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襄寧鎮鬼醮(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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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盜章節, 購買比例高於50%或72小時後將自動轉為正常內容  二則人賭博時,從不預見自己的失敗, 否則就不敢下最大的籌碼。|但吳疾喜歡在做任何決定之前,把自己成功後的牛逼閃電和失敗後的絕境一起預演好。

    在做沒後路的事之前,能確定失敗後哪怕慘成狗也不會後悔,這膽量才算是膽量。

    他快速消化過光頭的話, 幾秒內就決定這車能上——以光頭的老實,說是強,那就是真強。能唯我獨尊七日,事後還不會七竅流血爆體而亡,已經很不錯了。假使這世上真有能一夜之間跳級變成絕頂高手、還沒有時限的法門,那平常人還苦練武功幹蛋?

    說是七日高手,其實前後滿打滿算總共大半個月。古代人興用七七之數, 很科學!這時間已經足夠讓他做很多事了。

    如果給了他這三個七天, 他還半路夭折,那也是注定他該著,死得不冤。

    吳疾閃念裏想過一遭,立刻不再追問,畢竟他現在是真的小白, 再和光頭聊一聊武功原理、天文地理、你哪個門派的、你到底是不是和尚、我想修仙去哪拜師,那時間就嫌長了,興光園的下人還不嚇得篩糠?反正光頭人就在薛府,可以改天再問。所以他幹脆道:“就這麽辦。”

    素蟾應聲道:“好。小檀越,注意了。”

    吳疾想象力有限, 原本腦子裏轉的是電視劇裏大俠以手抵背、傳個功力、腦袋冒煙的情景,又或是耳提麵命、給一套心法之類,結果兩者都不是。

    就見這臨水而立的光頭,微微垂了眼、眸光驟沉,方才與吳疾說話時那點鮮活氣盡去,又像是鵬鶘樓上初見時那個無愛無憎的世外人了;

    他並著食中二指,抬起手,在額間驟然殷紅如焰的朱砂痣上微微一點,一身如雲衣衫無風而動,足下水麵倏地泛開一圈漣漪——

    這輕輕一點罷了,他回過手,雙指銜著一抹朱色,徐徐印在吳疾額頭正中。

    ……

    常有文學作品裏愛比喻“心弦”長、“心弦”短的,可人心裏真長著弦嗎?

    吳疾隻知道,他心髒裏仿佛真有一根弦,隨著這微涼的一指,嗡地一聲,震開了他的胸口。

    他臉上驚訝的神色還來不及收,腦中的意識就一瞬間死了,整個人直直地向後倒去。

    他方才還鮮活的雙眼,仿佛也一瞬間跟著死了,瞳仁潰散成一汪黑潭。

    這感覺有些熟悉。

    吳疾掙紮在一線靈光裏,突然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這不是他那時“死後”,無根無萍地漂浮著的感覺嗎?

    這念頭一起,一陣突如其來的沒頂劇痛,猛地紮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

    沒有傳功,沒有麵授機宜,什麽都沒有。

    所謂的七日武功,原是不用學的,說通俗點……大概是暴力灌進去的。

    吳疾頭一次悔恨起自己又“活過來”這件事。

    他為什麽沒有在那時隨心而動,幹脆被光頭一指戳死呢?

    ……他似乎真的看到了火。

    ——那是一星炎熱紅線,從他頂門天靈貫入,一瞬綻放開來,猙獰洶湧地灌入每一根血管、直達他身上所有能感知痛苦的神經,就像是一株狂暴的植物紮下了瘋長的根,又一瞬間將所到之處都焚毀,再新生、再焚毀。

    吳疾的身體裏當然沒有長出第三隻眼睛,但他就是“看”得到這一切,還被迫在這殺人的疼裏記住這火從哪裏來、往哪裏去,何時快些、何時慢些。

    吳疾在劇痛中總算了悟:

    ……那不是血管,而是所謂的“經脈”。

    原來人真有“經脈”這東西。

    每一處被炙熱紅線貫通、點亮的經脈,都給吳疾帶來前所未有的疼痛。

    疼痛是人類的自我保護機製,它是對危險的示警。那要是疼過界了呢?總算大腦還有保險絲,能讓你暈倒。

    但吳疾無法暈倒,因為他本就不是“醒著”的。

    他在自己的識海裏,而他現在所看到的一切,就是他要達到目的所必須學習的,所以他也必須清醒。

    他感覺到自己就像一團被扔進了攪拌機裏的棉花,四分五裂過後再拚合好重新扔一次,周而複始。他有幸得見在疼痛一事上,竟然還有這種未知的領域——太疼了,他的思維像在被鐵錘鑿,這疼痛狂躁不講道理,刀砍、斧劈、刮骨、揭皮、小腳趾磕到茶幾,他能想到的花樣尚不足形容這疼痛萬一!

    他疼得想咆哮、想尖叫,可這是他的意識,意識沒有聲帶;他想破壞、想借由發泄氣力而轉嫁疼痛,可意識也同樣沒有手和腳。

    這可怕的疼痛裏還有更可怕的癢,就像千萬隻螞蟻簌簌爬過皮膚、又用注入了毒素的牙咬下去似的,癢得甚至比疼還能殺人——那是他被打碎又重鑄的經脈愈合所來帶的癢——傷口愈合當然癢,可他卻是在一瞬之間受傷了千萬次、又愈合了千萬次,將這種癢濃縮在極其有限的時間裏,每一秒都像是他的大限。

    吳疾終於明白光頭那句“忍不得就不要苦捱”是什麽意思了。

    這得是多畜生才能捱得過去?

    這個光頭為什麽能說得那麽輕鬆?

    吳疾在疼痛中歇斯底裏地想著。

    他不得不忍耐,因為他得到的不僅僅是一口真力、一副全新的身體,還有一種嶄新的知識體係。

    ——流淌在經脈裏的紅線不斷擴散,每到一處就點燃一處,終於將整一副筋脈都點亮,以吳疾的視角看來,就像一株詭異的、枝杈血紅的樹。而這枝蔓重重的“樹”上又結出了“果”,大大小小的紅色氣團從“樹枝”的分岔處和“樹梢”上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攪動著吳疾的五髒六腑,就像是一個個高速旋轉的小型渦輪刀葉扇,把他的身體連同理智絞得粉碎。

    吳疾在瘋狂中又遲滯地看懂了,那一個個正在攪動他血肉的氣團並不是什麽果實,而是他體內正在被充能的穴點,在隱晦地為他展示一種新力量的運行脈絡。

    而就在他了悟的一瞬間,他眼前又浮現出一股股幻象,那是無數駁雜的武功招式,一一印入他的腦海。

    吳疾又有了新發現:人在度秒如年的疼痛中,竟然真的騙過自我對時間的功能性感知,讓他能輕易地看清每一道眼前的浮光掠影。時間變得似乎極慢,這一招似乎在他眼前停留了一萬年,才演起了下一招——他竟然也都在疼痛的刺激下記住了。

    在許多許多個“一萬年”後,他體內的火終於溫馴下來,汩汩地匯入一團氤氳的明亮氣團裏。

    吳疾本能地想,這大概是氣海。

    ……不打問號,因為他疼得連疑惑的情緒都欠奉。

    遠遠看去,星星點點的穴位、忽明忽暗的經脈、緩慢輪轉的氣海,神似一方微觀的宇宙。

    ……

    薛暮凝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

    她床邊守著的丫鬟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小娘子總算醒了!小娘子,你看看我,你看得到我麽?你聽得到我麽?”

    床上的女孩,鬢發濕透,一縷縷貼在額前,睜開的雙眼沒有焦距,模樣青白得有些駭人。當然,平常人隻是駭人,她這駭人是美的一種,她這病態也是美的一種。

    吳疾的意識這時才姍姍來遲的甦醒,重新接管了這具疼得失了魂的身體。動一動指尖,發覺那疼痛帶來的絕望和憤怒還殘留在意識裏,身體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沒有任何不適,別說痛了,頂多隻有一點點久臥後肌肉的鬆弛感。

    他胸口陡然生出一股絕境過後又複生的顫栗。這算是“忍過來”了嗎?

    ……牛逼啊。

    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這麽邪門的武功大魔法——

    這光頭還真不是吃素的啊!

    就是有點三棍子打不出一悶屁來,前頭怎麽也不預告一下傳功是這麽個傳法?點一指人就死一回,這可不是小事啊。

    耳邊那丫鬟還在嚶嚶地喚他,吳疾這才舍得看她一眼。這小丫鬟正是幾年前他使詐上捕星台,被他騙去傻乎乎的拿披風的那一位。也不知道這小女孩是不是合該倒黴,這兩回他有點動作,都輪到了她值班。

    吳疾疲憊地截斷她一疊聲的詢問:“好了,我沒事。”

    小丫鬟愣了一下,忙捂住嘴巴,小小地又叫了一聲,“小……小娘子可有什麽不適?”

    吳疾剛要說沒有,忽然覺出不對。他環視四周,皺起眉:“這是哪裏?”

    這個房間,與薛暮凝那布置得嬌嬌弱弱的“閨房”全然不同。月白天青的床帳席褥,一方同色香爐絮絮冒著輕煙,其味遠不似女人香那樣香甜沁人,反倒是似有若無、清中帶苦。窗欄、門扇雕畫的是威風的走獸,牆上掛的是寶劍寶刀,多寶格上放的是麒麟金犼,沒有一處能顯現出一點女人的品味。

    小丫鬟臉色一白,話也說不順溜了,慌忙道:“這,這是……”

    未待她“是”出個囫圇答案,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青袍銀綬、頭戴玉冠的少年手把著門扇,動作急了些,又想不著痕跡掩飾那點急。小丫鬟見了,忙迎上去,期期艾艾道:“大公子……”

    鳳目薄唇、身子頎長的少年,人半掩在門扉的陰影裏,眼風幽幽地落在吳疾的身上。

    ——居然是薛元顧。

    他心神搖動地順著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問她:“天香苑?”她聲輕語細,令他也不自禁壓下聲音,唯恐驚走了她似的。見她點頭,他勾了勾唇,又問她:“我是薛成璧。你不認識我?”

    女孩說:“我知道你叫什麽,你告訴過我了。我為什麽要認識你?”

    她說的話明明有些冒犯,但她神情認真,似乎真的是在單純發問,蒙著夜色的軟語更是讓人無法生氣。薛成璧笑了,“現在你認識了。你是如何從天香苑到了這裏的?”

    女孩道:“遊過來的。她們不許我出院子,我再悶下去,都要悶瘋了,就出來走走。我這就遊回去了,你別跟別人說看見過我。”

    薛成璧聽她說是“遊過來的”,正自納罕。聽到那句“不許出院子”,又心中微動,“她們為何不讓你出院子?”

    女孩盯住他,隔了一會兒,才說:“常媽媽說,外麵危險。”

    對你來說,確實是危險。薛成璧心裏想著,走上前去,衝女孩伸出手:“你不用遊回去。這裏有船,我送你回去。”

    女孩細細看了看他伸來的手,才牽住他。薛成璧握住這隻還有些微涼的小手,心跳竟都荒唐地快了些。

    他帶著女孩繞到浮亭後頭,那裏果然停著一隻小船,是供下人平時在湖上養護蓮花用的。他信步走到船上,拾起一根細篙,待女孩站定,才伸篙入水,輕輕一撥。隻見他袍袖無風自鼓,小船疾彈而出,向著天香苑去了;船身如履平地一般,分明破水而行,竟絲毫沒有搖晃。

    吳疾看得心下吃驚,抬頭見薛成璧正笑望他,因為演技有限,所以他還是頂著那認真臉,問對方:“你會使仙法?”

    不是他沒別的表情,而是他實在沒法撕臉撕到和真的小女孩一樣撒嬌,專注臉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反正隻要他是頂著這張臉、這個聲音開口說話,大概效果總是不會差的,旁人自然會根據他的臉,從他的對白裏腦補出諸多個人趣味來。

    薛成璧溫聲道:“仙法是修士的神通,豈是凡人都能學會的?我使的是武功,人人都可練得。”

    幸得剛從水裏上來,渾身上下本就沒一處幹的,也就掩飾住了吳疾見汗的手心。他看著船頭漾開的烹月蓮,那一捧捧蓮心光球飄飄然四散蕩開,真恰如碎月落星中打開一條路來,正如他這時胸中柳暗花明的一股恍然,以至於心跳漸漸加快。

    船行一陣,就到了吳疾所居小院的廊橋邊上;那小丫鬟竟還抱著披風,站在廊橋上瑟瑟發抖。發覺弄丟了小娘子,她本欲趕快去叫常媽媽,但又想自己闖下大禍、惶惶不安,一時間恐懼占了上風,竟不知如何是好。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單元真的不嚇人啦!大家不要怕!放心吧因為我本身也是個弱慫哈哈哈哈

    這幾天動身回家了,耽誤了將近半個月,奔波勞碌,憋了一肚子冤枉氣,事情到現在隻能算告一段落,後續還有一堆麻煩,隻希望剩下的小半年能轉運、順遂一些。

    也希望在看文的大家一切順利!愛你們!!!

    順便求留言治愈一下……嚶嚶感覺留言的大寶變少了好多……快來告訴我我寫的超級好嘛(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