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半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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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進驛站的時候,天上又開始刮起了大風飄起大雪。

    把馬牽到屋側栓好,秋靜淞把程婧抱下來。一邊給她戴好皮絨披風上的帽子,秋靜淞一邊問:“身上有碎銀嗎?”

    “有的。”程婧低頭,很快從包袱裏拿出來一顆最小的。

    秋靜淞拿在手裏墊了墊,估計差不多有二兩。

    她把銀子還給程婧說:“拿好,待會兒老板要房錢你就給他。”

    程婧點頭。

    看出她有點害怕,秋靜淞牽住她的手,推開了驛站的門。

    大門一開,秋靜淞感覺整個客店的人都凝聚到了自己的身上。

    這些人的眼神意味不明,程婧被看得一個激靈,下意識的抱住秋靜淞的胳膊躲到了她身後。

    秋靜淞低頭拍了拍她的帽子安慰了一下,“沒事。”

    外麵風吹的很大,有機靈的夥計跑過來將門重新掩上後,卑躬屈膝的在秋靜淞身邊問道:“這位官人,敢問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夜半上門,當然是住店。”秋靜淞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在看清這群人目光中的好奇多過不善後,便懶得搭理,直接朝著前方坐在櫃台上的美貌婦人走了過去。

    等到快要靠近之時,這位酥胸半露穿著大膽的老板娘一甩手中的香帕,朝秋靜淞笑道:“喲,好貴氣的人,兩位小客官這是打哪兒來啊?”

    秋靜淞並不答話,她在離櫃台前兩尺前停下,然後低頭伸手拍了拍程婧。

    婦人沒有得到回應,也不氣惱,自顧自吃吃的笑道:“奴家名喚唐玉,是一個獨守空房多年的寡婦。今兒個,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俊俏的小哥兒,著實是三生有幸。”

    秋靜淞被她蹩腳的咬文嚼字逗得笑了一下,“老板娘見笑了。”

    唐玉靠臥在櫃台上,捂著心口“哎喲”一聲,“小哥兒不僅生得好看,聲音如此清朗,脆得奴家心裏一跳一跳的。”

    秋靜淞對她這種行為看不上眼,自然不會作聲。倒是廳裏有別的人看不下去了,拍桌而起,“老板娘,你有那麽想男人嗎?,大半夜對著個破小孩兒發騷。”

    經營一家驛站,每天迎來送往的,唐玉自然不是什麽好惹的角色。隻見她柳眉一挑,酥手一拍,玉頸一仰,開口便罵,“老娘說老娘的,幹你屁事?說話這麽大聲,當心扯著蛋!”

    這等下裏巴人的俚語,程婧隻覺得不堪入耳,思及自身現今處境,她心裏難受,又不敢哭出來,隻好把頭埋得更深。

    “這炭火,烤得人心焦火燎的。”唐玉拿帕子在胸前晃了晃,聲音語氣又變得溫柔如水。她俯下身,伸長脖子探到秋靜淞麵前十分曖昧的吹了口氣,“小哥哥,你說是不是?”

    這女人給她的感覺十分不好,真真似條美人蛇。

    秋靜淞目不斜視,直直的盯著她的眼睛,“還有房間嗎?”

    “五十文一晚,多的很。”唐玉又拋了個媚眼,“其實,小哥哥晚上住我房裏,我也不會在意的。”

    秋靜淞笑了一聲,“若對每個過路行人都如此大方,老板娘您這生意,可就沒法做下去了。”

    “哦喲。”在被人取笑之前,唐玉自己朗聲笑了起來,“小哥哥這是吃醋了?您放心,我雖然是個寡婦,但眼界可高些呢。”

    “是嗎?剛好我眼界也挺高的。”秋靜淞說完便斂起笑容,看起來就似厭煩與她調笑的樣子,“我要兩間空房。”

    唐玉把身子一扭,在櫃台上搭了個二郎腿,“那就是一百文錢。”

    秋靜淞低頭,喚了一聲:“婧兒?”

    程婧死死的抓著她的衣服,打著哭腔道:“皇……兄長,我怕……”

    秋靜淞便順著她,“那就隻要一間。”

    就在眼皮子麵前少做了生意,唐玉自然不滿。她哼了一聲,伸手道:“給錢吧。”

    程婧本就害怕,手裏的銀子一個沒抓穩,直接被她嚇得掉到了地上。

    看著那圓潤的小銀子滾到一邊,秋靜淞半口氣沒提上來。

    堂堂公主,不識字就算了,怎麽還在人前慫成這樣?

    尤其是銀子丟了後,程婧還一臉崩潰的又抱住了她。

    秋靜淞低聲喊了一句:“婧兒!”

    你拔簪子插馬屁股時的勇氣呢?

    程婧隻是搖著頭,半聲不吭。

    秋靜淞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錠小銀子被人撿了起來。

    那人身著福琅繡袍,頭發用玉冠挽起,麵相溫和,眉心平坦,看起來是一個十分和氣的人。

    他把銀子放到唐玉的手上,低頭朝秋靜淞道:“大雪之夜,小兄弟為何獨自攜帶女眷趕路?”

    “跟家人走散了而已。”秋靜淞瞥了他一眼,說了句“多謝”,就回頭看著唐玉問:“我們的房間在哪兒?”

    唐玉舉著銀子一吹,用手帕仔細擦著,“上樓左拐數過去第四間。”

    “勞煩另送著飯菜上來,順便照顧一下我們牽過來的馬。”

    “那錢就沒得找了。”

    “你隨意。”秋靜淞點頭,朝剛才伸手幫忙那人稍微致意,便摟著程婧上樓了。

    等一進房間,程婧就忍不住喚她:“小姐姐。”

    “噓。”秋靜淞示意他噤聲,她把門關好後小聲說:“這間驛館讓我有些不自在,我們還是小聲些。”

    程婧縮了縮脖子,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往裏走,“小姐姐,我害怕。”

    “怕什麽?怕這裏嗎?”

    “不是。”程婧搖頭,說:“麒麟衛是我父皇的親衛,既然是他們動手來殺我皇兄……”

    “你別多想。”秋靜淞對那個孤身麵對敵襲的皇子殿下還是挺有好感的,“若是你父皇想殺你皇兄,直接在宮內秘密處死不就是了?”

    “或許是我父皇後悔了?”

    又或許,那些人根本就是衝著她來的?

    想到之前在西山崖上遇到的那群人,想到可能是自己拖累了這對兄妹,秋靜淞握緊了手中的拳頭,忍不住怒道:“你父皇,就是個昏君!”

    程婧有些埋怨她的直言,“小姐姐。”

    秋靜淞杏眼一橫,“我罵的是皇帝,沒罵你爹。”

    程婧十分委屈的說:“但是……皇帝就是我爹。”

    秋靜淞默,這也是有些扯不清楚了。

    程婧苦戚戚的看了她一眼,抱著手裏的包袱,坐到了床邊。

    秋靜淞一時無言,隻能看著自己的右手發呆。

    被韁繩勒出來的傷口已經結痂,隻是周邊有些汙穢不堪。

    程婧偷偷瞄到這一幕,立馬想起來她的手,便連忙從包袱裏拿出布條和傷藥,捧到她麵前,“小姐姐,你……”

    這公主的沒常識她也是見識到了。秋靜淞歎了口氣,在桌邊坐下道:“先找一下有沒有水。”

    程婧便把藥放下,在房間裏轉了一圈。

    “沒找到。”

    “這樣啊。”

    程婧回頭看了一眼,想著就準備出去。

    隻是她正好開門,就跟送東西上來的店小二撞上了。

    店小二看著她咧嘴一笑,“姑娘。”

    程婧連忙後退兩步,站到一邊。

    小二進門後,又跟秋靜淞打招呼,“公子,我給你們送飯菜來了。”

    秋靜淞把桌上的藥瓶抓到手裏,“嗯”了一聲,“放這兒來吧。”

    小二笑著說了聲是,走過來把手裏的托盤放下,“這是您的飯菜。請二位慢用。”

    秋靜淞點頭,目送這夥計弓著身出去。

    程婧跑到門邊,親眼看到他下樓,這才關好門,鬆了口氣。

    秋靜淞勾起眼角,挑眉看她,“有必要怕成這樣?”

    程婧一邊走過來一邊小聲的回答:“我不喜生人。”

    “那在馬車上,怎麽也不見你怕我?”

    “不一樣的。”程婧羞澀又有些自豪的笑了,“小姐姐你是我救回來的。”

    這確實是事實。

    秋靜淞把手中的藥瓶又放回到桌上,拉過她的手問:“婧兒,你當時救我的時候,我母親……”

    程婧在她身邊坐下,誠懇的說:“小姐姐,你放心吧,我皇兄有下令好好安葬你的母親。”

    秋靜淞閉眸,吸了口氣。

    “就葬在西山崖下?”

    “嗯。”

    那就等她確定這小姑娘的安全後,再去祭拜母親。

    程婧見她心情不佳,又看到小二送來的飯菜裏有一瓶水,便說:“小姐姐,等我沾濕了巾帕,給你清洗傷口吧。”

    這其實是水酒,並不是清水。

    等程婧聞到味道反應過來,傷口也已經洗了一半了。

    她很抱歉,“小姐姐,我……疼不疼啊?你怎麽不說呢?”

    “沒事兒。”秋靜淞吸了吸鼻子,仰起頭,讓淚水流入鬢裏,“你繼續便是。”

    程婧咬了咬嘴唇,她吹了吹秋靜淞細嫩的掌心,拿著帕子,用比剛才更輕的力度輕輕拂過。

    失母之痛,刻骨銘心。秋靜淞雙眸含淚,仰著頭,似乎要透過房頂看著老天。

    她一定會讓那個昏君付出代價!

    上藥後,用布條仔仔細細的把傷口包好,程婧擦了擦額角的汗。

    “辛苦了。”秋靜淞一邊說,一邊用左手把已經半涼的飯菜鋪好,再拿起筷子夾了青菜放進嘴裏。

    程婧想攔都來不及。

    等嘴裏的東西咽下,過了半晌,秋靜淞把另一碗飯放到程婧麵前,“沒毒,吃吧。”

    程婧有些過意不去,“小姐姐,你沒必要給我試毒的。”

    “誰先吃不都一樣?”秋靜淞眼也不抬,就盯著麵前的半碗飯,“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

    程婧點頭,伸手拿起了筷子。

    吃完飯,秋靜淞把碗筷收拾好,放到門口。

    關門時,她正好看到之前在樓下有過交談的和氣男人從房門前走過。

    停了一下動作,秋靜淞看著他進了離她所在之處有兩門之距的房間。

    “小姐姐?”

    “沒事。”

    栓好門,秋靜淞朝程婧走過去拉住她的手,“累了嗎?睡覺吧。”

    躺在並不柔軟的床上,兩人和衣而眠。

    或許是吃了涼的肚子有些不舒服,程婧才睡了沒多久,就被難受得醒了。

    從樓下,隱隱傳來幾聲雞鳴。

    她借著月光,看著秋靜淞有些疲累的睡顏,忍了半天,還是未將她叫醒。

    反正天快亮了,她自己一個人去也可以的。

    小心的撐著床板起身,程婧打開房門,偷偷的出去。

    茅廁好像就在走廊的盡頭。

    她努力不想可怕的事,忍著各種不習慣解決完腹痛,當走出茅廁的那刻,她似乎得到了新生。

    慢慢的走回去,程婧發現與來時不同,有間房間亮起了燈。

    她沒忍住好奇,停在窗前,附耳貼了上去。

    裏麵首先傳來的就是老板娘唐玉的聲音。

    “那女娃樣貌,你可看清了?”

    “當然,品相上成,絕對能賣個好價錢。”

    聽到這些的程婧愣住了。

    女娃,賣個好價錢?難道是在說她?

    她把耳朵貼的更嚴,隻聽裏麵,老板娘又道:“那人牙子,你都聯係好了?”

    “我辦事,你放心。”與她對話之人像是給他們送飯菜的夥計,隻聽他猥瑣的笑了兩下,然後程婧聽到的就是一個清脆的巴掌聲和唐玉的怒吼,“給老娘起開。”

    那夥計不忿道:“喲,你莫不是還真看上那男娃了?”

    “你懂個屁,警告你,不準動他。”

    “我呸,老牛吃嫩草,也不嫌害臊。”

    “小畜生,你管的著嘛你?”

    接下來的話,程婧也沒心思聽了。她吸了口氣,忍不住全身發抖。

    剛離虎穴又入狼窩,這可如何是好?她拽著拳頭,忍不住喘了口氣。

    她真的想就此快步跑回去叫醒秋靜淞。

    然而就在她回頭之時,她的嘴被人捂上了。

    程婧抓著那隻手,害怕的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