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

    於妺霖是公認的女魔頭，她的威名在三界都是響當當的。此刻，她正站在一座浮空城上方用神識觀望著城裏的情況。

    “先·奸·後殺，把女子當做玩物，真是好威風。”於妺霖穿得一點也不像個魔頭，也沒有那些流傳在仙界中《霸道上仙愛上我》《這個金仙我要了》那種反派女配角烈焰紅唇的模樣。她長得隻能算清秀，打扮的也很普通，粗木麻衣，衣服的布料很劣質，好像是染壞了的布匹製成的。加上她剃著光頭，拿著木魚，一臉端莊肅穆，就更顯得不像反派人士了。

    誰都知道於妺霖是個魔頭，但誰都不知道她其實是個佛教子弟，還是佛祖門下有點名氣的那種。

    於妺霖的成名是因為她在王母娘娘的壽宴上下毒，無聲無息的毒死了十幾位仙界大能後還在這些人的臉上畫王八。等王母和其他喝酒喝醉的神仙醒過來時，就看見同僚不聲不響的死了一片不說，臉上還被畫了黑漆漆的王八，羞辱的裏子麵子全沒了。那畫畫的墨水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東西做的，任憑幾位法力高深的仙人也沒能把這王八從他們臉上去了。若硬要去除，那隻能把這些人的麵皮剝下來一層了。在座的仙人們又驚又怒，誰知那個罪魁禍首就在他們身後，雙腳踩著王母的椅背，好不悠閑自在。她披著藍色的袍子，看不清五官，隻低聲道：“這些仙人死有餘辜。既然各位都醒了，還請為我做個證，把此事宣揚出去。但凡有誰想來尋仇，隻管來找我便是。我於妺霖靜候各位大駕。”她說著，縱身一躍，還不等那些仙人反應過來，就化為了一抹青煙，消散在眾人眼前了。

    這件事之後，於妺霖算是真正出了名。她抹殺仙人也很有一手，從不動刀子，隻讓這些人在睡夢中無聲無息的死去。她的這種做法，讓天界的各位對她很是忌憚，玉帝親自下旨捉拿於妺霖，但至今沒有一個人得知她的一點兒消息。隻是在等她動手後，留下一地屍體，仙人們匆匆忙忙的趕到現場，根據這些仙人的死狀才知道是她下的狠手。

    而這個時候，玉帝已經親自去請動紫微大帝來幫他捉拿這個令人棘手的女魔頭了。

    然而，對這些一無所知的於妺霖則靜靜地立在浮空城上，在敲了一百零八次木魚後，她睜開無喜無悲的眼睛，口中念著：“去！”

    數道金光從她平平無奇的袖口激射而出，穿透了浮空城的結界，直奔城主所在的房間。

    “阿彌陀佛！”她輕輕念著，眼神卻異常平靜。

    片刻後，這座浮空城城主府裏騷亂起來，舞女們尖叫著四散開來，她們剛才侍候的好好的，結果城主轉眼間莫名其妙的就死了，臉上還帶著詭異的笑容，明顯是死不瞑目。本來有個舞女想通報出去。她身邊的一個舞女看她動作不對，一把手捂住了她的嘴，幾個慌亂得不知所措的女孩兒眼神一交接，決心下死手。她們是凡人，所以兩個把那個要報信的舞女按在地上，其餘的四五個女孩一起舉著水缸旁邊多餘的巨石奮力往她後腦勺砸下，隻一下，那在地上的舞女便沒了氣息。她們看她咽了氣，不但不覺得恐懼，反而哈哈大笑的拍手慶祝起來。但沒等她們笑夠，手持戟狀法器的護衛們就從大門蜂擁而至，把城主府圍了個密密實實，城主夫人這時姍姍來遲，也不看自己丈夫的屍首，隻淡淡一句：“滅口吧。”便決定了這些花季少女的命運。

    人心之醜惡，不過須臾就能看出。而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卻不是站在高空的於妺霖，而是剛剛死去的城主。他從前玩弄過一個少女，害得她得了無法根治的髒病不說，修為盡毀，隻能淪落街頭賣笑為生。於妺霖在行醫時遇上了她，卻沒能把她治好。女子咽氣前拜托於妺霖為她報仇，直到於妺霖點頭，女子才閉上眼睛，滿臉怨恨的去了。

    於妺霖對於這個結果還算滿意。她修佛，但是也修法，更修心。

    在規則麵前，如果愧對於本心，那她寧願不遵守規則。

    她雖然渡不了自己，但是隻要能渡得了芸芸眾生那些平凡的人，也就不枉她這一世修行了。

    還沒等她從回憶中抽身，一道清亮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你可是於妺霖？”

    於妺霖回首望去，一個身著華服的男人端坐於雲端上，含笑看著她。

    “我不是。”於妺霖一個眼神都沒給他，溜得飛快，還沒等那男人臉龐上的笑容凝固住，於妺霖已經溜得連影子都不見了。

    “你跑不掉的。”男人一笑，便在原地消失不見。

    三刻鍾後，於妺霖被男人綁在了樹樁上，麵無表情的看著他當著自己的麵烤饃片吃。

    聞著味道她就知道這個男的手藝很差，差到她離篝火這麽遠都聞得想吐。

    “你吃嗎？”

    “謝謝施主，我不餓——”於妺霖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揭掉了戴在頭上縫了麵紗的鬥笠，露出她鋥亮鋥亮的光頭和清秀的麵孔。

    於妺霖和男人相對無言。

    男人也是覺得有些尷尬，忙不迭把鬥笠給她扣了回去，但是他的動作很粗魯，結果鬥笠給扣歪了，於妺霖戴著很難受，就出聲道：“這位施主，你能不能幫我把鬥笠帶好，要不就拿開，你這樣扣著我很難受的。”

    “咦？你們佛教徒的苦行僧應該忍耐力很強才是，就戴歪了個鬥笠，你用不著這樣吧？”男人咬了一口自己烤好的膜片，味道讓他皺起了眉頭，但他還是咽了下去。

    “我不修這個。你能把鬥笠拿了嗎？”於妺霖說話一向直白，男人倒是多看了她一眼。

    “拿了也可以，我有什麽好處？”

    “我會做食物，可以入口的那種。”

    “……好吧，我給你解了繩索，你不要逃跑。”

    於妺霖自由了，她活動著雙手雙腳，一邊計劃著怎麽逃脫。這個仙人她知道，紫薇大帝，和玉皇老兒一個級別的，隻不過難纏多了。天上的每一顆星宿都是他的眼睛耳朵。隻要在天空底下過，就會被他知曉。於妺霖又不太喜歡隱藏自己的氣息，被他抓住也不出乎他的預料。隻是她很好奇，為什麽位大帝不殺了她。既然玉帝請動了他，那他的任務肯定就是拿下她，且不留活口。

    想來他圖謀更多。

    於妺霖一邊烤饃片一邊不露痕跡的在空中畫著梵文，沒過一會兒，她把手裏熱氣騰騰的食物遞給旁邊看得目不轉睛的男人說：“好了，施主請用。”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麽我不殺了你？”紫薇大帝咬了口膜片，邊嚼邊含糊著嗓音說。

    “……”於妺霖默然。

    “因為你身上沒有戾氣，甚至連因果鏈都很少。其實我蠻好奇的，你幹掉那麽多仙人，居然結下的因果不多，你是怎麽做到的，這位道友？”

    “隨心而已，不負本心罷了。”於妺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哎，因為你幾乎沒什麽過錯，所以我也不能隨便幹掉你啊。這樣吧，你留個證明你身份的東西給我，我回去和玉帝交差好了。等我東西吃完，你就走吧。”

    於妺霖懷疑的看著他，過了會兒才輕輕點頭，同意了他的說法。等紫薇帝君把烤饃片吃完了，於妺霖從袖中把一串佛珠遞給他，便像一陣清風似的離開了。

    在於妺霖離開後不久，所謂的“紫薇帝君”也帶著莫測的神色離去了。在他們二人離開後不久，真正的紫薇大帝這才匆匆趕來。他在周圍繞了一圈，最後狠狠一跺腳，嘴裏大喊著“糟了！糟了！”一邊駕著雲霧快速的離去了。

    於妺霖對發生的這一切毫不知情，她杵著根拄拐杖在山間找蛇，想著取蛇毒來給自己的病人治病。天漸漸陰了下來，她打了個法決避雨，清亮的雨水落在光罩外，一滴又一滴的很是好看。

    一天又一天就這樣慢慢過去，在於妺霖去人界忙著救人的時候，天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最近到處都是“於妺霖”，斬殺仙人就算了，還把這些人的罪狀寫成血書貼在他們的後腦勺上，樁樁件件直指天界的黑暗陰□□，竟是一點顏麵都不給這些仙人和天庭留了。玉帝氣得額角直跳卻無可奈何，他背著手繞著幾案走了好幾趟，最終決定去請羅睺來幫他把這個女魔頭抓了。

    最多代價就是人界多死一些百姓罷了。玉帝毫不在乎的想。

    這一天，於妺霖采藥歸來，發現天不知怎麽暗了下來，陰雲翻滾、雷聲陣陣，雲海裏有不祥的赭紅色彌漫開來，散發著腥臭的氣味。她脫下鬥笠，露出光溜溜的腦袋，一邊單手施法把消息傳給自己的師兄師姐，一邊用另一隻手扣向腦門，一掌將元神拍出竅，去天上看看是怎麽一回事。

    羅睺正在雲海裏興風作浪，要把暗含著規則的雨水降下人間，隻要凡人被這雨水沾上一點，就會立刻化為烏有。羅睺就站在雲端收割這群凡人的靈魂，反正玉帝老兒說了，隻要不傷害他們這幫仙人，他怎麽弄都行。

    嗬，讓你們凡人看看，這就是你們器重的天庭，可不要怪我心狠哪。

    羅睺大掌一揮，無數亡靈哭喊著被他從人間擄走，在他的掌心掙紮呐喊，羅睺一概不理，大笑著把這些靈魂放入嘴中，嚼了個稀巴爛，末了還開心的砸吧砸吧嘴，覺得甚是美味。他愉快的甩著自己巨大的深青色蛇尾，滿臉的橫肉顫抖著訴說他的貪婪和醜惡。

    於妺霖的元神看到的就是羅睺生嚼眾生靈魂的一幕，她不由得睚眥欲裂，沒等羅睺發現她，她便一個法決打了過去，將他手上剛捉到的靈魂散了個幹淨，自己則一個騰身入雲，化成一道金光，前往下界。

    回到肉身後，於妺霖收到了師兄們的回信，他們說不久後就會趕到，在此之前希望她能先製住這個雲上的妖怪。

    不，這不是個妖怪，而是個怪物。他是阿修羅之一，是非神、非鬼、非人，介於神、鬼、人之間的怪物。

    對付這個怪物，她的修為還差些，但是事到如今，也隻好硬著頭皮上了。

    於妺霖的法器隻有幾樣，她善於用毒，所以幹脆把毒摻進赭紅色的雲裏。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羅睺就放緩了攻擊人界的進度。但同樣，羅睺也發現了藏在雲層中的於妺霖，她避無可避，隻能拚死一搏。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羅道友，我來和你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