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十不像尊者(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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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草露出狂熱到甚至有些猙獰的表情, 抬手解下頸間菩提子、套在手上, 衝白鹿歸喝道:“陣眼已破, 十不像尊者既出, 白公子現在回頭, 猶未晚矣!”說著朝地上巨獸頭顱笑道:“尊者稍安勿躁!”
巨獸仿佛能通人語,聞言緩緩閉合了那張萬千鬼哭的巨口, 一時間噪音慢慢止歇了,它滾圓的眼珠子再度骨碌碌一動,口鼻間猛地噴出一團濃稠霧漿,一頭灰黃的長毛突然簌簌而搖,唰啦啦地變成了一簇簇深藍色的鱗片!
如果說剛才它還有些像是尚存一點猛獸威嚴的震門猻,待這些鱗片頃刻間覆蓋了它整個頭顱, 它就已經完全變成了一隻模樣詭異的蜥頭怪物, 令人觀之隻會生出有些反胃的感覺了——這些深藍的鱗片泛著朦朦的反光, 一張一合, 仿佛還在呼吸。與此同時, 天上通紅的日輪也蒙上了一層幽幽綠光,方才還熱浪滾滾的天際突然又飄起了斜斜的細雨。
吳疾在萬千鬼哭灌耳的餘痛中,昏頭昏腦地遠遠地看著這隻巨獸的變化, 隱隱想到了十裏不同天詭異天氣的成因:或許這隻巨獸一呼一吸之間形態的改變,正是天候畸變的禍首,沒準它的每一種形態都對應著一種惡劣的天候。它被稱作“十不像尊者”,應該也是照應著這個特性——
半空中遙遙傳來白鹿歸如白月掛霜似的聲音:“這畜生才隻鑽出個頭來,陣眼怎麽就能叫破了?”
話音落處, 一柄飛劍衝破天上的光幕,衝燈草流星般地飛刺而來!
燈草動也不動,伸手攀上了吳疾的脖子,手指掐住她咽喉,長聲道:“白小公子注意了!”
飛劍便在堪堪刺到燈草近前時,驟然於半空中打了個回旋,重又飛向來處;婁椿和白鹿歸同時持劍穿雲而落,前者回到燈草這一邊,後者則徐徐浮在不遠處的半空中,與燈草相對而立。
十不像尊者一雙巨眼疾動,視線死死追著空中對峙的數人,龐然的獸臉上同震門猻十分神似地流露出類人的渴望神態,仿佛在掂量要如何下口似的,頭顱不斷搖擺,做出一副想要掙紮著從土裏爬出來撲咬的姿態。
婁椿離得近了,吳疾看得分明,她手握的那柄青芒長劍,竟生生地豁裂出一條長長的缺口,劍芒衰落,眼看就要不行了;而白鹿歸那邊看起來也不好過,他手中長劍完好,握劍的右手衣袖卻被一截兩斷,露出一段小臂,上頭落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自嘀嗒淌血。
旁人看了都要心顫的傷口,少年卻渾不當一回事,眉頭都未皺一下,盯著燈草冷冷道:“你們做的好事,戕害無辜人命,原來是為了拘納生魂,喂養這穢物?”
燈草不置可否道:“看來白小公子也知道要破此鎮,需要用活人性命一百整去填?我先前已為尊者奉上了七十九品生魂,如今也不過隻差二十一品,就能令尊者得脫大鎮,重見天日。可歎白小公子來得巧也不巧,巧在今日正是我最後一遭哺喂尊者,加上此番燈火哨子裏收來的新魂,正好為尊者續滿餘下的二十一品;不巧在此事已成定局,已往生的那七十九人,白小公子就是想救也無從救起了。”
吳疾被燈草卡著脆弱的喉嚨,頸間被他剛才摘下來套在手上的冰涼菩提子鉻得微痛,聽了燈草這番話,心裏發寒:一百個無辜死者是什麽樣的概念?聽來不過是個數字,可如果真有一百個活人站在麵前,少說也能站滿了一個小操場。他想到魯老板和一路照顧自己的那名車把式,體內真力湧動,竟然衝開了身體裏那股蜇人的寒意,喉間熱氣一湧、麻木感稍退,先前仿佛被凍住的聲帶仿佛解了凍,令他咳嗽出聲。
他咳了幾聲,問燈草:“等一等,所以魯老板他們,還有先前十裏不同天裏失蹤的人,都是你殺的?”他想起之前駝背女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為了尋找先前失蹤的兩不幫幫眾,才二進十裏不同天,不由後背又是一陣惡寒,“魯老板的車隊,從一開始就是你和那個駝背串通好了故意引進來的?”
她初時開口,聲音破碎柔弱,幾如天鵝折頸,後來越說越順,聲音越發動人。燈草聽見她開口,先是一怔,捏著她喉嚨的手指自自然然地鬆了兩分力,見她黑潺潺的雙眼望過來,勾唇道:“小娘子看來是好些了。”
他這樣說著,竟鬆開了卡著吳疾脖子的手。可他明明鬆了手,吳疾卻覺得頸上壓力不減,垂眸一看,燈草的手雖離開了,落在他頸上的手影竟然還在,黑黢黢地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印在他的脖子上,作出一副卡頸的姿勢。
燈草騰出這隻手來,在自己衣袂落下的陰影中輕輕一拂,竟又從裏麵拽出個大活人來,正是駝背婦人鸚娘。他這一手影子裏藏人的本事,如今是從自己身上的影子裏施為,更顯得這一幕格外獵奇,仿佛一個人身上生出另一個人來似的。
鸚娘被他拽了出來,立刻扒在他背後瑟縮著道:“檀郎要我出來做什麽?”
燈草柔聲道:“這位小娘子看來有話問你呢。”
他的神態語氣,倒像是聽吳疾的命行事似的。鸚娘聽得也是一愣,不解地看了看吳疾,尖聲道:“她要問什麽,關咱們什麽事?檀郎快扔她下去喂尊者便了!”
鸚娘說完這話,燈草卻不發一語,仍是那樣溫柔地看著她。鸚娘被他看得一個激靈,倏地避開他的眼神,衝吳疾罵道:“臭丫頭,你死到臨頭了還多嘴多舌地問個屁?不錯,先頭失蹤的那十幾個幫眾就是我騙進來給檀郎供奉尊者用的,我再回去隨便編幾個謊話,勸幫頭雇人來找他們,來個小魚釣大魚!檀郎神通廣大,能號令尊者,若不是你和那個紮手的臭小子,你們本也活不過今晚,就要被尊者的人麵神通給拖進地底下去的!”
燈草微笑道:“哪裏,大事竟成,還是多虧了鸚娘的一半功勞。”
鸚娘期期艾艾地住了口,看向燈草。燈草笑意更濃,“不過如今還有最後一件事,少不得再借鸚娘的力。”
鸚娘茫然道:“檀郎說的什麽事?”
燈草道:“就是這件事啊。”說著伸手罩在她臉上,五根玉白的手指分別輕輕點在她額頭和雙頰間;鸚娘還保持著那副訝異的神情,倏地整個人就僵硬著不動了,雙眼逐漸暴突出來,瞳孔劇烈地顫抖著,仿佛正在經受著極大的痛苦一般。
燈草臉上笑意愈濃,按住她額心的中指倏地微微一抬,指腹上黏著一絲棉絮似的乳白細線——他慢慢地抬起了手,動作就像是在往外拉著什麽似的小心翼翼,那一絲白線被他越拉越長,而他的食指和無名指,則從鸚娘的雙眼中“拉”出了一模一樣的白線。
待那白線被他拉出寸許來長,他突然合攏五指,狠狠一拽!
隻聽一聲令人頭皮發炸的長聲幽哭,鸚娘的瞳孔驟然渙散,猶如被扭了脖子的家禽一般頭顱猛地後仰,整個人朝後跌去;燈草手上赫然拽出一抹團團簇簇的光團,那聲幽哭正是從這光團裏發出的;這光團不斷地翻滾著變換形狀,時不時現出幾汪酷似人五官的黑洞,發出既像人聲、又不像人聲的哀哀哭嚎之音。
鸚娘驚恐的表情猶掛在臉上,麵色青灰,已然沒了呼吸,同魯老板等人死時的情狀幾乎一般無二。燈草毫不在意地將她已經萎頓的身軀一撥,扔了下去,手中把玩著那簇光團,還不忘同吳疾溫溫柔柔的解釋:“小娘子看一看,這就是剛剛離體的生魂了。”他曲指一彈那仍在嗚咽的魂光,語氣愛憐道:“你丈夫雖形容猥瑣,對你可是愛逾性命;你這小幫派一門上下雖非良善,畢竟也待你不薄,把你從一個小駝背養成了大姑娘。可歎你竟也願意為了我這麽個人去害他們的性命,如今便同他們一起做個伴,算是還了你的債罷。”
燈草說完這話,拈起那魂光輕輕一壓,也不見他如何施為,一團哀哭的生魂驟然縮小成了一顆雪白的菩提子,被他串到了手上的菩提串裏。
——眼見這一幕,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些看似玉雪可愛的菩提,竟然都是人的生魂所化。吳疾真是要被這種別具一格的變態方式給惡心得腦門冒煙了!
正在這時,地下突然暴起一聲悶響,吳疾循聲望去,原來是十不像尊者見燈草拋下了鸚娘的死屍,晃晃頭顱,張嘴去銜!它身形一動,又將黃土地麵拉扯得轟轟作響,雖暫時不能將身軀拉□□分毫,但看著也十分岌岌可危!
婁椿望了燈草一眼,視線掃到他懷中的吳疾身上,寒聲道:“還差一品生魂,你還在等什麽?”
燈草道:“小娘子何辜,若能取得白小公子生魂,豈不兩全其美?”
婁椿冷笑道:“你這個人,果真淫性難移,從前是見了美貌女人便走不動路,如今連小孩子也一並不放過,看來又是憐香惜玉,舍不得了。你想取白鹿歸生魂,就自己去取。他身負伏龍詔,還能拚著一隻手毀了我的劍,我可打不過他。”
燈草不以為忤,搖頭道:“椿娘又說氣話了。本就不必椿娘親自動手的。椿娘來抱著小娘子,待我去罷。”
婁椿麵露嘲諷,不置一詞,從燈草手裏接過吳疾。隻是還不待燈草抽手,她突然將燈草手上纏著的菩提劈手捋了下來,身形急退,飛掠到十不像尊者頭頂正上方,將吳疾連同那串菩提一起拋了下去!
白鹿歸從方才起就一直沉默著蓄勢待發,見狀立刻飛身直墜,追著下落的吳疾而去!婁椿早有預料,手中長劍出鞘疾飛,仿佛垂死之人回光返照一般,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絢爛靈光,於半空中去截白鹿歸——
白鹿歸舉劍去砍婁椿攔路的飛劍,那柄長劍再承托不住這雷霆萬鈞的一擊,在這驚豔萬華的爆發過後,竟硬生生被少年手中長劍斬成兩截,神光消解,化作彌散的光粒與鐵屑!
可人於高空中下墜,千鈞一發,哪怕隻是些微阻滯,也足以令情勢天翻地覆。也隻是這麽一斬的功夫,白鹿歸原本已接近吳疾不過一丈之遙,這距離又瞬間被拉遠了許多!
吳疾自從體內真力衝破了一部分肩頭劍傷的寒意、讓他恢複說話能力以來,一直默默催動氣海,試圖讓身體也能重新活動起來。早在被燈草易手給婁椿時,他已稍微能動一動,正暗自蓄力,想趁其不備做些什麽,沒想到這就被大頭朝下地扔下來,一時間渾身都被失重的感覺盈滿,心髒仿佛都要衝出胸腔!眼看下麵十不像尊者的巨口就在眼前,擎等著在叼他這口肉,他人在半空中,下意識地握緊了小羹湯——
他先前就覺得這玩意有點像震門猻的高配版,因此一閃念間,曾經想過刀裏那隻蠢雞會不會能派上用場。這個念頭也確實是死馬當活馬醫了,畢竟照這個高度摔下去,先不說小羹湯能不能發揮餘熱,恐怕也不用這頭尊者把他怎麽樣,他自己就能直接摔成一灘字麵意義上的“小羹湯”。
而就在他於急落間頭腦一片混沌之時,卻忽然覺得身體一輕,下落的勢頭竟生生地刹了車!
這種感覺同之前小鹿帶飛時極其類似,仿佛身體變成了一個能灌風的容器,地心引力都成了過去式,周身毛孔無一不是輕飄飄的渾沒有重量。吳疾心中一震,下一刻眼前忽地掠過了一片雲——
——不是雲,而是一片輕飄飄的雪白衣袖。
這衣袖下頭,伸出一隻似曾相識的手,輕輕托住了他的胸口;
腦後隨即傳來一道也是似曾相識的聲音。
“……小檀越,我早說過你到了外頭,會有性命之憂的。”
那聲音娓娓說著,似在歎息。
作者有話要說: 燈草:媽的我好像看到正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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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題外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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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久等啦……我今天早上終於退燒了,連續發燒了四天,最高燒到了四十度,我已經很多年沒生過病了,沒想到真是病來如山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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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燒期間,癱在床上頭疼欲裂,掙紮著想著給大家報告一下情況來著……本來以為按照大**現狀,我連續四天沒有更新,大家會頗多怨言,但沒想到時隔多年,我評論區的天使們始終畫風不改,都在安慰我,說會等我,我真的爆炸感動……大家給我的治療意見,我都好好看過了……媽耶,兩眼一包淚……寫文這個事情,說起來最大的收獲果然還是你們這些精神食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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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一退燒,我就努力的碼字碼字碼字了!要是有寫的不周到的地方,請……請原諒我是個初愈的病人,繼續和藹地鼓勵我_(:3」∠)_(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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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既往,感謝諸位大寶子的退燒藥錢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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