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了下去。

    迎春嫁給了孫紹祖，沒多久便被磋磨的不成人樣。探春遠嫁, 灑淚登船遠走。元春在宮中薨了, 賈母聽到這個消息禁不住打擊, 緊跟著一病不起了。

    在寶玉死後，榮國府的上空陰霾不散，眼見著，整個府就要倒了。

    這一天，黛玉在家中念經書，從昨日夜裏她就開始念叨了, 一直念到今日早上。她這兩天修煉總是無法安下心來，覺得心裏悶悶的, 總感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她剛站起來整理衣裳，就見著春燕急急的撩了簾子進來, 說：“姑娘，迎春姑娘，沒了。”

    黛玉一怔, 過了片刻才道：“還不到十七歲……外祖母一病不起, 誰來料理她的後事呢？”

    “聽說是孫家的人買了副薄棺, 草草的葬了。不過, 榮國府的人還在為寶二爺的死和元妃娘娘的薨逝傷心, 一時間，竟沒人去關心迎春姑娘的喪事了。”春燕剛說完，那邊兒雪雁便打了簾子端著茶進了來，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榮國府那幫人的嘴臉, 一個姑娘，算得了什麽？他家那大老爺欠了錢，便把她硬嫁出去抵債了。這會子給人磋磨死了，爹娘沒一個流淚傷心的，嗬，真是諷刺啊。”

    “人心本就如此淡漠，世態炎涼，現在賈妃薨了，榮國府哭得是他們的依仗沒了，又不是單單為了賈妃，活著的真正關心她的人，五個手指頭都數得出。”黛玉回首，歎了口氣說，“湘雲妹妹他們如何呢？”

    “史家聽說被抄了家，不過湘雲姑娘之前訂了親，早就以待嫁的名義被接到夫家去了。她理應不被牽連的，隻是……”春燕負責幫黛玉在外打聽消息，說到後來卻住了嘴，白著臉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說。

    “說吧。”黛玉開口。

    “是，姑娘。”春燕斟酌著接著講道，“湘雲姑娘心裏還是心心念念著走了的寶二爺，聽說因這事兒和婆婆吵了不知多少回。她性子直，嘴又厲害，有次吵架……”

    黛玉聽春燕說完，淡淡開口：“她現在可是要嫁人？”

    “嗯。無論她夫婿多不待見她，為了不被史家牽連，到頭來湘雲姑娘還是要嫁給她這個夫婿的。”春燕點點頭，“就是這兩天了。”

    “我現在也是待嫁之身，不好去見她。這樣吧，你把我新買的那幾個簪子並著首飾都一起給他拿去吧。”黛玉想了想，說道，“好歹姐妹一場，這些東西就作我給她的新婚禮物好了。”

    黛玉記得那個自己死後魂魄飄蕩，看見史湘雲婚後沒多久就死了丈夫，在婆家根本過不下去，日子頗為艱辛。這點東西，保一段時間衣食無憂還是沒問題的。

    “是，姑娘。”春燕點了點頭，“還有，聽說鳳姐姐病了。”

    “又是為著什麽事兒？”黛玉道。

    “寶二爺走了，但是王夫人和襲人一商量，要給寶二爺辦一場冥婚，昨兒才辦完，那新娘子是寶姑娘。今兒王夫人就去了鳳姐姐的房中，讓她交了管家的權利。”

    “昨兒的事兒？”黛玉皺眉，“怎麽我們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冥婚又不是什麽光彩事兒，辦得也不風光。榮國府隻是看上了薛家的家產，想找個人填補家裏的空缺罷了，現在家裏主事兒的老祖宗又病倒了，這一層紙兒索性都接了。我卻寧榮街上借著買菜的名義打聽了，聽說寶姑娘嫁的很是倉促呢。”春燕小聲說，特意在“倉促”兩個字上咬了重音。黛玉和雪雁對視了一眼，哪有不明了的？

    “探春遠嫁我是知道的，那惜春姑娘又如何呢？”黛玉問。

    “惜春姑娘窩在屋裏作畫兒，倒是沒出什麽事兒。隻是，除了作畫就是念經敲木魚，她的丫鬟們說，她有出家的意向。”

    “出家……”黛玉轉過頭，不知想些什麽，“若是她真要出家，那也得找個好地方禮佛才是，萬不能從一個火坑又蹦到另一個火坑裏。我認得大寺廟裏的師太，我給她寫信，看能不能收下她。你把我這話傳給惜春姑娘，來日，倘若她真有這打算，就讓她去這方清淨處吧。師太為人謙和，不會為難她的。”

    “是，姑娘。”春燕點頭。

    “現在榮國府二房的公子沒了，送進宮裏做妃子的大姑娘也沒了。探春遠嫁了，迎春也沒了……這府裏，先一**沒了下人，又一**沒了主子。到頭來，已不剩什麽人了。”黛玉閉了閉眼，眼睛裏有水光劃過。

    “姑娘不要傷心，”雪雁道，“我聽說探春姑娘遠嫁之前有想過整頓府中上下，說是這府裏外人是不容易輕易動得了的，但是若是從裏麵的人瓦解，就容易得多。現在看來，果真如此啊。”

    “我隻是有些感慨罷了。”黛玉抿出一個笑來，“人人都有自己的命數。我和這些姑娘相遇一場，她們結局淒慘，我心裏總是意難平些。”

    不光單單為了她們……通過她們，也看到了那個早早死去的自己。

    前世的她，吐血氣死在了寶玉成婚的夜晚。今生的自己，卻又因著婚事把寶玉氣死。

    前世，外祖母哭著說自己和寶玉是一對“冤家”，可不是冤家？定要活活氣死了對方才罷休。隻是前世死的是她，而不是他罷了。

    世道無常，真真諷刺。

    “又幹不著咱們？管那麽多多做什麽？”雪雁吃著梅子，嘟囔著。“不過，為了禮數周全，姑娘麵子功夫還是要做做的。”

    “我難過可不是因著麵子功夫。”黛玉搖搖頭，“我隻覺著，這些姑娘們明明和我一樣大的年歲，卻死的死，嫁的嫁，都是有家歸不得，有苦無處說、有淚無處流。我既慶幸自己早早的歸了家，又後怕……不過還好，我有爹爹，有你們陪著。”

    “姑娘……”雪雁上前握住黛玉的手。

    “我沒事。不過下次的詩社聚會還是要後延些，外祖母家出了事兒，我們也不該如此高調玩樂。”黛玉攏了攏頭發，“不過，我就不去他們府上了。估計爹爹這兩天會再去幾次，若是有什麽事兒爹爹也會回來告訴我的。”

    “雪雁，你過來陪我說會兒話。”黛玉招呼雪雁過來，春燕明白了，躬身帶上門出去。

    “姑娘要和我商量直播的事兒？”雪雁道。

    “嗯。”黛玉點點頭，她心裏有了一個計劃，但是還必須要雪雁配合。

    “你來……”黛玉用神識把話直接傳進雪雁的耳朵裏，雪雁聽後瞪大了眼睛，捂住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風險也……”雪雁喃喃，“我願意跟姑娘去任何地方，隻是姑娘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和西門公子成婚的麽？怎麽……”

    “我確實願意嫁給他。因為原先我把婚事做依仗，把爹爹做依仗，而現在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黛玉搖搖頭，傳話給雪雁，“我們生活在現實裏，而不是話本子裏，你也看了《紅樓夢》幾回，不難猜到我的結局。雖然我看似改變了命運，可是靠誰改變的你也是知道的，他們捏著我的命，隻要把係統種在我身體裏一天，我就得為他們賣命，這是沒有個頭的。”

    而我現在，不想再把命運攥在別人的手裏了。

    也不想，讓師傅們再為我操心擔憂了。

    我想，活出自己來。

    “我尊重姑娘的想法。”雪雁握緊了黛玉的手，“可我擔心姑娘啊！”

    “大不了，堵上這條命。”黛玉傳話入雪雁腦海，“懲罰實行的一瞬間，就是我們能爭取的唯一機會。”

    “你可願幫我？”

    “姑娘，盡管吩咐雪雁便是。”

    一個月後，惜春出家，她有著黛玉的推薦，成了師太的弟子，雜事糟心事一律不用她煩神，隻要每日念經便好。

    探春從他國寄回信來，說是一切都好，丈夫對她也算不錯，隻是掛念家裏，希望能知道家裏的情況。

    老祖宗到底沒了，死的時候念叨著寶玉的名字，死不瞑目。

    王夫人哀大莫過於心死，成日裏念經誦文，看上去竟比往常誠心了不少，隻是閑下來的時候便神神叨叨的，眼神也不大對頭，得這個丫鬟就往死裏抽打，罵她們“賤蹄子”，哪怕寶釵過去請安也難逃一劫，經常是腫了臉滿麵的淚水被送回屋子去的。

    二房天天雞飛狗跳，大房也不閑著，賈郝看老太太死了，對鴛鴦的垂涎就完全不掩飾了，隻要得著空就找到鴛鴦，抱著便不撒手，用惡心的嘴去親鴛鴦，嘴裏還各種調戲。鴛鴦不堪受辱，本想撞死算了，誰知邢大夫人給她迷暈了，綁到賈郝的房中去。賈郝自然喜不自勝，趁著鴛鴦昏迷，把她給強了。鴛鴦一醒，看見身子已經不清白了，又是被一個賈郝這個老東西給占去，登時心如死灰。沒多久有了孕，更是被邢夫人看得好好的，逃都逃不得。

    就在這時，榮國府被賈雨村參了一本，加上林如海之前查的榮國府的虧空銀兩、放租子等等醃臢事兒一並呈給了皇上，皇上當機立斷，決定抄榮國府。

    第二日，榮國府的大門就被賈雨村和親王揣了開來。

    一時間，哀嚎連連，哭天搶地之聲不絕於耳。

    盛極一時的榮國府，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