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漫在薩薩的墓碑前, 倒掉了三杯酒。

    她轉過身道：“走吧。”

    夜色漸深, 一行軍隊沿著野路往回趕。晚風拂過發梢，蘇漫騎在馬背上，緊握手中的韁繩。

    周邊的樹木不停地向後退去, 她的心髒怦怦直跳。

    不知道是因為緊張，或是其他什麽……

    輪回結束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 斯巴達皇城已經猶如囊中之物。這個時候如果穀雨也在，他們今夜就可以舉行宴會狂歡。

    隻希望他能平安無事。

    *

    斯巴達, 曾經的霸主, 卻也在迪西利亞與羅蘭的聯盟下, 倒在了地上。

    王都之內, 家家閉戶。

    百姓們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們將會迎來新的國王。

    在城西的某戶人家門口，清冷的街道被月光籠罩。

    遠處傳來了刀戟相撞的聲音，以及紅色的煙火。

    某位權臣身穿貴族燕尾服, 一隻手裏握著細長的劍。

    鮮血順著劍鋒緩緩滴落……

    “怎麽辦呢，你的速度永遠都不如我。”男人的聲音低沉優雅，他看著站在黑暗中的穀雨，嘴角帶笑。

    穀雨的身上穿著那件黑色的鬥篷, 寬大的帽簷下，隻露出蒼白的半張臉。

    他的全身各處都受了很嚴重的傷……

    但，還不夠。

    穀雨身為中級輪回者，各項屬性點都被這名高級的捕獵者碾壓。

    兩人又同為劍士，敗給他, 本就是意料之中。

    在男人看來，穀雨隻是不想乖乖投降罷了。

    這樣也挺有趣的。

    他在這次輪回中，共斬殺了十三名新人輪回者。

    還有幾個漏網之魚。

    他看著輪回機，慢悠悠的說道：“今天是聯盟軍攻城的日子，他們選的不錯。”

    身為一名高級輪回者，隻要他願意，就可以花心思查到所能接收電波的新人的訊息。

    不管穀雨再怎麽逞強，在他看來，已經沒了威脅。

    於是他笑眯眯的說道：“又有兩名新人來送死了——林天瀾，蘇漫。”

    穀雨在聽到“蘇漫”這兩個字的時候，手指驀地一顫。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首先，你得活著。”

    “哦？”男人饒有趣味的盯著穀雨，道：“看來你還是不服氣。”

    這是他第二次和穀雨交手。

    男人笑道：“這一次，我可不會讓你再溜掉。”

    穀雨微微側頭，他的右手握著細長的仗劍，他現在大概還有一次機會，反敗為勝。

    時間不等人。

    穀雨身影一閃，來到了房簷之上。

    再閃，躍到了王都內最高的石樓頂端。

    這石樓頂端呈現為巨大的圓形，上麵隻有幾尊神明雕塑，穩重威嚴的守護著整個王都。

    平時為禁地。

    而現在，誰還有心思管這裏。

    對穀雨來說，這也許是最佳的戰場。

    男人慢條斯理的抬起頭，他有點無奈的用手揉了揉頭發，輕歎。

    所以還是新人好玩。

    被殺的時候隻會痛哭流涕，萌萌噠。

    像穀雨這種中級輪回者，有了基本的反抗資格，挨一刀不死，挨兩刀還能□□。

    可是在男人看來，穀雨就是已經被放進油鍋裏的武昌魚，被煎炸的過程中不斷的掙紮。

    有點煩人。

    就不能乖乖的任他宰割嗎？

    另外一邊，蘇漫入城後與斯巴達最後的皇軍廝殺。

    前麵是黑壓壓的軍隊，她卻一心朝著穀雨的方向跑去。

    所行之處，血灑滿地。

    她手裏的匕首沾滿了士兵們的鮮血，有那麽一刻她仿佛回到了三千城內的修煉場。

    人海戰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如同冷血機器般，殺出了一條血路。

    穀雨的輪回機依舊處於等待狀態。

    林天瀾和小土龍不知何時爬上了一旁的屋簷，倆人都沒太多戰鬥力，隻能在一旁默默看著了。

    蘇漫熟練的殺人手法令人歎為觀止，不得不說——戰場是最佳的磨煉場地！

    這些日子以來，她遊走在各項戰役之間。

    死在她手上的敵方士兵，不計其數。

    蘇漫手中的曼珠沙華，也吸食了不少鮮血啊。

    在解決掉麵前一排的士兵後，蘇漫順著藤蔓，爬上了房頂與林天瀾匯合。

    到了上麵之後，果然安靜了許多。

    他們一起朝著城西趕去，那裏有一個巨大的石樓，穀雨所顯示的位置就在石樓上方。

    跑到一半的時候，天空中突然出現了奇異的白光。

    蘇漫慢慢的停了下來。

    身旁的林天瀾，指著夜空說道：“蘇漫！你快看！那裏有人在打架！”

    這裏距離石樓已經很近了，蘇漫昂著頭，可以看到兩個交戰的身影。

    其中一個……

    “是他。”蘇漫無比的確定。

    石樓之上，穀雨手裏的仗劍幻化出了無數把。

    在傷痕累累的情況下強行使用技能，隻會加速毀滅自己的身體。

    男人嘲諷道：“這就是你最後的殺招了嗎？”

    那些分化出來的劍身朝著男人的方向飛去，他抬起手中的長劍，逐個擋去。

    劍身相撞，發出了將將的聲音。

    男人一躍而起，轉眼間就來到了穀雨的身前。

    他倏然刺出手裏的武器，在穀雨還沒來得及避開的情況下，長劍插入了穀雨的胸膛！

    “！！！！——”蘇漫的瞳孔驀然放大，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艾戈更是驚呼出聲，它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幕，呢喃道：“怎麽可能……”

    林天瀾麵色複雜：“那個應該就是捕獵者。”

    穀雨為中級輪回者，如果他都沒辦法戰勝對麵，那自己和蘇漫也就隻有死路一條啊。

    他們畢竟隻是初級輪回者，是連易筋洗髓都沒有進行過的純新人！

    石頭頂部，男人站在最邊緣，他身上華貴的衣服在月色下多了幾分優雅。

    他的右手高舉著長劍。

    劍鋒沒入穀雨體內，他的整個身體都被挑起在半空中。

    黑色鬥篷，隨著夜風微微起伏。

    穀雨手指一鬆，仗劍向下掉去……男人勾唇道：“不自量力。”

    難道，他真的以為有機會贏了自己嗎？

    越級勝利這種事情，在主神空間根本是聞所未聞！

    現在的穀雨，連武器都握不住了。

    在男人看來捏死他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鬥篷的帽子，也隨著穀雨後仰的身體而漸漸脫落……

    夜空中，他就像是個破舊的玩偶，毫無生氣。

    寬大的衣袍隨風飛舞。

    係在腦後的白色絲帶與之交纏，落入蘇漫眼裏，那畫麵漸漸變得模糊。

    艾戈忽然就哭了。

    它用手臂擦著鼻涕，低低嗚咽。

    蘇漫卻緩緩地抬起手，朝著穀雨的方向伸去。

    月光，石樓，半空中殘破的身體。

    過往的一幕幕從腦海裏閃現，蘇漫卻說不出一句話……

    “放下匕首。今天，我不殺你。”

    “記住我跟你說的話，不要跟電影裏的人走得太近。”

    “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的敵人是以怎樣的麵貌出現。”

    “從現在開始，你要和各式各樣的人在沙場內決鬥。如果你不殺死他們，就要體會被敵人抽筋剝皮的痛楚。”

    “如果不想死的話，你最好，別碰我的人。”

    “娶她，不如娶你。”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那個少年是個了不起的英雄。”

    “如果我死了，你就輔佐梅林稱帝，電影一樣可以結束。”

    “當然，我不會死。”

    ……

    所有的回憶都停留在最後一次見麵時，穀雨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不會死。

    “蘇漫！！”耳邊傳來林天瀾驚喜的聲音，他激動的握著蘇漫的手腕，道：“他……還活著！”

    蘇漫揉了揉眼睛，她再一次朝著穀雨的方向看去……

    石樓頂端。

    站在邊緣的男人以為他終於解決了這個生命力頑強的中級輪回者。

    沒想到……

    穀雨的嘴角忽然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劍，太礙事。”

    ——什麽？

    穀雨冷不丁的說出這句話，男人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直到自己的手腕被穀雨抓住。

    蒼白的手指，就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在抓住他的那一刻，男人感覺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

    這一刻他才忽然意識到——

    穀雨掉落的仗劍，不是因為沒有力氣再握緊，而是他自己主動扔掉的。

    他手中握著的劍依然插在穀雨的體內，可是他的手腕卻被穀雨牢牢握住。

    穀雨的臉上是滲人的笑容：“我抓到你了。”

    弱肉強食，勝者為王。

    在主神空間這一條鐵律被萬千的輪回者演繹得淋漓盡致。

    中級輪回者各項屬性都被碾壓的情況下，想要和高級輪回者決一高下分明是無稽之談。

    這場戰鬥，別說是他的身體，就連他的衣袍穀雨都不曾摸到一下。

    一切都在他的計算內。

    要花多少力氣，要受多少傷，甚至在最後才使用出所謂的“殺招”。

    穀雨目前為止，隻學了一個簡單的【劍影】。

    這幾乎是所有劍士必學的初級技能，就好比刺客的【死亡掠影】。

    在他用盡全部的力氣之後，這名自視甚高的捕獵者才肯“屈尊”靠近他，想給他最後一擊。

    這是穀雨唯一的機會。

    如果他真的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那麽他就隻能死在這裏。

    所有的一切都將化為虛無。

    直到握住男人手腕的這一刻，穀雨才動用了他新學的技能——食不語！

    捕獵者來到主神空間已經有三年的時間，他幾乎一下子就看出了穀雨的路數！

    “——食不語？！”

    這、這怎麽可能！這個劍士竟然還修煉了其他的技能！

    更可怕的是，食不語是有名的暗黑係卡片之一啊！

    怪不得，他現在的身體完全動彈不得……

    像是被穀雨帶著一樣，男人的身體往後移去，緩緩地落在石樓頂端的雕像旁。

    他倆的身影從空中消失，被石樓遮擋。

    蘇漫激動的握緊了林天瀾的手腕，一遍遍問道：“你看到了沒有，穀雨還活著！他還活著對不對？”

    “對！”林天瀾重重的回應道。

    這時，房頂下方傳來一聲烈馬的嘶鳴。

    達克尼斯的棕色戰馬不知何時跑了過來，它和蘇漫一樣，都想迫不及待的見到那個人！

    蘇漫仿佛明白了它的意思。

    她毫不猶豫從房頂上跳下去，穩穩地坐在馬背上。

    “駕！”

    戰火蔓延的街道，一人一馬迅速朝著城西奔去，蘇漫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路口。

    石像旁，男人感覺到力氣一點一點消失殆盡。

    他眼裏的驚恐，在看著穀雨的時候隻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怪物！

    穀雨身上的劍已經拔掉，他握著男人的手腕，一口咬了上去！

    哢嚓——

    筋脈具斷，鮮血不斷地湧入口中。

    食不語。

    一個極其危險的技能，也是主神空間裏最卑鄙無恥的技能！

    因為它可以通過吞食同類的鮮血，來獲得對方的生命力甚至是能力！

    主神空間，有些卡片很大眾，是所有輪回者都能學的。

    而有些極其珍貴，全世界隻有一張。

    食不語就屬於後者。

    而技能也分三六九等，食不語在初期，隻能通過這種方式來獲得生命力。

    等穀雨熟練之後，甚至可以輕輕鬆鬆搶奪別人千辛萬苦得到的超能力。

    這種暗黑係技能一旦發展起來，非常恐怖。

    當然，它的副作用也極其明顯——那就是，在修煉它以後，除了新鮮的血液以外，穀雨吃什麽都會如同嚼蠟，難以消化。

    雖然主神空間星級輪回者往上，大多都改變了基因體質，各種非人類——但大家都願意往好的方向去啊。

    誰願意當一個隻能喝血的怪物？

    這還不是最致命的。

    對於很多人來說強大就夠了，放棄美食也沒什麽大不了。

    可是食不語還有一個非常可怕的副作用……

    蘇漫一口氣爬上了幾十層的石樓，她站在門口氣喘籲籲。

    稍作休息，她驀地推開了木門——

    圓形的頂樓裏，穀雨一個人坐在地上，他手裏拉著一個男人的手臂，正放在嘴邊吸血。

    男人的身體已經變得幹癟，好像體內的鮮血、水分全被吞食，隻剩下一副皺巴巴的皮囊。

    此時，食不語的技能還在持續中。

    穀雨整個人都被一團紅色血霧所包圍，他的臉色異常蒼白，嘴唇卻如玫瑰一般鮮紅。

    聽到開門聲後，他慢慢的轉過頭，嘴角有鮮血滑落。

    那是一種奇異的美感……

    明明臉上還綁著白絲帶，蘇漫卻覺得被他“看”得心裏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