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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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是很寂靜的,窗外有萬點星光, 窗內的一盞是裴向雀和陸鬱兩個的。
這叫人不由的心生溫暖。
陸鬱從沒和人提起過他年幼時的事情, 即使是賀原和心理醫生,甚至是前世的裴向雀都沒有。那時候他們雖然很親近, 耳鬢廝磨, 可相互並不了解, 所以最後有那樣的結果不令人意外。
他的病在差不多十歲才顯出端倪,那時候他身在國外,沒人知道也沒人在乎。等到陸鬱的病嚴重到被賀原發現到不對頭的時候,他已經長到了十六七歲, 被強壓著看心理醫生,也沒有哪個能撬開他的嘴, 讓他說出病因。
至於童年和母親秋子泓, 那是非常久遠的記憶了。
不過陸鬱的記性很好,從小早熟, 以前的事還記得清楚,此時麵對裴向雀充滿求知欲的眼神,頗有閑情逸致地回憶起了從前,“我的母親,她死得很早。”
不知為何,每當想起秋子泓的時候, 陸鬱總莫名地想要抽支煙。
裴向雀的眼睛眨了眨,他對自己的母親感情很深,所以聽到陸鬱的母親也去世得很早, 心裏也難過起來了。
陸鬱似乎是笑了笑,不經心地說:“別這樣,阿裴。我和你不同。她是在我九歲的時候死的,比你的母親要遲一些。而且,我對她沒什麽感情,也不難過。”
他打算把這段事當做床頭故事一樣講給裴向雀聽。
“他們的結婚源於一場來自意外的愛情,”這裏的“他們”指的是陸成國和秋子泓,陸鬱連一個稱呼都懶得說,“莫名其妙的,突如其來的愛情。”
裴向雀仔細地聽著,隻是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
陸成國和秋子泓相遇在大學裏。在這之前,陸成國是處處留情的花花公子,似乎是著了魔一般地喜歡上了模樣漂亮,成績出色的秋子泓。他追求了兩年,才哄得秋子泓同意和他交往。過度的興奮和征服欲衝昏了陸成國的腦子,他甚至在大學一畢業就和秋子泓結婚,隻是婚後的生活卻並不美妙。
秋子泓出生於一個普普通通的教師家庭,她不明白所謂豪門的生活是怎麽回事,沒有朋友,也不願意交這些背後嘲笑自己的朋友,無所事事的秋子泓隻好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陸成國的身上。
投入得越多,愛得越多,秋子泓越來越無法自拔地愛上陸成國。
而陸成國和學校裏不同了,他長大了,該承擔家業了,秋子泓卻不能幫他負擔這些重擔,還要無止境地打電話,詢問他的行蹤,他煩極了。
他開始後悔了,後悔那麽年少輕狂,不顧父母的反對娶了秋子泓。
愛情就是這樣,遇到不對的人隻會彼長此消,最後兩相折磨。
陸成國厭倦了這種生活,厭倦了秋子泓,又開始在外頭招惹花花草草。秋子泓的愛情得不到滿足,她也沒有能力滿足自己的**。
她不認為自己有錯,又找不到緣由,正好陸成國給了她一個現成的,因為她生不出孩子,所以他才會有情人,有私生子。所以秋子泓又去折騰孩子,千辛萬苦生下了陸鬱。
可陸鬱出生以後,陸成國也沒有半點回頭的跡象,他連陸鬱也不喜歡,因為覺得他是由一個瘋女人生下來的。
陸鬱輕描淡寫地接著說:“所以,她就真的瘋了。”
在長期巨大的精神壓力下,原本可能就有精神方麵問題的秋子泓真的瘋瘋癲癲了,她倔強而固執,覺得自己沒有一點錯,可又舍不得責怪陸成國,所以隻好怪到了陸鬱身上。
誰讓他來的那麽晚?才讓自己失去了陸成國的愛情。
裴向雀身體抖了一下,向陸鬱那邊靠了靠,吞吞吐吐地問:“那,那後來好了沒有?”
“沒有好,到死也沒有。”陸鬱輕聲回答。
或許精神當年的疾病是可以控製治療的,可沒有人願意讓秋子泓去看醫生。陸成國丟不起臉,讓外界知道自己有一個真的瘋了的老婆,他的情婦和私生子樂見其成,而秋子泓自己也不承認自己瘋了。
陸鬱回憶了片刻,“她總是發脾氣,睡不著,和所有人爭吵,最喜歡罵我,因為希望我比其他的孩子出色,還要出色得多。她發瘋的時候會想殺了我。小的時候學過繪畫,書法,很多東西,”他說到這裏時頓了頓,清點了很多才藝,似乎有點可惜,“隻不過沒學音樂。如果當時學了鋼琴,就可以為你伴奏了。”
裴向雀搖了搖頭,他其實並不很能明白別人說話時的感情,可卻忽然從心底升起一陣難過。
陸鬱一怔,朝裴向雀湊得更近些,“她偶爾也會好一些,清醒過來,那時候她會叫我離她遠一點,不要接近她。”
隻有那種時刻,陸鬱才能稍微地感覺到,她是自己的母親,將自己帶到這個世界上的人。
可溫存清醒的秋子泓實在是太少了,就如同清晨的薄霧一般,風一吹太陽一照,便散得了無聲息。
裴向雀揪緊了軟椅上的棉墊,他的嘴唇張張合合,像是思考了很久,卻不能說得出話。
這一番往事,是陸鬱刻意說給裴向雀聽的,一句話也不假,隻是模糊了許多秋子泓對待他的細節。
他想讓他的小麻雀為了他笑,為他哭,也為他難過。
或許對旁人來說這本該是痛苦的回憶,可陸鬱好像生來不同,體會不到似的。
“最後,她瘋的太厲害,隻能自殺了。她死了,在我九歲的時候。”
秋子泓確實是自殺,可卻選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地方,她那晚在全家的飯菜裏都下了安眠藥,然後吊死在了陸鬱的床頭邊。陸鬱睡得很好,他在清晨醒來,外麵是深冬,還下著雪,周圍都拉著厚厚的窗簾,他剛下床,卻看到一雙搖晃著的腿。陸鬱抬起頭,看到一張慘白的臉,他沒有尖叫,繞過了秋子泓的屍體,反而跑過去敲響了陸成國的門,說秋子泓死了,屍體掛在自己床頭。陸成國不相信,以為陸鬱在開小孩子的玩笑,繼續和陸輝說話。陸鬱沒有辦法,便找管家去了房間,管家差點沒嚇暈過去。
在秋子泓的葬禮上,陸鬱也沒有哭,他表現得若無其事。陸成國有些驚悚地發現,陸鬱好像和他的母親一樣,腦子都有病。所以在葬禮結束後,就迅速送陸鬱出了國,最好一輩子不見。
陸鬱在葬禮上想過,秋子泓死的時候是清醒的,還是瘋癲的。不過他想不出答案,無論是清醒的還是瘋癲的,她都吊死在了自己的床頭。
結果都一樣。陸鬱開始睡不著了,才開始隻是睡眠輕,有細微的動靜就會醒,到了後來愈發嚴重,入睡越來越困難。
不過這可不能和裴向雀說,要不然就從床頭故事變成了驚悚一刻了。
陸鬱撐著額角,似乎有些頭疼,“後來到了國外,才發現我可能遺傳了她,也患上了睡眠障礙。看了很多醫生都沒有用,不過,幸好遇到了阿裴。”
他必須要克製自己絕大部分的**,輕輕地抓住了裴向雀的手,十指合攏,認真地像是告白,“那時我擔心過,會不會也像她一樣,病情一步步加重,最後死在這個病上。我的運氣好,遇到了你。”
可惜裴向雀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前半段話上了,沒聽到情深意長的後半句,緊緊地握住陸鬱的手,指尖緊繃,掌心滿是汗水,喘著氣,急促又結巴地問:“怎麽,怎麽會死?看病,病醫生說什麽了?”
這種語氣在裴向雀身上是很不同尋常的,陸鬱反應過來,剛剛大約是逗急了,隻好彌補,“不會的,現在不會了。你想,我的母親才開始是因為睡眠障礙,後來才發展成重病。可我現在睡得著覺了,小麻雀,你為我唱歌。”
裴向雀在激動的時候,更難聽得懂話,陸鬱重複了幾遍,裴向雀才眨著眼,小心地問:“我,一直唱歌,陸叔叔的病就,不會嚴重了嗎?”
陸鬱鄭重地承諾,“不會的,永遠不會。隻要你陪在我的身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陸鬱的確很像秋子泓,陸成國沒有說錯。他遺傳了秋子泓的執著、固執、近乎瘋狂的占有欲。
裴向雀,陸鬱的金絲雀,籠中鳥,他最心愛的禁.臠。
陸鬱曾經用最極端的方式滿足自己的占有欲,可現在不同了。裴向雀死過一次,陸鬱自己也死過一回,重頭來過,他好像能夠克製這種執念,至少現在,他還可以。
雖然陸鬱安撫了很久,可裴向雀似乎還是被他的話嚇到了,急急忙忙地催陸鬱去睡覺。連對麵的房子都來不及趕回去,而是讓陸鬱上了自己的床,並且在睡前唱了很長很長的歌。
陸鬱本來想等裴向雀睡著後再睡的,可裴向雀的歌聲太清澈綿軟,他抑製不住困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裴向雀總算鬆了口氣,伏在床頭看著陸鬱側臉的輪廓,心裏一陣安寧。他想,以後不能再任由陸叔叔那麽任性了,明明知道自己生病了,還經常熬夜工作。
他希望他的陸叔叔能長命百歲,順遂平安。
作者有話要說: 小雀:想要陸叔叔親親,抱抱,舉高高!啾啾啾!
大裴:……你的臉呢!!!
小雀:難道你不想?
大裴:還是……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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