感慨,“可惜義忠王夫婦就這麽一個娃。”
賀啟樓想了想道:“我得想點辦法。”
“你也別著急,祖孫三代的事兒你別亂攙和,”蘇卉道,“聽說你老子又請封了個側妃,這位剛生了個兒子吧?”
賀啟樓對此不大在意,前世他帶兵守關,手裏的人命數也數不清了:新側妃老實便罷,不老實他手段多著呢。
蘇卉一瞧就知道賀啟樓在琢磨什麽,“你讓賀甯摔幾個跟頭再說……起碼讓他自己看明白他的好祖父正扶持著鄭妃母子以及鄭家,好給自己的皇帝兒子找麻煩再說。”
賀啟樓聞言沉默半晌,才小聲道,“我是怕他一下子被激著了……他上輩子……其實就是瘋了。”
蘇卉又驚訝了,“啊?”你不是說他上輩子因為“意外”殘疾了嗎?
“在斷腿之前就瘋了。”賀啟樓補充道,“那些人隻是為防萬一,萬一甯哥是裝瘋。”
幾乎是立即,她收到了係統任務更新的提示,賀甯的教學任務刷新了:避免賀甯精神病發,重塑賀甯的三觀。
下麵還有條小字,紅色的,無論如何不會錯過:特別任務,特別獎勵不變,賀甯課時費額外增加50%。
蘇卉睜大眼睛:這……她也隻能屈服在豐厚的課時費之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了相好的們,一換季我老爹又複發了……照顧好老爹,我也累病了。
這本本來計劃也沒多長,複工爭取一口氣完結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