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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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開吃啦!”紀揚快手將粥端離火灶。

    複底加厚不鏽鋼鍋生生給燒薄一層,壘灶的石塊上也燒出了裂痕,這還隻是新手版的天靈火,等它升級了,普通鍋灶根本扛不住。不過那時候畢嶺燁控製自身神力的能力肯定也升級了,完全可以調出合適的火焰大小和溫度。

    紀揚兀自美滋滋地暢想,一會兒是他自己買到了全套三立仙牌靈法廚具,一會兒是畢嶺燁主動給他當廚房燒火助手,想要中火不給大火,想要小火慢燉不會高溫暴烤。

    也不管他自己是貨真價實的低薪階層,畢嶺燁能不能有時間和耐心用神力陪他下廚房。

    畢嶺燁還不知道自己連火帶人都被算計上了,他不等紀揚來扶,自己用手撐著坐起來。紀揚一見趕忙變出靠背和靠枕,還提醒他把著火的那隻手放遠點。

    視線上升,畢嶺燁這才注意到自己不著片縷,房間裏溫度適宜,紀揚態度又自然,他都沒想到查看自身除了神力變化之外的情況。

    頓了一下,他默默從身後抽了個抱枕出來放到腰間,然後單手放在上麵,壓著。

    真是麵子裏子都丟完了啊。

    “粥裏要不要加糖或者……”紀揚舉著個碗轉過身來,目光觸及那個放在特殊位置的抱枕,後半句話突然就忘了,一緊張又把之前問過的問題抓來問一遍,“這次的火燒得挺久的哈,你感覺怎樣?”

    他在心裏偷偷抽自己耳光,光想著不要讓畢嶺燁躺灰燼裏了,給他身上搭條小毯子也好啊,再燒能燒到哪裏去。

    畢嶺燁假作沒聽到他話裏生硬的轉折,裝相這項業務他比紀揚強,當即麵不改色地把問題又回答一遍:“堵塞的神力發出去大半,我輕鬆多了。”

    兩個玉貌秀麵的仙人默契地模擬了一把老年癡呆症患者交流現場,以充足的熱情、端正的態度投入吃飯大業。

    靈米粥火候剛剛好,一抿即融,又保留了一絲韌性,不會讓人覺得內容空虛、無以祭胃,兼之口味清香,不加糖不佐菜也有滋有味。

    在第一口體會了天靈火的好處,自查手藝有沒有退步,紀揚不再細品,三兩下讓粥下肚,還比不上他品嚐凡間食物認真。上界靈米,凡間生靈嚐到可能會覺得好吃得不行,對仙人來說,更重要的意義在於這是他們的身體真正需要的能量補充。有了這碗粥,紀揚離開上界以來,才算真的吃上飯了。

    但他很克製,吃了一小碗就停下,把剩下的都留給畢嶺燁。

    紀揚來上崗隻帶了少量靈米,打的是做種的主意,想和其他一些蔬菜種子一起,自己種來加餐,沒料到考慮得還是不夠周全,這裏不是一點點不方便,想象中的單位食堂沒有,外賣更不要想。現在靈米一下用掉大半,得想辦法補充物資。

    擔心有他在場畢嶺燁不好意思吃獨食,紀揚借口有事往外走,在小桌子上單手喝粥的畢嶺燁隨著他轉頭,看到了房間另一頭的窗戶。

    “我睡了多久?”房間裏因為照明術一片明亮,他都不知道外麵天已經那麽黑了。

    紀揚回頭:“沒多久,半天而已。”白天黑夜加起來的半天,十二小時。

    難怪紀揚看起來麵有倦色,已經照顧他那麽久了啊。“你忙完就快去休息吧,我沒問題了。”畢嶺燁道。

    紀揚看著他精神了很多的臉、顏色變回沉沉黑的眼眸,點了點頭。

    似真似幻的亂夢最愛挑人心裏有事、不敢睡死的時候鑽門撬窗。

    夢裏的紀揚知道自己在做夢,像個監工一樣對著視野裏的場景挑刺:這地哪有那麽綠,應該全是沙土和石頭才對,頂多有幾株矮灌;音樂拿掉,過於活潑了,不符合這荒郊野外的氣氛;天空也不是粉紅色的,這誰塗的,色盲還是少女心過剩?

    還有那個紅頭發的,對,說你呢!劇本看了嗎?揣摩人物性格了嗎?嬉皮笑臉幹什麽?現在也不對,那麽驕傲,你以為你是錦雞啊!沉穩,冷漠,仙柱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懂不懂?過了過了,別用力過度,還要有一點溫柔,隱而不露,用心體會,嗯?

    什麽,你不幹了?!別別,有話好商量,你走了我找誰去啊?消消氣,消消氣。

    好好,你想怎麽演就怎麽演。編劇過來,馬上改劇本!改成青年劇,主人公不苦大仇深了,就照著我們畢嶺燁寫……

    畢嶺燁?

    一個名字出來,紀揚馬上就醒了。

    晨光熹微,他攏共也沒睡多久,加上做夢,真是睡了比沒睡還累。

    另一個房間的畢嶺燁還在睡,架在身上的小桌子沒挪開,桌子下塞著一個胖胖的抱枕,上麵還放著吃空沒洗的鍋和碗,好在有靈幣搭的陣法在,大夏天的也沒發出什麽不好的味道。

    叉著腿睡的人一條手臂遠遠攤開,手上的火已經熄了。

    紀揚靠著門框安靜地看,聽到淺淺的呼吸聲,唇上忽地綻開一個微笑。

    記憶中那個人那麽完美,紀揚雖然沒看過,但想象中他睡覺必定規整好看,一點刻度都不會錯,更不會發出聲音。

    可紀揚忽然覺得,現在這樣也沒什麽不好。不,可能更好。

    修行者的飛升是維度的突破,站上更高更遠的位置,不僅肉身煥然一新,過往盛裝不下的靈魂記憶統統都會回來。

    新新仙人紀揚赤\\身\\裸\\體到達天界迎新辦的時候,前塵往事也脫去厚重的外衣,千年追求被標注上了新的釋義。

    他一心修仙,他天賦絕佳,他氣運斐然,原來是因為他本就來自上界。

    上界曾有一位亦師亦友的存在——第一位老師、第一位朋友,嚴肅、冷冽,修為非凡,氣勢如劍,仿佛無可撼動,偏偏發了善心,帶他出懵懂。

    有一天他消失了,音訊全無,而他也沒能融入仙人社會,在尋找的路上帶著惶急墜入凡塵。

    重回仙府,想起一切,上界的種種頃刻就降低了吸引力。他先是茫然,但沒掙紮就有了新的目標。

    找到那個人。

    既沒交換過姓名,又沒有留下其他個人訊息,紀揚自己的名字都是在凡間才得的,可以作為線索的隻有對方的麵貌和氣息。但千年已過,他一個無權無勢無人脈的光棍兒小仙人,總不能畫個尋人啟事貼出去。

    迎新辦也提供就業指導和谘詢,紀揚選來選去,做公家的人最好,因為有機會進人口係統,根據照片比對。隻要對方不是黑戶,不怕找不到。

    就這樣成了公務員,鬱悶地被派到下界當土地公,接受現實後也做好了慢慢熬資曆的準備,做出點成績,以後有機會再結交相關部門的人,幾年,幾十年,反正沒有放棄的道理。

    然而命運就是這麽奇怪,在不可能重逢的地方,他要找的人自己送上門來。

    氣質變了,習慣變了,性格截然不同,但紀揚知道,這就是那個人,就是他的朋友。

    暴雨中初見那晚,紀揚的萬分驚喜被畢嶺燁的陌生疏離兜頭撲滅,心裏也像淋了一場大雨,自我介紹都無從開口。

    雖然自己的形態有變化,但臉還是那張臉,沒有被認出來,紀揚的一身熱切遭到嚴重打擊,好像他做的一切隻是自作多情,全無意義——實際也是如此,誰說老朋友有義務一直記得你?既惱且羞之下,紀揚有點生氣。

    接著他又發現了畢嶺燁身上的更多異狀,與過去真是太不相同,尤其是那慘不忍睹的修為。兩人倒了個個兒,他倒成了更強那一個。

    怕戳到什麽傷疤,紀揚不敢打直球,繞著彎兒地了解畢嶺燁,可對方展示給他的,除了玩兒就是吃。

    哦,還有帥不過三秒的蹩腳裝逼技能,以及隨便交朋友的功底。

    紀揚就在堵氣和擔心中糾結,終於因為畢嶺燁的告別決心挑明了,他又冒起火來了。

    其實吧,看到他現在才蘇醒天賦神力,驚訝和憂心的底下,紀揚有那麽一咪咪藏著竊喜的期待。

    畢嶺燁可能是由於神力出了問題才不記得他了,神力蘇醒了,記憶不就恢複了嗎?

    可惜呀,他這道大題又蒙錯了,沒能被對方的記憶大學錄取。

    那能怎麽辦呢?絕交嗎?當然是從頭來過。

    不知道他到底經曆了些什麽,但想來不會是太愉快的事。但在時間不可倒流的情況下,這些事也帶來了好的一麵。

    曾經的他強大、鋒銳,可卻沉如絕壁,仿佛隨時赴死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眼前的畢嶺燁鮮活、肆意,好像涉世未深的青年,臭毛病都透著朝氣。

    紀揚想:既然如此,就讓我重新和一個活得更加隨性愉快的你交朋友吧。

    何況現在的紀揚也不是當初的紀揚了,就算畢嶺燁是他的新名字,紀揚不也是分開後才有了名和姓嗎?

    我們都變了,但能重新結識,就是幸運。

    “你好,我叫紀揚。”紀揚在心裏說。

    “紀揚!”畢嶺燁一醒來就那麽有精神。

    “我想到我的天賦神力為什麽這時候蘇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畢嶺燁:說好的一見鍾情呢?

    紀揚:你這麽臭屁,靠什麽讓我一見鍾情?靠臉嗎?

    畢嶺燁:我很帥,我知道,不用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