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七為人日

字數:9670   加入書籤

A+A-


    此為防盜章

    “掌櫃的, 你這兒到底是不是客棧啊?茶壺裏連滴涼水都沒有。 ”

    無辜的店家從櫃台裏走出來,看到離巧奇異的裝束, 心裏更加發怵, “這……客管你別生氣。阿福,你小子是不是又偷懶了——”

    跟人嘰歪了一下, 沒多久, 離巧端著添好的香茶回來了。

    “鍾老頭, 來喝水了。”

    她一進門,跟個大姑娘似的在鏡子衣櫃前摸了半天的鍾一杳回身問她:“我這樣子怎麽樣?”

    離巧一愣, 奔著鍾一杳偽裝出來肥豬般的胖臉伸手去捏。

    此時的小老頭, 一身黑色的筒袖儒, 不僅頭發梳的格外整潔,還戴了軟角襥頭。一直讓離巧拽來拽去的大胡子變成了上唇上的兩片美須, 本來就有些矮的鍾一杳再這麽人工把自己變成胖子, 讓離巧不驚奇都難。

    “你那寶貝大胡子呢?”

    “被包起來,被包起來了!”那飄飄長須才是鍾一杳扮胖的理由。他一手捧著臉,一手拽著離巧的手腕將其拉開, “我的姑奶奶,別扯別扯, 會壞的。”

    “我看我扯壞了才是最好的吧?”離巧雙手叉腰, 冷哼一聲,“說吧,你又在打什麽歪主意呐?”

    鍾一杳的小眼睛裏露出狡黠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從衣兜裏掏出一枚鈴鐺, 邁著大步一邊走一邊念道:“天靈靈,地靈靈,看相算命我最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明事理,通曉人理。能斷過去之失,判未來禍福。不要萬金,無需千兩,隻渡有緣人。”

    明白過來他這是要裝成方士的離巧愣愣的說:“看起來……還像那麽回事兒。”

    就是臉實在是太胖了。

    可這一點兒也不會影響到鍾一杳的熱情,他握著兩個小拳頭,對明天簡直充滿了希望,“等我徒弟來了,我就這麽往城門口一站……”

    離巧跟著想了想,她完全不覺得能破了問心大陣的人會對這樣打扮的老鍾頭感興趣,“然後你徒弟就被你嚇跑了。”

    “呸呸呸,烏鴉嘴。”鍾一杳眼睛一瞪,“巧姐兒你一點兒也不會說話。”

    離巧撇了撇嘴,問:“你真的不怕被你徒弟趕出來?”

    “當然不怕。”鍾一杳背著手,搖頭晃腦的走到窗邊,“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不信命的人。”

    離巧覺得重點還是在於他現在的打扮,“如果人家瞧不上你怎麽辦?”

    “這當然隻是第一步。”鍾老頭心裏的想法千千萬,他剛準備告訴離巧自己的打算,抬頭時不小心看到天空,已經有變動的星象讓他驚異的“咦”了一聲。

    離巧皺眉,立馬跑到他身邊順著他的視線往上看,“怎麽了?”

    鍾一杳吸了一口涼氣,有些不能理解,“木星暗下去了。”

    離巧還記得前兩夜老鍾頭說的話,她跟著問到:“這能代表什麽?趙國的皇儲死了?”

    “死倒沒死……”鍾一杳魂不守舍,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天象由陰轉陽,現在看,未來的陛下好像又成了個男娃……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離巧歪了歪頭,想了半天後說:“你要是想弄清楚,不如直接去京城?”

    “不不不,我是絕對不會去趙國的京城的。”鍾一杳想摸胡子,卻摸了個空,想起胡子被他包在□□裏,他隻好搓著衣服,“你可知道,為什麽我們桃笑門的弟子曆代選主,極少尊趙國之主?那是因為三國之中,就數趙國水最深。可能是這個王朝活的太久,比起其他兩國,他最頂層的貴胄階層裏,隱藏著不足為外人道也玄之又玄的東西。桃笑門曾經幾度想盡辦法前去探知,損傷大半都沒摸出個所以然。因為這個,禁止踏足趙國國都奉陽幾乎都快成了桃笑門的門規。”

    “但是你不是因為輸了比試,早在幾十年前就被趕出桃笑門了嗎?”離巧有點不懂,“所以你其實可以不用守他們的規矩啊。”

    鍾一杳身體一僵,緊接著就發脾氣了,“你這丫頭會不會說話?我沒輸。我哪裏輸了?若不是嚴逍使出卑鄙手段,現在我才是桃笑門的掌門!”

    “你做白日夢呢?”輸了就是輸了不是?離巧十分不理解他的固執,她翻了個白眼,現階段有點不想跟他呆在一塊兒,“我要去喂我的鳥了。”

    鍾一杳吸了口氣,冷靜下來後揮了揮手,“去吧,多喂一點,白白胖胖的,喜慶。”

    “呸!”離巧把門重重的摔上,“你休想動它。”

    鍾一杳笑笑,抬頭看到星象,心裏又愁了起來。

    “趙國果然是一個不能用常理臆斷的地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

    秋靜淞睡醒時看到玉書言正抱著一件衣服穿針引線。

    她愣了一下。

    是在做夢嗎?一定是在做夢吧……秋靜淞盯著玉書言溫柔的麵龐,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喊了一聲:“娘親?”

    “咦,你這孩子,怎麽醒了?”玉書言抬頭看了秋靜淞一眼,加快了手裏縫紉的速度,“你再躺會兒啊,給你穿的衣服還沒縫好呢。”

    秋靜淞看著她手裏並不成型的衣服頓了頓,還是聽話的重新側臥回去,然後目不轉睛的看著玉書言的一舉一動。

    感覺好像回到了奉陽的家中。

    她情不自禁的喊了一聲:“娘親。”

    玉書言卻頭也不抬,她加緊手中縫紉的速度,一邊說:“娘親的靜兒,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女孩子,娘親也相信,靜兒會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這跟玉書言的遺言相差無幾。

    秋靜淞不禁鼻子一酸,紅了眼眶,“娘親,您是來給我托夢了嗎?”

    玉書言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她在自言自語:“靜兒,如果你能夠平安長大就好了。”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秋靜淞很想開口問清楚,卻突然覺得很困。她心裏想這麽一直看著母親的貪念根本敵不過身體的機能,她隻能任由眼睛慢慢閉上。

    “靜兒,娘親會一直保護你的。”

    “娘親也會一直陪在靜兒身邊的。”

    玉書言此時的聲音仿佛隔了層霧,聽在耳裏顯得不是那麽真切。

    秋靜淞突然掙紮著坐了起來。

    程婧看到她醒了,咧著嘴快樂地打招呼,“小姐姐。”

    秋靜淞看著她像夢中的母親那樣拿著衣服坐在一邊,心裏是有些被嚇到的。

    “你在做什麽?”

    “補衣服。”程婧歪了歪頭,看著她問:“小姐姐,你做噩夢了?”

    “沒有。”秋靜淞反應過來,她揉揉眼睛,挺直腰背坐好,問她:“什麽時候醒的?”

    程婧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是沒想起來,“不知道,反正是在天亮之後。”

    秋靜淞被她的迷糊逗笑了。她低頭,看到程婧手中衣服上的有【麒麟銜蘭】的繡紋後,立馬明白過來,“你包袱裏,還帶了你皇兄的禮服?”

    “嗯。”程婧點頭,“包袱裏除了碎銀和膏藥,就隻有我跟皇兄的禮服和印鑒金牌。”

    那是能代表他們身份的東西。

    秋靜淞知道這個概念,所以她有些沒明白,“那你怎麽把禮服拿出來了?”

    程婧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嗯……小姐姐昨日說,今日到了醅陽,肯定要去拜會商家之人,所以我就想,把皇兄的禮服改一下,讓你穿這個去。”

    秋靜淞對她的這份心有些不自在,“我穿你皇兄的禮服,不好吧?”

    “沒事的。”程婧人雖小,但她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小姐姐你現在就是我的皇兄啊,馮昭已經認定你了不是嗎?隻要我皇兄不出現,沒有人會懷疑你的。而且,小姐姐不是一直都在穿我皇兄的衣服嗎?”

    秋靜淞搖頭,“禮服是正裝,和常服不一樣的。”

    “可現在不是拘泥這個的時候啊。”程婧可憐巴巴的,又來最後一擊,“我都已經改好了,小姐姐你若是不穿,若是被商氏族人懷疑識破身份……他們可不會那麽好心派兵去救我皇兄。”

    秋靜淞張了張嘴,想到剛才夢裏的母親,到底是沒拒絕,“好了,你別說了,我穿就是。”

    程婧露出笑容,她把衣服遞給她,說:“那這次裏衣也一起換掉吧。”

    秋靜淞點頭,拿過衣服後,看到程婧還在看著自己,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婧小妹,你轉過去。”

    “哦。”程婧點頭,背過身後,聽到悉悉索索換衣服的聲音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待會兒我還要再給你重新梳個頭發。”

    “我頭發該洗了。”

    “是嗎?但是看起來很幹淨啊。”

    “到了醅陽,我們要好好的休整幾天。”

    “嗯嗯嗯。”

    把所有的衣服換好,秋靜淞喘了口氣,“好了。”

    程婧轉回來,看著秋靜淞眼前一亮。隻是她知道她心裏有點不自在,便裝作十分平常的伸手去拿她換下來的衣服,“那這些我先收起來。”

    “誒。”秋靜淞喊了一聲,“我有東西忘記拿了。”

    程婧看著她從衣服裏翻出一個腰墜,問:“這個掛墜,對小姐姐很重要嗎?”

    秋靜淞十分珍視的捧著墜子點頭,“這是我結了金蘭的姐姐送給我的。”

    “是嗎?”程婧立馬往前坐了坐,“她叫什麽名字?”

    秋靜淞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她姓崔,單名一個婉字,比我大四歲,在家中,她與我最好了。”

    程婧眨了眨眼,“怪不得你一直貼身帶著這個。”

    “我這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她了。”想到這裏,秋靜淞還有些傷感,“所以拿著這個也算留個念想。”

    程婧看著她,憋了一下,忍不住又問:“那小姐姐,你叫什麽呀?”

    秋靜淞沉默了半天,才看著她說:“這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或許程婧總有一天會知道,但至少不是現在,也不應該由她來說。

    程婧想追問為什麽,但正好這時馬車停了,展正心在外麵說:“小姐,我們到醅陽了。”

    “是嗎?”秋靜淞挪到窗邊,撩開一角簾子,對程婧說:“你從來沒有出過宮門,要不要來看看?”

    現在在糾結剛才的話題就有點不合時宜了。程婧點頭,靠過來依偎到她身上。

    今天外頭還起霧了,到這並不妨礙程婧觀賞。進醅陽城的官道可供三車並行,十分寬敞,但秋靜淞還是聽到了前麵有哄鬧聲。

    “好像出了什麽事。”

    展正心伸直脖子望了望,勒住韁繩馭馬前驅:“我去看一下。”

    把馬牽到屋側栓好,秋靜淞把程婧抱下來。一邊給她戴好皮絨披風上的帽子,秋靜淞一邊問:“身上有碎銀嗎?”

    “有的。”程婧低頭,很快從包袱裏拿出來一顆最小的。

    秋靜淞拿在手裏墊了墊,估計差不多有二兩。

    她把銀子還給程婧說:“拿好,待會兒老板要房錢你就給他。”

    程婧點頭。

    看出她有點害怕,秋靜淞牽住她的手,推開了驛站的門。

    大門一開,秋靜淞感覺整個客店的人都凝聚到了自己的身上。

    這些人的眼神意味不明,程婧被看得一個激靈,下意識的抱住秋靜淞的胳膊躲到了她身後。

    秋靜淞低頭拍了拍她的帽子安慰了一下,“沒事。”

    外麵風吹的很大,有機靈的夥計跑過來將門重新掩上後,卑躬屈膝的在秋靜淞身邊問道:“這位官人,敢問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夜半上門,當然是住店。”秋靜淞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在看清這群人目光中的好奇多過不善後,便懶得搭理,直接朝著前方坐在櫃台上的美貌婦人走了過去。

    等到快要靠近之時,這位酥胸半露穿著大膽的老板娘一甩手中的香帕,朝秋靜淞笑道:“喲,好貴氣的人,兩位小客官這是打哪兒來啊?”

    秋靜淞並不答話,她在離櫃台前兩尺前停下,然後低頭伸手拍了拍程婧。

    婦人沒有得到回應,也不氣惱,自顧自吃吃的笑道:“奴家名喚唐玉,是一個獨守空房多年的寡婦。今兒個,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俊俏的小哥兒,著實是三生有幸。”

    秋靜淞被她蹩腳的咬文嚼字逗得笑了一下,“老板娘見笑了。”

    唐玉靠臥在櫃台上,捂著心口“哎喲”一聲,“小哥兒不僅生得好看,聲音如此清朗,脆得奴家心裏一跳一跳的。”

    秋靜淞對她這種行為看不上眼,自然不會作聲。倒是廳裏有別的人看不下去了,拍桌而起,“老板娘,你有那麽想男人嗎?,大半夜對著個破小孩兒發騷。”

    經營一家驛站,每天迎來送往的,唐玉自然不是什麽好惹的角色。隻見她柳眉一挑,酥手一拍,玉頸一仰,開口便罵,“老娘說老娘的,幹你屁事?說話這麽大聲,當心扯著蛋!”

    這等下裏巴人的俚語,程婧隻覺得不堪入耳,思及自身現今處境,她心裏難受,又不敢哭出來,隻好把頭埋得更深。

    “這炭火,烤得人心焦火燎的。”唐玉拿帕子在胸前晃了晃,聲音語氣又變得溫柔如水。她俯下身,伸長脖子探到秋靜淞麵前十分曖昧的吹了口氣,“小哥哥,你說是不是?”

    這女人給她的感覺十分不好,真真似條美人蛇。

    秋靜淞目不斜視,直直的盯著她的眼睛,“還有房間嗎?”

    “五十文一晚,多的很。”唐玉又拋了個媚眼,“其實,小哥哥晚上住我房裏,我也不會在意的。”

    秋靜淞笑了一聲,“若對每個過路行人都如此大方,老板娘您這生意,可就沒法做下去了。”

    “哦喲。”在被人取笑之前,唐玉自己朗聲笑了起來,“小哥哥這是吃醋了?您放心,我雖然是個寡婦,但眼界可高些呢。”

    “是嗎?剛好我眼界也挺高的。”秋靜淞說完便斂起笑容,看起來就似厭煩與她調笑的樣子,“我要兩間空房。”

    唐玉把身子一扭,在櫃台上搭了個二郎腿,“那就是一百文錢。”

    秋靜淞低頭,喚了一聲:“婧兒?”

    程婧死死的抓著她的衣服,打著哭腔道:“皇……兄長,我怕……”

    秋靜淞便順著她,“那就隻要一間。”

    就在眼皮子麵前少做了生意,唐玉自然不滿。她哼了一聲,伸手道:“給錢吧。”

    程婧本就害怕,手裏的銀子一個沒抓穩,直接被她嚇得掉到了地上。

    看著那圓潤的小銀子滾到一邊,秋靜淞半口氣沒提上來。

    堂堂公主,不識字就算了,怎麽還在人前慫成這樣?

    尤其是銀子丟了後,程婧還一臉崩潰的又抱住了她。

    秋靜淞低聲喊了一句:“婧兒!”

    你拔簪子插馬屁股時的勇氣呢?

    程婧隻是搖著頭,半聲不吭。

    秋靜淞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錠小銀子被人撿了起來。

    那人身著福琅繡袍,頭發用玉冠挽起,麵相溫和,眉心平坦,看起來是一個十分和氣的人。

    他把銀子放到唐玉的手上,低頭朝秋靜淞道:“大雪之夜,小兄弟為何獨自攜帶女眷趕路?”

    “跟家人走散了而已。”秋靜淞瞥了他一眼,說了句“多謝”,就回頭看著唐玉問:“我們的房間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