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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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安靜了。

    最後還是那個牛車車夫率先打破了寂靜,瞪著眼道:“……乖乖,這鬼地方還有生得這樣好的丫頭子?”

    苟娘子反應過來,使個眼色,山羊須神配合,上前將糙漢拽到一邊說小話去了。她扶起吳疾,隔著一方帕子揩了揩他的臉,和顏悅色問:“小囡囡叫什麽?”見吳疾有些呆呆的,便也不等他答話就伸手去抱。

    吳疾倒不是真的在發呆,而是在消化著神異的世界觀,又兼聽了一耳朵那車夫的話,正犯嘀咕。這情狀在苟娘子這兒就是“此子不哭不鬧非常配合”,於是她立刻一個托馬斯回旋,抱著吳疾返身急急鑽進了牛車。

    進得牛車,吳疾世界觀又被顛覆了一次:外頭看來隻容兩三人的車廂,裏麵竟然寬敞得能坐上九、十個人也不嫌擠。原來真有悖逆科學道理的世界存在!

    苟娘子放下吳疾,先浣了帕子替他擦臉。這樣一來難免又對上這小女娃的臉,四目相覷,她不由呆了一呆。方才抱著孩子沒細看,現下離近了,又是另一重震撼。震撼完了,心底又開始泛疑,這災民流連的不毛之地,哪裏來的這麽一顆明珠?便思慮著逗吳疾說話:“小囡囡幾歲了?叫甚麽名字?”

    吳疾瞅她一眼,突然福至心靈,問她:“你是仙人?”問完自己先是一陣牙酸。

    這一開口,奶聲奶氣又婉轉清甜,實在可人。饒吳疾沒啥演技,這台詞也被完美加成了小女孩的天真懵懂氣質。苟娘子隻當他是聽了自己方才顯擺的話,這會兒童言童語,便笑答:“我不是仙人,我主人家的親戚才是仙人。我主人家姓薛,你可要記得了。”

    吳疾又追問道:“怎樣才能做仙人?”

    苟娘子耐著性子答道:“這世上之人,得了仙緣,做了修士,修到極處,便成了仙人了。”必答題做完,居然還附送了一發搶答,“咱們薛府就與不少名門大派的仙長交好。”

    吳疾捕捉到“修士、成仙、名門大派、仙長”四個關鍵詞,真是遞歸懵逼。他作為一個從小就被嚴格管理教育的海歸金融精英男,對這類亞文化實在知之甚少,狠命搜腸刮肚一番,頂多回憶起自己小學看過的注音圖畫版《西遊記》。

    在種種胡思亂想中,他慢慢冷靜下來,將一幹“我是誰、我在哪、what should i do”的問題拋在腦後,轉而思考自己回去的可能性:這裏果真是個神仙妖怪的世界,那他會不會還有機會回去,來個月光寶盒之類,改變自己原本身體死亡的命運,回到自己的來處?

    但這個念頭一起,他立即感到太陽穴泛起一陣被細線緊勒似的尖銳疼痛,同時腦海中猛地又拚湊出一幅記憶的圖像來:他想起自己死後,曾在茫然的漂浮中“親眼看到”自己躺在棺槨中的身體被推進焚化爐,他的摯愛親朋在為他哭泣;而他的靈魂則在被牽引時感知到某種強大的規則,令他得知他的死亡和重生都不可逆轉——他回不去了。

    記憶戛然而止,吳疾當下隻覺得不可自控,渾身顫了顫。但他優秀了許多年,早已習慣於作為一個強大的存在,才呆坐一刻眼神就又清明起來,自然而然地想到:規則讓你幹嘛就幹嘛,那規則讓你吃shi你吃不吃?

    這些念頭轉完,吳疾就又是那個吳疾了。神仙妖怪、次元穿梭都是將來的事,為今之計也隻能是暫時好好扮演一個女童。

    瑪德,他居然都能想出“為今之計”這麽高深的成語了!

    正在這時,車簾子突然被外頭人一掀,山羊須賊眉鼠眼地探進來,衝苟娘子道:“這孩兒果然不是那村漢的閨女。他家是剛遷到喜鵲塘的流民,剛好趕在亂軍後頭,在死人堆裏找到了這孩兒,見其容貌好,便養了個把月,想送到咱們這來。”

    這就是一樁無頭公案了。苟娘子心底一喜,道:“封了他的口。”

    山羊須忙應了,下車時忍不住又看了吳疾一眼。

    甭管什麽年代,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都是一樣的。吳疾看到山羊須飄過來的這一眼,立時讀懂,心裏反射性地罵了一聲“孽畜”,隨即斷定這事有點邪門:他也許未必隻是那個車夫嘴裏“好看的屁孩”那麽簡單。另一則,看這倆人就買賣兒童一事上對答時的熟練程度,十分可疑啊……

    他打眼看了看車廂裏,也就一個水盆能當鏡子使。但苟娘子的胖手緊緊攬著他,不像抱孩子,倒像是揣著一兜金元寶,他若稍想動彈,免不了和對方攀談。他現在隻想多聽少說,又十分抗拒和古人嘮嗑,隻好暫時作罷。

    好在過不多時,外頭車夫吆喝著把選中的村童趕上另一輛牛車,這便開拔回府。吳疾這才明白原來後麵七、八個人要同擠一車,自己則和苟娘子坐一車,待遇差別頗大。期間趁無人時,苟娘子又逗他說了好幾回話,翻來覆去的還是“你叫什麽”、“可還記得你家家(父母)”,他一概不回,做一株完美的沉默呆逼。苟娘子隻當她驟離養父母嚇著了,試了幾次無果便悻悻放棄。

    車簾紮得嚴嚴實實,看不見外頭的情況,一路上無聊到屁股朝天。吳疾心神不寧之下,不覺竟然睡著了。如此睡睡醒醒地顛簸,到了第三天黃昏,吳疾在睡夢中教苟娘子叫醒,抱下了車,結果被眼前景色唬了一跳。

    他原本住的那套二環內的天價房子,號稱平時吃完飯遛彎兒,走不兩步就能日常刷一波故宮副本。彎兒他確實沒少遛,故深覺故宮威嚴有餘,震撼度好像妹有那麽高。他對古建築最高規格的認知皆緣於此,沒想到眼前所見,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

    隻見一扇大門紮進眼裏,襯一排幾乎望不到邊際的玉牆,看不出比故宮大還是小,精致度卻見所未見。吳疾以屁孩的短腿站在這扇威儀不減野趣的門前,肚裏那些“雕梁畫棟”之類匱乏的成語不足以形容萬一。

    這大門口同古裝劇裏演的完全不同,首先沒有傻不拉嘰掛塊“xx府”的匾額,也沒有在門廊下栓一排印著姓氏的燈籠、放倆石獅子之類,唯有迎頭兩道巧奪天工的飛簷,騷氣地拱衛巨大門扇,門扇上鬼斧神工地繪就兩隻色澤雪白、似虎非豹的走獸,雖筆走寫意,神態竟似活物般顧盼生威,各自足踏祥雲、身周環繞奇花珍禽,不一而足,色澤鮮妍璀璨,細節處逆天到花葉、毛皮都是一筆一筆畫就,秋毫分明,每一筆顏色竟都不同!

    最牛皮的是這畫似乎還具備超自然力量,畫上花草隱隱隨風而動,細看仿佛還在搖曳。

    玉白飛簷上頭盤繞著一種奇妙的爬藤植物,枝蔓皆是紫色,上頭開著一種頗神異的紫瓣白心小花,在夕陽光照下透美似琉璃雕成,光華晶瑩。這植物盤到牆簷上就逐漸垂下來,綴出一簾奇妙的藤幕,遠遠看去玉牆紫幕、門畫靡麗、夕日搖光,簡直是實體特效的仙宮。

    吳疾和苟娘子所乘牛車放下他二人就徑自去了,後頭那輛裝了十數個村丫兒的牛車也牛不停蹄,跟著去了別處。吳疾的待遇似乎已經與這些普通村丫完全分隔開來,苟娘子親力親為地抱著他,徑自溜著大門扇旁的牆根兒走了幾步,鑽進那道紫藤幕,赫然露出掩在其後的一道小門。

    於是□□來了:原本天氣尚有些旱熱,結果兩人甫一湊近紫藤,便有沁人涼意襲來。穿過簾幕,簡直是兩方天地,牆內氣溫不冷不熱,連空氣濕度都增加了不少,將悶人的熱浪隔絕在外。吳疾被習習涼風吹出一個激靈,從震撼中回過神來,回頭看了眼那紫藤:擦,怪不得圍著牆爬,原來是神仙妖怪版的中央空調……

    眼看就要進得門裏頭去,他隔著一條規整的馬路往對麵看了最後一眼,情狀與先前那個荒村截然不同,有規規整整的建築林立,且道路橫平豎直,才知道這宅邸確實隻是一方大到出奇的豪墅、而不是城池。也隻看到了這些,視野就被搖曳的紫藤幕遮住,苟娘子抱著他徑自竄過小門進了府邸裏頭,隔絕了外麵的景色。

    出於某種原因,苟娘子把他腦瓜按在肩上,盡量不露他臉。吳疾視線雖被遮擋,但在她行路的顛簸中偶爾能插空看到一星府內情景,所見隻能用“牛皮”兩字概括,神特麽回廊十曲八彎、珍花從立、清風挾香,各種無可名狀的華美古代園林意趣乘以超自然力量一萬遍!

    苟娘子腳下不停,繞過幾隻棲在回廊欄杆上搔首弄姿的白孔雀,奔向一個小角樓,幾個妹子正在裏麵喝茶吃點心。吳疾終於覺得自己的智商有了用武之地:這幾個女孩服色遠不配外頭奢靡華貴的園林奇景,應該不是此間貴人,而是仆人之流。

    妹子a見了苟娘子,假笑著站起來,“喲,苟大娘怎麽來這兒了?”

    苟娘子使一個托馬斯回旋二段、亮出吳疾直奔主題:“驪珠姑娘看看這孩子,可去得天香苑?”

    驪珠湊到嘴邊兒的瓜子還沒待嗑,就從指縫裏溜下去掉地上了。她圓睜雙眼瞅著吳疾的臉,嘴還微微張著,顯見五秒之內是合不攏的,自然也講不出話了。

    於吳疾,注意點就不一樣了:苟娘子這時對答所用的竟然是另一種語言,發音與先前村民的方言頗為不同,但他一樣聽得懂,應該也會說。

    苟娘子見驪珠已呆逼,身上隱隱散發出一股勝券在握的氣質,連掂著吳疾的胖胳膊都舉重若輕起來,“驪珠姑娘?”

    驪珠這才回過神,“這孩子是從何處找來的?”

    苟娘子嘿然道:“此事須得我與夫人當麵稟明。”

    驪珠聞言不置可否,又堆起一個假笑,指了指房中另外兩個仍在呆逼的小丫鬟:“也好,教她們帶著這孩子先去天香苑梳洗,您跟我來。”說完也不等苟娘子回話,一擰腰肢走了。這話聽著就像是發了通行證了,苟娘子趾高氣揚地跟了上去。

    吳疾看出這兩人在職場上應該處於微妙的競爭關係,正對自己的未來有些疑慮,那邊廂領導一走,房中剩下的兩個小丫鬟齊齊圍過來看他。

    一個說:“這麽小的孩子,真是邪門,竟長得不像真人。”

    另一個說:“苟大娘不是去喜鵲塘買下人了嗎,哪裏弄來這麽個寶貝疙瘩?恐非尋常人家的孩子,怕不是來路不正……”

    “現下外頭打得一團糟,咱們繡州變成一片焦土,天家都改名換姓了,管她在前朝生來是什麽天仙貴女,一樣的命賤不值錢。”

    “唉,也不知苟大娘能討得多少賞?便宜她了。”

    “我看未必,這孩子能不能留下還得常媽媽點頭。”

    兩個丫鬟你一言我一語,一人一邊領著吳疾往外走。

    短短半日不過,吳疾已經被毫無人權地易手兩回,行文上更是脫胎換骨,就連心音都古色古香&架空曆史起來。他咀嚼了一下兩個小丫鬟的對話,想:原來自己現在處於一個戰後重建的時代,這也就不難解釋他剛來時看到的那種可怕窮酸的世道了。另一方麵,薛家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就顯得非常可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六六六,他剛剛是不是又靈活運用了一句高難度的文言文?

    但這裏畢竟是個神仙妖怪的世界,許多事並不能以他所受教育裏的常識一概論之。他回憶起苟娘子言語間曾透露,薛府夫人仿佛有個能夠供應超自然物品的“成仙的娘家兄弟”,這是不是說明,薛家擁有強大的超自然人脈,能夠在亂世中維持其富貴的生活和人身安全?

    吳疾一邊思忖,一邊邁著他的兩條小短腿,跟著兩個小丫鬟一路走得磕磕絆絆。作為一名可能會讓獵頭升官發財的稀有人才,他在苟娘子那裏能得到不俗待遇,但擔當遠程快遞員兒的這兩個小姑娘可不會有什麽憐憫之心,不把快遞摔出什麽三長兩短已經仁至義盡了。

    好在這段路不長,穿過角樓後頭一道不起眼的垂花門,往裏赫然是一方院落。這種內院反而有匾額了,正是苟娘子嘴裏的“天香苑”。吳疾看著那塊匾額,又得到了一個重要信息:他認字!

    對比之前所見村民的文化程度,沒準他還真是個倒黴孩子,出生於亂世裏的富貴人家,僥幸被從死人堆裏扒拉出來,結果被賣到一個可疑的大富之家裏。那這個看臉挑人的天香苑又是個什麽地方?……總歸不會是個好地方。

    兩個小丫鬟在外頭喚幾聲,天香苑就迎出來一個老媽子,見了吳疾的臉自然又是呆逼,同兩個丫鬟交接過了,便領著吳疾左拐右拐,走進一間家俬俱全的小屋,囑咐他在此稍候便匆匆出門落鎖,沒有給他太多觀察環境的機會。

    吳疾作為一個富貴鄉裏出生的精英,智商再一次夠用了一把:這小屋設施等級雖不及外頭園林奇景,但也相當不錯了,好像屬於五星級酒店裏的不含早標準雙床房,絕非一般員工宿舍。

    他扒著窗框看了一眼,見那老媽子走遠了,立刻爬到屋裏梳妝台前的矮凳上,去看鏡子裏自己的模樣。他已經受夠了旁人嘴裏的側麵描寫,急需眼見為實。

    這鏡子並不是電視劇裏常見的昏黃銅鏡,而是一麵明亮平整、映得人纖毫畢現的鏡子。拜此所賜,盡管有了心理準備,吳疾還是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

    鏡中映出的幼小女童,像是五、六歲年紀,衣衫襤褸、身上臉上也有些髒汙,但不掩肌膚瑩白,兩腮透粉,眉眼如漆。平常屁孩沒長開,五官自然不分明,再好看的,說一句可人愛也足夠了。但這小女童遠非一般屁孩可比,竟不知道如何用“美麗”之外的詞去形容才好。

    五官之美,以雙眼為先,而“她”掀起眼簾來的一瞬間,實在震撼:恰逢窗扇外有一隙陽光,映得她纖稠睫毛仿若錯金蝶翼;那一隙光又拂過她一雙明眸,最終沉入她璀璨流轉的眼底。饒她是個稚童,並未有什麽多餘的眼神,但卻能生生把人看得生出百轉千回之意。

    沒錯,吳疾竟然能對著鏡子看蘿莉(自己)、硬是自己把自己給看得“百轉千回”了。

    這樣一雙眼,長在這樣一張臉上,一切歸納美人特征的前人之言竟都不大適用,誰讓這屁孩五官的每一毫厘線條都生得不偏不倚,仿佛能覷見萬千美人的影子,但又美得獨一無二、一點短處都挑不出來呢?

    這個六、七歲就能這麽驚豔的屁孩,讓總裁愛上受精卵這種江湖傳說都變得可信,甚至能撼動王祖賢的江湖地位。

    ……可吳疾隻想撼動王祖賢的芳心,並不想撼動王祖賢的江湖地位。

    如果他內裏靈魂真是個女人,這種時候肯定會對著鏡子狂喜亂舞,可惜他不是。

    他內心翻江倒海地觀察著鏡子裏的臉;這張臉越是將女人的美妙體現到極致,就越提醒他自己已經失去了重要器官的事實。

    是,男人都喜歡美女,他也喜歡。可他不但喜歡美女,還喜歡吃五彩大拉皮呢,但是誰特麽願意睡一覺早上醒來發現自己的臉突變成了五彩大拉皮?

    他此刻明明該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可映在鏡子裏卻依然是個沒有死角、柔弱無助、吹彈可破的美麗事物。

    殘酷的真相終於擺在眼前:

    他似乎成為了一個絕世(屁孩)美人。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說了!我目前先隔日更哈屁屁們!

    看上一章的評論,諸位小萌胖們反應很不錯,似乎都很喜歡雙腿間少了一豎的男神啊!

    哈哈哈哈哈哈!這次也請用力的在評論區愛我!!你們的愛是我的動力!!!好吃的留言就是正確的催更姿勢啊我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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