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域內, 暗潮湧動。

    雷神來到了玉石所在之處，自妖神離世，原本散發著皎潔聖光的玉石也黯然失色。

    半空中, 雲層迭起，豎起的菱角晶石緩緩旋轉。

    妖域, 一個神奇的地方。

    這裏孕育了無數生靈, 他們天賦異能，並且長壽。據古書記載, 境域是世間一方寶地, 可以通過修煉抵達看不到的境界。

    有人說, 妖神受到玉石的滋養, 立足於天地萬物之上。

    也有人說，他的修煉道法已經可以看破虛空，在無人往生的境界裏，自由翱翔。

    這一切對雷神來說, 極具誘惑。

    上界等級森嚴，不像妖族這般隨性灑脫。

    雷神身為四大神靈之一, 榮光無限，他卻不滿足於此。

    想要通往更高的境界, 他花費數千年的精力, 都無法往前移動一小步。

    於是，他打起了境域的主意。

    這塊寶地他悉心籌劃，一步一步安插自己的勢力，趁著妖神不在, 想要將它收入囊中。

    等他解決了上麵所有的妖靈，把境域變成一片廢墟，再無人靠近之地，便能真正的為他所用。

    為此，數以萬計的妖獸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無論是借著妖□□義祭奠玉石，還是要直接發起一場屠殺令，對雷神來說，這群愚蠢的、醜陋的妖獸們，都要在他的雷電之下化為灰燼。

    非我族人，視為異類！

    妖獸，是雷神心裏那根必須要拔掉的刺！

    在其神靈趕來之前，雷神會殺光它們。

    想來也可笑，通元道的路是它們自己封的。這下就沒有人知道，境域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麽，妖獸為什麽在一夕之間被滅族？

    雷神伸出右手，半空中的玉石受到了他的壓迫，緩緩停下。

    當玉石不再轉動，境域的空氣也會受到阻礙。

    他要用神族的力量暫時封印它，讓所有的妖獸窒息而死。

    灰暗的晶石紋絲不動，它輕輕地顫抖著，連帶著周圍的空氣。

    是憤怒？還是懼怕……？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雷神回頭，看到了一個黑色身影。

    他的臉上綁著一條白絲帶，在混沌的世界裏，仿若破曉的第一縷光明。

    看來，他派去的幾大神靈，都已陣亡。

    在妖域，果然還是限製了神靈的行動。

    他想起了請命離開的戰神，幸好讓他去駐守梵城，否則也會死在這個墮神手裏。

    穀雨自從墮入妖族後，他所獲得的力量，遠超其他神靈。

    可是在雷神看來，他仍舊不入流。

    這境域的空氣隻能限製普通的神靈，像他這般與天地並存的遠古神，何懼這已經黯淡無光的石頭？

    穀雨手裏握著仗劍，他一路走來，劍上的鮮血滴了一路。

    那紅色的線，描繪了他走得每一步。

    男子蒼白的麵色，就像是從地獄裏出來的修羅，周身散發著妖冶的氣息。

    何為世間之邪惡？

    他一人一劍，便道明了“魔鬼”二字。

    沒有神的皮囊，亦沒有神的骨髓。

    他穀雨，便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永夜妖王。

    ……

    青龍偃月刀，斬殺過世上無數邪佞，它是神族的最高法判，誅殺有罪之人。

    蘇漫迎著鋒芒而上，她手中的曼珠沙華被光束染成金色。而手握長刀的戰神露出了猙獰的神色——去死吧！聖女！

    翻身，旋轉，手中匕首在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直逼男人之軀！

    將將！

    匕首撞在了長刀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嗡鳴。

    蘇漫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彈開，她撞向了身後的大樹，背部傳來一陣疼痛。

    跌坐在地，蘇漫眼睜睜的看著青龍偃月刀破空而來——

    疾風吹開了蘇漫戴著的鬥笠，當刀麵距離自己的身體僅剩一公分的時候，它突然停了下來！

    “……”蘇漫的瞳孔微微放大。

    她看著麵前神聖不可侵犯的武器，心髒突然瘋狂的跳動！

    戰神握著青龍偃月刀，他拚了命的往前推動，想要將聖女的頭顱砍掉！

    搞什麽？

    戰神氣急敗壞的說道：“你別在關鍵時刻跟我作對！殺了她！趕緊殺了她！”

    青龍偃月刀現在唯戰神所用，他卻並不能完全駕馭它。

    甚至，他有的時候會被這把刀操控！

    明明是世間最神聖的武器，為何如同邪刀一樣，對待自己的主人肆意妄為？

    戰神用盡全身的力氣舉起它，他的雙手都在顫抖——

    太重了！

    這把破刀，竟然不聽話！可惡！真想一把火燒了它！

    男人的身體變得無比僵硬，就好像兩股力量在拉扯。

    蘇漫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她看向遠方。

    阿衍藏在樹後，愣愣的看著她。

    她點了點頭。

    這無疑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蘇漫不知道戰神是什麽情況，他明明可以直接殺了自己，為什麽遲遲不肯動手。

    既然他不動手，那麽自己就要反擊！

    阿衍也掏出了匕首，他低低的說道：“竟然真的要……誅神嗎？”

    紅月的人，一個兩個，都這麽無法無天。

    殺人，並不陌生。

    殺神，還是第一次。

    蘇漫握緊匕首，在戰神與武器抗爭的時候，身影一閃來到了他的背後。

    一陣冷風傳來。

    男人還未回頭就感覺到腹部一陣刺痛！

    刺客最擅長的，永遠是偷襲與暗殺。

    蘇漫後腿兩步，阿衍出現在她的身前，在蘇漫原先的傷口上補了一刀！

    噗嗤——

    匕首沒入男子體內，他卻仍然被偃月刀操控，無法反擊。

    阿衍拔出匕首，轉身溜走。

    蘇漫緊緊地盯著傷口，這一次，還會愈合嗎？

    “你……”男子驀地吸氣。

    青龍偃月刀一頭撞入地麵，他的身體被順勢拉扯到地上。

    血流不止。

    蘇漫沒有靠近他，也沒有離去。白色鬥笠被風吹開，她神色倨傲的說道：“這就是戰神？”

    男子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為什麽……

    為什麽青龍偃月刀，會阻止他殺聖女？！

    難道，聖女的身份真的那麽尊貴？！區區一個可以和上界聯絡的半神而已！他不服！他不服！！

    “喂！前麵是什麽人！居然當眾鬥毆？！”賭坊裏又出來了兩個人。

    蘇漫頭也不回，射出兩枚柳葉刀，貫穿了他們的喉嚨！

    她放下手，轉身離去。

    應該……活不了。

    就算勉強活下來，他跟聖女的仇也結大了。

    在蘇漫離開之後，有一名更夫瑟縮著躲在牆角，不敢出來。

    戰神沒有力氣爬起來。

    他咬牙道：“偃月刀……你為何……不服從我？”

    服從？

    青龍偃月刀忍不住冷笑，它抬起高貴的頭顱，蔑視著地上躺著的男人。

    ——你不配。

    在戰神閉上眼睛的刹那，這具寶器也憑空消失。

    半夜三更，街道上鮮少有人。

    更夫捂著嘴，直到蘇漫等人徹底離開，他才跑出來大聲喊道：“殺人啦！殺人啦！聖女她殺人啦！！”

    玄靈大陸，誰會不知道聖女的長相？！

    更何況那場戰鬥中，蘇漫的鬥笠曾被打了下來，更夫看得一清二楚！

    聖女殺了六個人！

    第二天，大街小巷都在議論這件事，有五個梵城的土著居民，還有一個男人不清楚身份。

    但是據目擊者證明，那個人手裏拿著一把傲視寶刀，身份絕對尊貴！

    蘇漫回到客棧後，臉上的妝容就消失了。她仔細清洗了下，回想著之前的那一幕——青龍偃月刀，為何不殺她？

    唐詩詩擔心的走了過來，她看向阿衍，阿衍點了點頭。

    ……太好了！

    他們居然做到了！

    還好阿衍是妖族的人，否則憑著蘇漫的力量，很難殺死他。

    阿衍最後補的那一刀，尤為致命。

    神族軍團還在路上，就聽聞了聖女殺人的消息。

    等他們到了梵城，悄無聲息的入住神廟，查到了死者為戰神。

    “人證一共有12名，8名捕快，4名商販，1名更夫。他們都表示在當天晚上見到過聖女。”

    朱雀神司看著戰神的屍體，她麵無表情的問道：“武器呢？”

    “沒有武器。”仵作低頭道。

    沒有武器。

    被送來的就這一具屍體，根據更夫的描述，男人作戰的時候的確拿著一把耀世長刀。

    朱雀神司麵色凝重。

    半晌後，她抬眸道：“帶聖女來。”

    “是。”

    不到片刻，周清清被押了過來。

    一進入神廟，她立即跪在了朱雀神司的麵前，不住的磕頭。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請神司大人明鑒！”周清清聲音沙啞，她被關了三天，這三天，她想了很多事情。

    事出當晚，她一直都在神廟。

    可是那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她抓了起來，說是要等神司大人來了再定奪。

    周清清的額頭都磕出了血，她顫聲道：“這一定是有人蓄意栽贓！神司大人，一定是蘇——蘇婉兒！除了她，不會有人這麽想置我於死地！”

    “蘇婉兒？”這名字似乎在哪裏聽說過。

    “就是墮神身邊的那個卑賤的人類！”

    墮神。

    她想起來了。

    朱雀神司淡淡的說道：“一個趕屍匠，怎麽殺得了神？”

    是啊，一個趕屍匠……

    周清清在剛開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覺得很奇怪。蘇漫連自己這個半神都殺不了，如何殺戰神？

    “不止是她，你也殺不了。”朱雀神司呢喃道。

    周清清麵露喜色，她再度磕頭道：“聖女英明！聖女英明！”

    戰神以武力出名，蘇婉兒也好，聖女也好，都絕對不可能有機會刺殺他。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

    青龍偃月刀。

    可能是因為想脫離男人的控製，便順水推舟，壓住了他的力量，給了外人可乘之機。

    雖然不知道它為什麽起了殺意，不想被戰神掌控，就隻能當一把無人使用的……廢刀了。

    何必。

    周清清以為自己得救了，她喜極淚下：“朱雀大人，有您這句話，我這幾日受的屈辱便不算什麽！”

    “你這是在感激我？”

    “當然！小女子願意為朱雀大人做任何事！”

    屹立於眾神之上的朱雀神司，她漠然的看著匍匐在麵前的聖女，輕聲道：“可是，我並沒有說要放過你。”

    “……”周清清的身體驀地僵住。

    ……什麽意思？

    戰神死了，總不能說偃月刀所為。

    要給神族一個交代，就必須有人來當替罪羊。

    很顯然，周清清最合適。

    “來人，把她押入地牢，明日問斬——以慰戰神在天之靈。”

    區區一個半神，死不足惜。

    “不……不……”周清清呼吸一窒，她聲嘶力竭的喊道：“真的不是我殺的啊！！——”

    “我知道。”

    這三個字，比任何答案都令人絕望。

    頓了頓，朱雀神司轉身道：“把那個蘇婉兒也抓起來，明日一起問斬。”

    墮神的人，也不能苟活。

    既然聖女一口咬定是她栽贓陷害，那就送她倆一起上路。

    也好做個伴。

    聽到朱雀神司的話，周清清低聲笑了起來。

    她已經神誌模糊了……

    萬萬沒想到，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卻生生被蘇漫拖下了水！

    ……誅神？

    蘇漫！算你狠！

    以蘇婉兒跟墮神的糾葛，必死無疑，她卻能臨死前拽住了周清清，兩個人竟然要一起奔赴黃泉？

    這簡直是她活了二十多年裏聽到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蘇漫住的客棧很快被包圍。

    跟她預料的一樣，周清清一定會特意在神族人麵前提起她。

    唐詩詩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阿衍無奈的拉住她：“別晃悠了，我頭疼。”

    光頭男也是一聲長歎，這神族怎麽來的這麽快？

    “你們都不要出來。”蘇漫輕聲道。

    少年站了起來，他激動道：“我們一起逃啊！”

    蘇漫微微笑了一下，“我如果跟你們一起，大家誰也逃不掉。”

    蘇婉兒的命運，究竟會走向何方？

    她會死嗎，為了什麽，這裏就是她人生的終點？

    蘇漫站起身，推開了門，頭也不回的朝著樓下走去。

    客棧裏空無一人。

    外麵，圍滿了侍衛。

    她出來的時候，所有武器都對準了她，嚴防她逃跑。

    日頭刺眼。

    蘇漫微微停下身，她抬起頭看了眼空中的太陽。

    那麽明媚，溫柔的愛撫著這個世界。

    客棧周圍站滿了圍觀的群眾，大家都想知道，這個被朱雀神司下令抓捕的女子，到底長什麽樣。

    聽說……是墮神的人？

    “蘇婉兒，勸你不要抵抗，否則……”

    “往哪邊走？”蘇漫問道。

    帶隊的侍衛愣了一下，很快，他指出神廟的方向。

    蘇漫抬起腿，朝著神廟走去，其他侍衛麵麵相覷。

    這個女人……

    她不怕死？

    蘇漫太過淡定，讓他們沒有反應過來。後連忙跟上，押送她回到了神廟。

    她被關在了另外一間牢房。

    因為身份卑賤，朱雀神司根本不會來看她。

    有人送來了豐盛的晚餐，吃飽了肚子，明天才能上路。

    第二天一大早，蘇漫和周清清就被押到了神廟的祭台。

    因為是朱雀神司親自主持，神廟外麵人山人海圍滿了群眾。

    這則聖女弑神案太過匪夷所思，甚至有許多人族的百姓都不願相信，聖女是凶手！

    一定有內·幕！

    一定有內·幕！

    這些百姓嚷嚷著，他們也不管神廟裏是否住進了真的神靈，就想著聖女是大家的聖女，怎麽能被誣陷至死？！

    甚至，滄瀾大帝親自來到神廟。

    身為人族的君王，他也為聖女求情。

    百姓的呼喊聲如浪潮一般傳來，梵城如同空了一般，所有人匯聚到神廟前。

    唐詩詩等人也混在其中。

    朱雀神司坐在高台之上，無視所有人的求情，拿起了行刑的令牌。

    關鍵時刻，有人趕來——

    “刀下留人！！！”

    來的，是雷神的人。

    周清清原本麵如死灰，在聽到這聲呼喊後，她麵露狂喜之色。

    蘇漫的臉色卻比之前更加難看。

    周清清轉過頭，看向蘇漫的眼神充滿了得意：“你看到了嗎？萬民請命，滄瀾大帝親自求情，現在就連雷神也派人來護我。別以為你的那點小把戲就能讓我死……我可是聖女！生來就尊貴的血統不是你這種賤民可以比擬！你很想死嗎？那你就自己去死吧！”

    作者有話要說：　　o-o今天是周清清活著的最後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