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齊汾的病例●夢境的掌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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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夢。
被鬧鍾吵醒時齊汾是崩潰的。
手機解鎖屏上“周六 6:50”幾個大字在無情地嘲笑他。
昨晚到底是怎麽睡著的?
睡著也就罷了!偏偏每天早上鬧鍾還會準時響,關不掉扔不遠,不離開循環豈不是永遠睡不了懶覺了!而生物鍾還讓齊汾醒來後就睡不了回籠覺。
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消極的斜靠在床頭,無精打采,實習都不想去了,早飯都懶得吃,反正第二天都會刷新,翹一天也沒什麽。
他數著秒熬到8點,看時間差不多,給薑牧打個電話,說明自己想了解下催眠術。
薑牧:“那你現在來西洋新城東門,到了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西洋新城是近幾年新建的公寓式住宅小區,每戶均為複式,開發商立誌讓居民在高樓裏,也能得到住在別墅的體驗。居住體驗是不是和別墅一樣不知道,倒是房價和物業費直逼別墅。
複式樣式吸引了許多中產階級,他們把下層作為辦公室約見客戶,上層設計為起居室。薑牧家也是如此,書房幾乎占據一層二分之一的麵積,深色實木地板,四周靠牆環繞一圈雕花書櫃,各類書籍整齊的碼放在裏麵。房內未放置書桌,反而在中間擺放兩張單人沙發及一張邊角桌,充當診療室。
齊汾掃視周圍,驚歎:“好多書啊。”
薑牧端著兩杯水走進來,笑道:“本來想把書房和診療室分開的,但兩個房間都太小,壓抑。不如打通了,合並在一起,顯得空間大。”
邊角桌上擺放一本夾著金屬書簽的《抗拒死亡》,很明顯讀到一半,齊汾走過去把書移開,以便讓薑牧把水杯放下。
“謝謝。”薑牧說,“坐吧,別拘束。”
薑牧接過齊汾手裏的書,□□書櫃,跟齊汾麵對麵坐下。
“你想了解催眠術?遇到什麽問題了麽?”
“沒什麽。”齊汾撓撓頭,感覺有點難以啟齒,“就是想了解一下。”
薑牧:“簡單來講,催眠術就是通過溫和的命令或者要求,加上病人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引發的一種睡眠模式。醫生在這個過程裏,讓病人接受正麵的心理暗示,替換掉一些負麵的思想。”
齊汾:“隻是一些心理暗示麽?”
薑牧點頭:“恩。沒有小說或者電影裏那麽玄乎,隨便打個響指,讓對方做啥就做啥。”
齊汾咬咬嘴唇,問道:“那如果讓人看見或者認為經曆過一些虛假的事情,能做到麽?”
薑牧:“如果是在睡眠裏,可以做到。在清醒狀態下,經過一些特定的暗示,也是可以的。”
“那有可能讓一個人生活在虛假裏麽?比如通過催眠,讓他看到的聽到的都與真實不一樣,”齊汾迫切地問,“但又不是夢境,本人是清醒的。”
“以現在的技術來說,可以做到他看到某些符號,話語得到不一樣的理解。但全部虛假,”薑牧搖搖頭,“做不到,催眠無法使對方做出自身潛意識完全不認同的反應。”
不是催眠麽。又一條線索斷掉,齊汾歎口氣,心情低落。
“看起來有心事呀。”薑牧微笑地說,“不如我給你做一次催眠,你親自體會一下。”
齊汾表示同意:“那就麻煩您了。”
薑牧拿起手機,放出一段舒緩的音樂。
“閉上眼睛……靜心。”
齊汾閉上眼睛,陷入黑暗,在音樂的誘導下平心靜氣。
“現在讓身體開始放鬆……”
齊汾全身放鬆,懶洋洋的靠在沙發背上。
“用最舒適的方式,緩慢而規律的,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很好,隨著呼氣,你的小腹慢慢凹陷,現在吸氣,凹陷的小腹漸漸鼓起。每一次呼吸,都讓你更加放鬆……”
幾個回合下來,齊汾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薑牧富有磁性的聲音裏,身體仿佛隨著他的指令在水中飄浮,徹底放下思緒,無意識的按照他的指引進行調整。背景音樂裏無法察覺的鼓點聲,有規律的引導齊汾陷入更深沉的睡眠。
他並未感覺自己睡著,但又無法支配自己的身心,無論是薑牧誘導的話語還是音樂聲,都漸漸遠去,好似整個世界寂靜無聲,所有感官都失去作用,空餘自己在黑暗中起起伏伏,卻又溫暖而舒適,讓人不願醒來。
“叮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嘹亮的鬧鍾聲把齊汾吵醒,他揉揉眼睛,憤怒地按掉鬧鍾。
幾秒後他猛地坐起,環顧四周,自己躺在宿舍的床鋪上,在深秋清晨微弱的陽光照射下,四周泛起點點塵埃。
手機上依舊顯示著“周六 6:50”。
哎哎?我記得是剛才薑牧在進行催眠,我這是睡著了?為什麽直接重置了?
齊汾平時偶爾也會睡午覺,記得陷入循環後也睡著過,當時並沒有一下跳到第二天,難不成催眠起作用了,自己逃出來了?
這是重置後的早上,還是回歸現實的早上?
齊汾發覺自己並無法證明是哪種情況,隻能等到第二天才能進行判斷。
一定是後者!他精神抖擻地爬起來洗漱,興衝衝地迎接新的一天。
第二天早上,齊汾再次盯著手機上的“周六 6:50”,心如死灰。
希望愈大,失望愈大,他快被逼瘋了。
任離朝陷入循環後,有明確的目標去做,一天又一天的重複並沒有使他厭倦,甚至還期待重置後再一次嚐試。
可齊汾沒有執著,他僅僅是掙紮在同一天裏,一遍一遍經曆相同的事情,不安、煩躁。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水杯,向牆上砸過去,水撒的滿處都是,瓷片碎了一地。暴力的發泄使他略微鎮靜下來。他揪住自己的頭發,絕望無比。
冷靜冷靜冷靜冷靜,他不斷對自己說。
催眠還是有用處的,至少莫名的跳過了一天。也許僅僅是方法不對,說不定再試一次就成功了,齊汾像將死之人抓住浮木一般,急躁地給薑牧打電話,約定時間,衝出宿舍。
“怎麽氣色這麽不好,昨晚發生什麽事了嗎?”薑牧把邊角桌上的《抗拒死亡》移開,放下水杯,又把其中一杯遞給齊汾。
齊汾接過水杯,顫抖著喝一口水。
他無法忍受一個人承擔這一切,與人分享說不定會減輕壓力,他決定全盤托出:“我說的事情您可能覺得異想天開,但確實是我這幾天一直在經曆的……”
聽完齊汾的故事,薑牧沉默一會兒,疑惑道:“你是說你已經循環好幾天了,並且這是咱倆第二次見麵,我還給你做過一次催眠?”
“是的。”
“我並沒有印象。”
“對。所有人記憶都會被重置,除了我。”
薑牧猶豫地說,“按照你的說法,我們都是虛假的,隻有你是真實的。”
齊汾點頭。
薑牧無奈道:“很難接受啊。我並不覺得自己是假的……不對。”他自我否定,“按照你說的那個任離朝的狀態,現實其實還在正常運轉,隻有你陷入自己的世界裏。”
思考一會兒,他繼續說:“所以這一切都是你的幻想。”
啊?齊汾呆若木雞,所以結論是我精神分裂了嗎?
“如果你覺得催眠有用,我可以給你進行催眠治療。”薑牧說,“不覺得很有趣嗎?在你的幻想裏,一個醫生給你進行治療,讓你脫離幻想。”
所以這算是自我治療麽?齊汾決定嚐試一下,就算失敗也不會更糟。
“那麽先談一下治療費吧。”
齊汾傻眼,他完全沒考慮過薑牧是個醫生,治療是要收費的。不過……
“噗哈哈。”薑牧大笑,“我逗你玩的,反正明天都會刷新,我也要不到錢,就先欠著吧。”
齊汾沒精打采:“您不要拿我開玩笑了。”
“看你那麽緊張,幫你放鬆下。”薑牧掏出手機做治療準備,“其實循環一年也沒什麽不好,你可以讀許多書,把論文寫完,能做許多事呢。”
“不行,被困時間久了,現實的身體,真的被會認為是精神病的。”
“也是。”薑牧打開音樂,“先說一下,我有一些想法,這次隻是嚐試,暫且成為方案一吧。如果不行,你可以再來找我,咱們試試方案二。”
“好。”
“咱們開始吧。”
方案一失敗了。
第三天起床,齊汾依舊看到“周六 6:50”閃爍在手機上。
不知是習慣了,還是仍有希望,齊汾這次並沒有像上次一樣絕望,他直接打電話給薑牧約定時間。還有方案二,他對自己說。
一如既往的約在西洋新城東門見麵,一如既往的被邀請至書房溝通。
齊汾走進書房,提前拿起邊角桌上的《抗拒死亡》,方便讓薑牧放下水杯。
恩?……
“謝謝。”薑牧說,“坐吧,別拘束。”
薑牧接過齊汾手裏的書,轉身書□□書櫃。
齊汾坐下。似乎有什麽不對……
夾在書中金屬書簽在移動中反射出一道光澤,齊汾一躍而起,把書從薑牧手裏搶回。
沒有理睬薑牧的詫異,齊汾目瞪口呆地盯著手中夾著書簽的書,緩緩後退。
喂喂喂,不會吧……
“怎麽了?”
薑牧的聲音乍然在頭頂響起,齊汾戰戰兢兢地抬頭看到離得極近的薑牧,快速後退幾步遠離對方,舉起書:“你沒有重置。”
薑牧一愣,突然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往前逼近:“是哪裏露餡了?”
“書簽位置不一樣。”齊汾顫顫巍巍地回答,為了遠離薑牧,身體不斷後退,最終撞到牆邊書櫃,退無可退。
“哎呀。”薑牧恍然大悟,“昨天看完,忘記把書簽放回原位了。”
齊汾小步往門口方向挪動,驚懼地問:“你想幹什麽?為什麽要拉我進入循環?”
“看你實習太累,讓你休息幾天呀。”薑牧攤開雙手表示無辜:“為了你,客戶的目標還沒達到我就給他停止服務了。”
齊汾看著越來越近的薑牧,把手擋在胸前:“別過來,離我遠點。”
薑牧並未停下腳步,把齊汾擋在胸前的書抽掉,隨手扔在一旁。
齊汾被嚇的身體僵硬,眼角偷瞄門口,默默計算自己跑出去的可能性。
薑牧看著眼前瑟瑟發抖的齊汾,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倉鼠,更起了逗弄之心。他帶著壞笑,把齊汾夾在自己和書櫃之間,低頭在他耳邊說道:“整個幻境都是我控製的,你想退到哪裏去?”
齊汾全身一抖:“……放我出去。”
“不放。”薑牧輕笑,“我還沒玩夠呢。”
齊汾緊貼著書櫃,努力後仰,把書櫃擠的搖搖晃晃。
“別逗他了。”門口傳來第三人的聲音,依稀有點熟悉,“他快被嚇死了。”
齊汾轉頭看向門口,付丹倀緩緩走了進來,他不複平時的懦弱,他表情陰沉冷漠,像是換了個人。
齊汾驚訝萬分,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你能看見他對吧?”薑牧貼近齊汾耳邊問。
齊汾感受到薑牧說話時吹出的風,抖地更凶,慌亂地點點頭。
“我很好奇……你為什麽能看到他呢?”
齊汾小心翼翼地抬頭看著薑牧的眼睛:“為、為什麽不能看到?”
“因為他是付丹倀的夢啊。”
什麽?!齊汾扭頭盯著“付丹倀”看,對方嘴角上翹,露出標誌性猙獰的笑容。是、是付丹倀夢裏那個人!竟然是真的,而且跑出來了!
齊汾驚嚇更甚,戰戰兢兢地開口:“我、我也不知道,你們放我出去吧。”
薑牧奇怪道:“隻想出去?不好奇這裏?”
“不好奇,一點都不好奇。”齊汾搖頭似撥浪鼓,“放我出去就好,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齊汾深諳此道。
一旁“付丹倀”歎口氣,抱歉地說:“把你拉進來是我的錯。”
齊汾不解地看著他。
“別害怕了,不會對你怎麽樣的。”薑牧摸摸齊汾腦袋,安慰道,“當初我把他從夢裏拉出來帶走時,你看見他了,對不對?”
齊汾回想那天在門口看見的影子,緩緩地點頭。
“他出來後跟我說,被你發現了。我以為你是薑荻的人,就想先下手為強,後來發現搞錯人了。”
……我隻是個路人甲啊,讓我安安靜靜的實習,順利完成學業不好嗎!齊汾欲哭無淚。
“他早就發現了。”“付丹倀”毫不留情地戳穿薑牧,“剛把你拉進幻境時,就知道你是無辜的了,後來都是他的惡趣味。”
“抱歉。”薑牧嘴上說著道歉的話,表情卻一點歉意都沒有,“你反應太有趣了,忍不住多逗逗你。”
“……”
想到薑牧這幾天裝模作樣地給自己治療,像逗傻子一樣,齊汾有些惱怒:“所以……就是你們倆以為我是那個誰的人,才拉我進這個鬼地方,讓我擔驚受怕這麽久?”
“對。”薑牧滿意地笑著,“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那天晚飯時,輕而易舉取得你的信任,隨手就把你拉進幻境了。”
齊汾真想抽自己兩巴掌,當時竟然覺得薑牧很溫柔,真是愚蠢。
一時無人說話,薑牧興味地觀察齊汾的反應。
齊汾打破寂靜,聲音微弱:“所以……這裏是幻境?”知道自己沒有生命危險後,他到底是好奇的。
“是的,這裏是我建立的幻境。”
“那他又是怎麽回事?”齊汾指著“付丹倀”問。
“付丹倀的夢境擁有力量,長時間力量凝聚產生了他,也可以稱為夢魘,他想出現在現實,於是與我做了交易。我幫他離開付丹倀的夢境,而他需要為我工作五年。”
“……所以他不是真實的?”
“隻不過是有力量的夢而已。”
“那我為什麽能看到他?”
“不知道,可能你天賦異稟?”薑牧揶揄道,“說不定你真有操控幻境的天賦,可惜人有點笨。”
“……”齊汾咬牙無視他的人身攻擊,“任離朝是怎麽回事?”
“他家人請我去給他治療,於是我給他機會讓他達成執念,執念消失自然就恢複正常。本來商量好是到任離朝成功發生第一次關係為止,結果你出現了,我就把他的幻境中斷了。”
“最後一個問題,”齊汾問,“你什麽時候放我出去?”
薑牧不懷好意地說:“你就留在這裏怎麽樣?”
“不怎麽樣!”
“好吧。”薑牧失望道,“那麽,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被困真的好可怕,萬一等跑出去,小夥伴都還年輕,隻有自己變老了……
不敢繼續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