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蘇漫整理好後去隔壁的茶屋吃早餐。

    莊周又是一夜未眠, 他坐在原先的位置，旁邊放著黑咖啡還有一疊巧克力。

    聽到推門的風鈴聲, 他抬頭看了一眼。

    “早。”

    蘇漫揉了揉頭發, 她來到莊周的後麵，歪頭盯著他的筆記本屏幕。

    “怎麽樣？”

    阿衍這個誘餌, 成功了嗎？

    莊周的電腦屏幕呈現黑色, 上麵有一張各種點數混亂的地圖, 有特殊代號標注。

    蘇漫完全看不懂。

    莊周輕聲道：“他被帶走了。”

    “真的？”

    那是不是說明莊周的追蹤器派上了用場？！

    地圖上麵顯示著四千城的各個領域，莊周用手指了指一個紅色的小方塊, 道：“從這裏開始, 信號就不太穩定。”

    這個地方接近四千城邊緣, 鋼鐵隊的人已經準備好了，他們正往那邊趕去。

    奇怪的是, 找不到阿衍所在的地方。

    蘇漫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她問道：“所以說現在遇到了難題？”

    “差不多。”

    這個神秘組織裏的黑客，並不是吃素的。

    估計他們的根據地有很多阻礙信號的東西在，才會導致追蹤器頻頻斷線。

    不過莊周並沒有認輸, 他還在努力修複信號，他自己製作出來的芯片他最了解, 被小機器搜到幾乎不可能, 不知道等阿衍的位置有了變化後，情況會不會有所好轉。

    茶屋的服務生送來了幾碟美味的點心。

    還有一壺新鮮的紅茶。

    “請慢用。”

    蘇漫微微笑道：“謝謝。”

    她將紅茶倒入精美的茶杯裏，推到莊周麵前：“吃點東西吧。”

    “嗯，我等會兒就吃。”

    莊周的眼睛時刻不離屏幕, 他雙手捧著臉，表情頗為嚴肅。

    蘇漫低頭吃東西，她早上也不是很餓，隨便吃兩口再喝點茶就飽了。抬頭看向對麵，鮮花店依舊關著門。

    她將嘴裏的點心咽進去，輕聲道：“我等會兒去街上查探查探。”

    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莊周點頭道：“跟艾戈一起，別走丟了。”

    就算是白天也要留心，萬一蘇漫真被盯上了呢？那些組織暫時沒有抓過四千城以外的輪回者，但萬事無絕對。

    昨天的時候，穀雨已經這麽想了。

    所以才會在蘇漫的窗台上守了她一夜。

    在她醒來之前，他就從二樓跳了下去，繼續在四千城緩緩走動。

    蘇漫快吃完的時候小土龍才來，它一隻手揉著眼睛，擠到了蘇漫的身旁。

    “好困啊，昨晚根本沒睡好。”小土龍抱怨道：“太吵了，隔壁真的是太吵了！”

    “是嗎？我什麽都沒聽到呀。”蘇漫從睡著開始就沒有聽到任何雜音了。

    小土龍打了個哈欠，它慢悠悠的從包裹裏掏出土包，打開後，啊嗚啊嗚的吃了起來。

    它舔著嘴角說道：“那群笨蛋搞什麽裝修，真的是受不了。”

    蘇漫用完早餐，喝了口茶，也不催促。

    就靜靜地等小土龍吃飯。

    莊周的注意力全在電腦上，他的濃茶和咖啡一杯接著一杯，巧克力幾乎沒有斷過。

    小土龍吃了三包土，肚子鼓鼓的。它打了個飽嗝，一臉滿足的說道：“還是主神城住著最舒服！”

    輪回的時候總是饑一頓飽一頓，從來不敢吃這麽撐。準備的土包再多也有吃完的那天啊。

    可現在不一樣了，想吃多少吃多少，而且蘇漫負擔得起。

    小土龍的飯量比其他的係統獸大很多……

    這時，蘇漫的輪回機收到了一條語音。

    是穀雨。

    她頗為意外的點開，穀雨的聲音從裏麵傳來——“來十三街。”

    四千城一共有二十多條街道，這間茶屋是第三街。十三街在很後麵呢，看來穀雨一個人走了好遠。

    蘇漫沒有問什麽，她直接回道：“ok，我現在就去。”

    穀雨沒有特殊事情是絕對不會給她發消息的，他很有可能是發現了什麽。

    小土龍抹了抹嘴角，它站起身，給蘇漫讓路。

    蘇漫對莊周說道：“我先走了，如果有什麽情況語音聯絡。”

    “好，路上小心。”莊周抬起眼眸，目送她離開。

    還是感覺困，隻能再去洗把臉。莊周關掉筆記本，將它收入小空間。

    筆記本這種藏了許多秘密的東西可不能被任何人看到，否則大家都會有危險。

    清晨的四千城，薄霧繚繞，頗有一番風韻。

    那些古老的建築隱隱綽出，如同仙境。

    街道兩旁有不少店鋪已經開門，這個時間點，大家都在用早餐。

    蘇漫朝著十三街走去，剛剛來到路口就看到了那一道黑色的身影。披著鬥篷的穀雨站在街頭，他的身影在薄霧之中，若隱若現。

    蘇漫跑了過去，她好奇的問道：“為什麽叫我來十三街啊？”

    到底是什麽事情呢？她想了一路，會不會跟唐詩詩的失蹤有關？還是說，找到了易千雪呢？

    穀雨沒有說話，他隻是用下巴指了指前麵。

    蘇漫疑惑的看著過去，忽然，她的身體徹底僵住！

    “……”

    *

    “早，這兩天沒在，多謝你幫忙看店啊。”

    “不用這麽客氣。”

    工藝品店的老板娘正拿著毛巾擦門，她看到易千雪後，忍不住說道：“我們千雪的鮮花店也算小有名氣，你不在的時候，來了不少客人詢問情況呢。還有人專程從三千城趕來。”

    易千雪的鮮花店也就開了小幾個月，附近的居民以及輪回者都知道。

    這外地的嘛就少見了，她笑了一下，用鑰匙打開門上的鎖，把木門朝一旁搬去。

    “我去找繁星花了，運氣不錯，帶回了一些種子。”

    少女一個人把店門推開，她站在門口拍了拍雙手，清麗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等種出了第一株，肯定先送給你。”

    工藝品的老板娘咯咯直笑，她還蠻喜歡這個女孩子的，雖然平時有時候會比較毒舌，但是性格爽直，和鄰裏之間相處的都很好。

    她進屋把一些養育的鮮花盆搬到外麵。

    牆上的牌子也翻轉了過來，表示“歡迎光臨”。

    鮮花店正式營業。

    她從書上學習的種植知識，還花錢買了許多肥料，才勉強支撐起這個鮮花店。

    目前來說，她能成功種植的品種也就五種。

    因為覺得太少，可能競爭不過其他的同行，才特地遠行去尋找“繁星”。

    女孩今年十七歲，長發及腰，長相清麗。

    一雙杏眼黑白分明，小圓臉，鼻頭有點肉肉。

    單看上去有些少女的嬰兒肥，但是五官卻又頗為靈動，眼裏甚至帶著一絲狡黠之氣。

    她哼著歌給盆栽澆水，偶爾有客人進來，買了幾多鮮花讓她包裝。

    是老客人了。

    易千雪一邊將鮮花包起來，一邊和他聊天。

    隔壁街區酒館的老板，今天好像是他老婆生日，還特地出來買花，多浪漫啊。

    中年男子最後走的時候，像往常一樣隨口問道：“你哥哥他回來了嗎？”

    易千雪正在包紮的手頓了一下，她微微笑道：“沒有。”

    “哇，那這次輪回好長啊。”男人感慨道，抱著鮮花往外走：“還是你運氣好，可以留在主神城當店主。”

    易千雪當年也是輪回者，跟她哥哥一個隊伍。

    後來小隊其他成員陣亡，易千雪也抽到了一張留宿卡，她毫不猶豫的綁定了。

    從那之後，易千雪將可以永遠留在主神城，再也不用進行無休無止的輪回。

    在很多輪回者看來，她真的是一個超級好運的女孩。

    她笑了笑，把客人送到了門外。

    清晨的陽光逐漸驅散薄霧，易千雪站在門口伸了個懶腰。

    她轉身的時候，嘴角揚起一絲冰冷的笑。

    嗬。

    《妖神》輪回結束，她的哥哥沒有回來。

    她也知道，易千陽再也不會回來。

    少女一邊哼著輕快的歌，一邊把“繁星”的種子灑在盆栽裏，她用手指點了點盆裏的土，碎碎念道：“你們可要好好聽話，幫我把繁星種起來，我們一起賺大錢。”

    叮鈴鈴。

    門口的風鈴再次響起。

    易千雪回頭道：“歡迎光臨。”

    忽然，她的笑容僵住了。易千雪快速走了過去，將來的人拉了進來。

    她關上門抱怨道：“你大白天過來，要是被發現了怎麽辦？”

    “就鋼鐵隊那群笨蛋，能發現我才怪。”

    青年取下氈帽，他穿著一身墨綠色的製服，頗有貴族風範。

    “千雪小姐，我上次問你要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等著。”

    易千雪朝閣樓上走去，過了幾分鍾，她拖著一個麻袋下來。

    “三斤，全在這裏。”

    這些都是用紫色花瓣磨得花粉，她可是用了好長時間。

    “托爾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她把麻袋放到了吧台上，衝對方攤開手。

    青年人將沉甸甸的錢袋放到她手裏：“請檢查吧，我的千雪小姐。”

    易千雪把一袋子的金幣都倒在桌子上，她仔細清點了一遍，1500金幣。

    普通的鮮花，5金幣就可以買一大捧。

    而這紫色的花粉，三斤就賣了1500金幣，實在是賺翻。

    “我都數完了，沒問題。”

    青年男子也打開了麻袋，捏起紫色的花粉聞了聞，他微微眯眼笑道：“下周，還能準備三斤嗎？”

    “隻要你有錢，我就能。”

    “合作愉快。”

    青年人拎著麻袋離開了。

    外麵有一輛馬車在等他。

    易千雪將金幣全部收進一個小箱子裏，小心翼翼的藏好。

    錢是個好東西，有錢才能做她想做的事情。

    她把“繁星”種好後，放到了窗台上，讓它可以充分的吸收陽光。

    鮮花店鋪陳設略舊，不如其他店新穎。她坐在一張木椅上，打開報紙，瀏覽最近一周的訊息。

    順便點了外賣，包子豆漿。

    快餐小哥騎著摩托車送來，放到了門口的小桌子上。

    她看到報紙上寫有關於最近輪回者失蹤的消息，提醒大家自己注意安全，晚上盡量不要出門。

    易千雪端起豆漿，她咬住吸管，眸子裏滿是嘲諷。

    ——無能的鋼鐵隊。

    鋼鐵隊這種組織，在易千雪看來根本就是多餘。說是維護秩序，有些輪回者小隊囂張跋扈不可一世，他們從來不管。

    也就隻會欺壓一下底層的居民罷了。

    直接隸屬主神管轄？簡直可笑。

    易千雪從當店主的第一天起，就奔著見主神的目標而去。聽說每個輪回城隻有五名店主可以見到主神。

    可是太難了。

    論經營以及賺錢能力，她這個小小的鮮花店遠遠比不上其他的門麵。

    三個月，僅僅三個月她就放棄了第一條路。

    後來無意之中見到了四千城的城主，那家夥說，隻要她表現得出色，他可以考慮帶她去見主神大人。

    易千雪一直都在努力，她希望可以找到一條生路，帶哥哥一起離開。

    然而，她還沒有見到主神，哥哥就出事了……

    “滋——滋——”

    她把一杯豆漿喝得精光，塑料杯扔進了垃圾桶。

    那麽，她就更要見到主神。

    *

    薄霧漸漸散去，十三街逐漸變得清晰。

    入口處有一塊勇士石牌，上麵刻著許多死去的輪回者的名字。

    巨大的石牌有高約十幾米，蘇漫看到有人被綁在最前麵，光著的上半身滿是傷痕。

    他不知道被綁了多久，雙手朝上吊著，腳尖貼地。

    上半身什麽也沒穿，下麵是一條棕色燈籠褲，黑靴子。

    腳邊一灘血跡。

    路過的十三街居民都見怪不怪，這石牌經常會有人受罰，大都是輪回者內部的處置。

    鋼鐵隊的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其他人就更不會主動去招惹麻煩。

    從算的角度看去，男人背部的傷一覽無遺。

    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密密麻麻布滿了鞭傷，甚至有些傷口到現在還未愈合。

    他低著頭，閉著眼睛，不知道是否還有氣息。

    蘇漫的呼吸變得略微艱難，她不自覺的握住了穀雨的袖子，問道：“是他嗎？”

    男人滿臉是傷，蘇漫不敢確定。

    穀雨回應道：“是他。”

    小土龍也被眼前的一幕嚇到了，它呢喃道：“到底是誰做的，這也太過分了吧……”

    這時，有一位老者的聲音傳來：“哎，你們是其他城鎮來的？”

    “老伯你好，我們來自三千城。請問，這個人他為什麽會受罰？”蘇漫不解的問道。

    老伯伯拄著拐杖走到了蘇漫身旁，他歎氣道：“有些隊伍紀律森嚴，隊員不聽話就隻能接受殘酷的懲罰。這個小夥子已經連續五天接受鞭撻之苦，今天是第六日，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撐下去。”

    五天。

    不吃不喝。

    每日上午十點，都要被淩厲的鞭子暴抽一個小時。

    這種血淋淋的懲罰十分殘忍，其他的居民都不忍圍觀。可也沒有人敢去給他送吃的。

    誰讓他呆的隊伍，那麽出名，沒人敢得罪。

    蘇漫緩緩地朝著石牌走去。

    台階一共就兩層。

    她來到了男人的麵前，默默地看著他鮮血模糊的臉。

    也許是感覺到了有人靠近，男人緩緩睜開眼，看到蘇漫後神情微微愣住。

    他的眼睛勉強睜開一隻，視線模糊。

    雙手被吊在頭頂，沒有辦法擦去臉上的汙漬。

    蘇漫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林天瀾微微扯起嘴角，道：“看風景。”

    嘶——

    隻是簡單的說話喘息身上的傷就像要撕裂一半的痛苦。

    林天瀾低著頭，他的嘴唇已經幹裂脫皮，卻並不打算向蘇漫求助。

    真沒想到，再見麵的時候，他竟然會這麽狼狽。

    “是斷罪之翼嗎？”

    如果這是隊伍內部之間的處罰，那麽能把林天瀾傷成這樣的，也就隻有他所在的隊伍了。

    林天瀾沒有說話。

    他甚至連看都懶得看蘇漫一眼。

    現在已經九點了。

    再過一個小時他又要接受鞭撻。

    斷罪之翼不允許他療傷，如果明天還沒死，等後天進入輪回的時候也會將他扔到河裏，自生自滅。

    “艾戈。”蘇漫低頭問道：“帶吃的了嗎？”

    “糯米飯團。”艾戈將之前買的飯團拿了出來。

    糯米紅棗飯團，蘇漫一度很喜歡吃，所以它才隨時備著。

    艾戈掏出來遞到了蘇漫的手上。

    林天瀾神色一僵，他喘氣道：“……別同情我。”

    蘇漫將飯團遞到了他嘴邊，“沒人同情你。不想死的話，快吃。”

    他緊緊閉著嘴。

    艾戈這時又遞來一瓶水，“林天瀾，你喝嗎？”

    男人固執的抿住嘴唇，哪怕五日沒有進食，依然不為所動。

    蘇漫在他麵前站了好一會兒，她不死心的問道：“有沒有什麽話想跟我說？”

    如果林天瀾向她求助，她一定會想辦法救他。

    可是，他仍舊一個字都不肯說。

    林天瀾麵對她時的態度，比陌生人還要冷漠。

    他一直都有著自己的堅持，雖然蘇漫不知道他到底在堅持什麽。

    最後，她隻能垂下右手，緩緩地朝後退去。

    小土龍焦急的說道：“林！你真的不想活了？！”

    林天瀾閉上了眼，他一臉疲倦的說道：“你們走吧，我的事情不需要你們過問。”

    蘇漫沒有再遲疑，她轉身走下台階。

    穀雨一直站在街頭。

    蘇漫來到了他麵前，她的神色很難看，但是卻一句抱怨的話也沒說。

    穀雨看到林天瀾後第一時間喊蘇漫過來，他大概也沒料到會是這種結局。

    蘇漫越過她離開十三街，沒走兩步，就有人擋在了他們的麵前。

    看上去有點眼熟……

    蘇漫一時之間沒想起來在哪見過。

    還是小土龍記性好！它恍然大悟道：“你不是那個旅店的老板嗎！”

    它和蘇漫第一次來四千城找林天瀾的時候，去他住的旅店，見到了這個青年老板。

    他鄭重其事的看著蘇漫說道：“紅月隊長，請你救救他！如果你不管他的話他必死無疑！”

    他太了解斷罪之翼的人了！

    陰鷙殘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青年老板一字一句道：“林天瀾是我見過的，品格最出色的醫生。他不應該被用這種方法折磨致死——紅月隊長，如果可以的話請帶他走吧！”

    “問題是，他不願意跟我走。”蘇漫輕聲道。

    青年老板歎了一聲，道：“其實，林天瀾留在斷罪之翼是被強迫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還有一章！不卡你們(づ￣ 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