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鮮花滿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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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依舊照著原有的軌跡在進行著, 一隻江南的燕子闖入了百花樓,打破了小樓主人一直以來平靜的生活。

    小樹林中, 一間普普通通的客棧裏,

    花滿樓抱著氣息漸漸平穩的石秀雪,心中方鬆了口氣,忽聽‘砰’的一聲響, 一個渾身黑衣的女人被扔了進來。

    陸小鳳眼睛最尖,看清地上黑衣女人是誰,不禁驚呼了一聲,“丹鳳公主!”

    這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美的超乎任何人的想象,吐血的樣子也更讓人憐惜,陸小鳳身形一動, 剛想上去扶起她來, 卻忽覺一陣清風徐來,他頓時身上一麻,不能動彈。

    這時其他人也停止了打鬥,皆不約而同看向門口忽然出現的白衣女子。

    上官丹鳳很美,但與這個女子比起來, 卻猶如螢火之光,這是一種超越了凡人的美麗。

    花滿樓聞到隨風傳來的幽香,不禁又驚又喜,猛然抬起頭來,“阿青, 你出關了?!”

    俞青輕輕應了聲,走到花滿樓身邊,看著被他摟在懷中的石秀雪,淡淡道:“給我看看吧,這姑娘中毒已深,得盡早救治。”

    花滿樓這才記起現在的情況,想起自己還抱著石秀雪,不禁心中一慌,不由解釋道:“阿青,這位石姑娘受傷了,我不是……”

    他滿臉驚慌的解釋,卻發現俞青依舊淡然,並沒有什麽不悅,不禁心下一沉,接下來想說的話便都默默咽下去了。

    這廂陸小鳳穴道被製,不能動彈,看到了來人,眼睛頓時瞪得老大,半晌才回過神來,見俞青走過來,忙叫道:“俞青你點我穴道做什麽,趕緊放開我。”

    俞青瞥了他一眼,“放開你可以,隻是你一會別亂動。”說罷手指微彈,解開了他的穴道。

    陸小鳳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看了眼地上吐血昏迷的上官丹鳳,猶疑道:“她怎麽會在這裏?”他方才關心則亂,一時沒有留意,這時已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俞青淡淡道:“這個女人一直鬼鬼祟祟,剛才的毒針就是她射出來的。”

    上官飛燕目光簡直都快噴出火來,都是這個女人,讓自己的所有計劃功虧一簣!

    “她是上官飛燕。”一直沉默不語的花滿樓忽然道。

    陸小鳳聞言一驚,“什麽?她明明是上官丹鳳,怎麽會是上官飛燕?”

    “我的鼻子告訴我,她們兩個就是同一個人。”花滿樓淡淡道。

    俞青正在準備給石秀雪把脈,聽見“上官飛燕”四個字,不禁一僵。

    腦海深處的記憶忽然清晰起來,她對原本的劇情了解不多,但上官飛燕四個字代表著什麽,她還是知道的,這是花滿樓唯一愛過的女人。

    俞青心中思潮起伏,麵上卻分毫未露,依舊平靜淡然,伸手給石秀雪把了脈,沉默半晌,方道:“你既然給她服了回生丹,那便不用再擔心,休養幾日便無大礙了。”

    葉秀珠與馬秀真聞言大喜,忙圍了過來。

    這廂上官飛燕卻一直閉嘴不言,到底有過一段感情,陸小鳳也不好強行逼問。

    俞青俞青站起身來,漫不經心看了上官飛燕一眼,嗤笑了聲,“長的也不怎麽樣,心腸又歹毒,怎麽就把你們迷得團團轉。”

    上官飛燕聞言大怒,她素來以自己的美貌為傲,如今被俞青這般侮辱,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盯著俞青那張出塵絕俗的臉,上官飛燕的目光越發陰毒,心中暗暗發誓,一旦脫困,必定要在這個女人的臉上劃個二三十刀,到時候變成個令人作嘔的醜八怪,看她還傲不傲。

    心中雖轉著狠毒的念頭,麵上卻楚楚可憐,淚光瑩然的看著陸小鳳,又轉頭看向花滿樓,流淚道:“我雖然騙了你們,但我是有苦衷的。”

    之後便是訴說自己被青衣樓控製,被迫騙人的故事。

    不得不承認,上官飛燕確實是個美麗的女人,尤其懂得怎麽對付男人。

    俞青心情莫名有些煩悶,實在不願再聽下去,看了眼陸小鳳,道:“你惹出來的麻煩你自己收拾,這女人你看著辦吧。”說罷便往門口走去。

    她出步甚小,但片刻間就出了門,花滿樓反應不及,伸手想拉住她時,人已經去的遠了。

    花滿樓怔立半晌,慢慢收回手,苦笑了聲。

    陸小鳳看著地上的上官丹鳳,不,應該叫上官飛燕,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

    忽然一個幽幽的聲音道:“你是不是對她餘情未了,所以舍不得動手。”

    陸小鳳一驚,回頭看去,隻見一個身著紅裙,腰纏銀鈴的少女立在門外,正麵色複雜的看著他。

    陸小鳳頓覺頭大如鬥,歎了口氣,“你怎麽來了,不是回大理了嗎?”

    阿依朵卻不答話,掃了陸小鳳與花滿樓一眼,冷笑道:“師父說得對,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說罷也轉身走了。

    陸小鳳張口結舌,看向一旁的花滿樓,“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上官飛燕最後還是死了,霍休也落網了,到底怎麽回事俞青並不清楚,這些都是阿依朵回來學給她聽的。

    她原本還擔心花滿樓會難過,後來發現他雖然心情有點受影響,但並沒有那種痛失愛人的悲傷,不禁有些奇怪,難道劇情變了?花滿樓沒有愛上上官飛燕?

    想到這個可能,俞青煩悶多日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連阿依朵都感覺到了她的好心情,頗為好奇。

    陸小鳳卻似乎看出了什麽,意味深長道:“俞青,你有沒有想過,在你心裏,花滿樓是什麽人?”

    俞青聞言一怔,頓時沉默不語。

    她自然察覺到自己的心態有些不對,卻不願細想,也許內心深處知道,有些事一旦捅破便不能回到從前了。

    ……

    回江南前,石秀雪來見了一次花滿樓。

    到底年輕,身體底子好,何況她所中的毒早已被回生丹清除幹淨了,因此不過數日便恢複了元氣。

    花滿樓頗為欣慰,“看來石姑娘你沒事了。”

    石秀雪紅著臉道:“多虧了花公子,為了救我,浪費那般珍貴的丹藥,要不是你,我早就命歸黃泉了。”

    花滿樓搖了搖頭,“姑娘言重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再珍貴的東西都比不過一條人命重要,不管那天受傷的是誰,花某都不會袖手旁觀的。”

    石秀雪聞言,笑意一淡,咬了咬唇,忽然抬起頭道:“花公子,我喜歡你。”

    這句話似乎已經用完了她所有的勇氣,說完後便迅速低下頭去。

    花滿樓一怔,沉默片刻,道:“對不起。”

    石秀雪頓時麵色慘白,淚珠一顆顆滴落,哽咽道:“為什麽?是我哪裏不好嗎?”

    花滿樓歎了口氣,“你很好,將來必定會找到愛你的人。但那個人不是我。”

    石秀雪癡癡看著眼前的人,良久,方擦幹淨眼淚,道:“我知道,從你那天不肯摸我的臉,我就知道你心裏一定有了人,隻是沒有聽你親口說出來,到底不死心。”

    她知道花滿樓是個溫柔的人,而這樣的人一旦絕情起來比任何人都無情。因此她沒有再做糾纏,次日一早便黯然告辭了。

    饒是俞青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頗為可愛的姑娘。

    之後的日子一直很平靜,陸小鳳依舊神龍見首不見尾,花滿樓仍是那般溫潤平和,俞青每日修煉,製藥,與花滿樓的相處也仍舊如常,似乎什麽也沒發生過。

    誰知有一日半夜,卻見陸小鳳提著個昏迷不醒的黑衣人進來,花滿樓與俞青最先驚醒,隨後阿依朵亦聞訊趕了過來。

    陸小鳳下手不重,不過片刻那黑衣人就醒過來了,陸小鳳走到黑衣人身邊,沉聲道:“你究竟是什麽人?誰指使你來的?”

    這黑衣人雖然穴道被製,卻毫不畏懼,掃視了眾人一眼,冷笑道:“我什麽都不會說,你們就算殺了我也問不出什麽。”

    之後黑衣人果然閉緊了嘴巴,任陸小鳳怎麽盤問都不肯開口。

    俞青冷眼看了半日,忽然取出一顆猩紅色藥丸,對陸小鳳使了個眼色,道:“你把這個喂他吃下去,保管他什麽都招了。”

    陸小鳳猶疑片刻,還是接過藥丸喂黑衣人吃了下去。

    黑衣人卻毫無懼色,冷冷道:“別白費功夫了,就算毒發我也不會說的。”

    俞青淡淡道:“如果一個時辰後你也能這麽說,我立馬放你離開,絕不為難。”

    說罷便低頭品茶,毫不擔心。

    阿依朵眼珠一轉,故意道:“姐姐,這丹藥服下後會怎樣?”

    俞青低頭喝了口茶,微笑道:“這是我新研製出的三屍腦神丹,藥丸中包裹的便是三屍蟲,這丹藥服食後一無異狀,但若不及時服用克製屍蟲的解藥,屍蟲便會脫伏而出。一經入腦,服此藥者便會神誌癲狂,行動更如鬼似妖,連父母妻子也會咬來吃了。”

    阿依朵點了點頭,讚歎道:“果然是神藥。”

    陸小鳳初時還滿臉笑意的看戲,聽到此處臉色也蒼白了起來,摸了摸身上的雞皮疙瘩,幹笑道:“這世上怎麽會有這種……這種奇藥,你應該是在說笑吧?”

    俞青微微一笑,“你覺得呢?”

    陸小鳳頭皮一麻,不自覺看向一旁的花滿樓。卻見他麵不改色,依舊嘴角含笑,淡定地喝茶。

    陸小鳳不禁打了個寒顫,同情的看了眼黑衣人。

    黑衣人自從聽了俞青的話後就臉色慘白,此時見她如此淡定,心中驚慌不已,漸漸的感覺頭也開始痛起來,心中大駭,再也忍不住,慌忙道:“我招,我都招,是一個蒙麵女人叫我來毀了她的臉。”說罷一指俞青。

    花滿樓麵色一凝,阿依朵倒抽了口氣,對女人而言,毀了她的臉比殺了她還殘忍。到底是誰這麽狠毒?

    陸小鳳忙道:“什麽蒙麵女人?你是在哪裏見到她的?可記得她的形貌?”

    黑衣人正欲搖頭,忽然想起一事,忙道:“我想起來了,那個女人穿著一雙紅鞋子,上麵繡著貓頭鷹,那眼睛綠油油的,特別瘮人。”

    陸小鳳與花滿樓聞言皆是一怔,不禁皺眉,這穿紅鞋子的女人多不勝數,又該從何查起?

    正想再細問,忽聽俞青道:“不必問了,我大概猜到主使者是誰了。”

    若她沒記錯,這個紅鞋子便是上官飛燕之前加入過的一個組織,想來是她那些姐妹為她報仇來了。

    花滿樓眉頭緊鎖,擔憂道:“你從未與人結仇,到底是什麽人,下這般毒手。”

    俞青道,“是一個叫紅鞋子的組織,據說裏麵的女人都穿著一雙紅色繡花鞋。”

    見他麵色仍帶憂色,不禁微微一笑,“別擔心,我心裏有數,她們傷不了我。過兩日就要去大理了,我們還是先把行囊收拾好吧,其他的等回來再說。”

    陸小鳳笑道:“我開始有點可憐那個招惹你的女人了。”

    ……

    三月初,春光明媚,草長鶯飛,春日的大理城猶如一幅慢慢攤開的水墨畫,清新淡雅。

    醉雲樓是大理城第一大酒樓,一進城,遠遠的就能看見一座三層高的大閣樓,精致富麗,華貴之中又帶著幾分典雅,四周的環境也頗為清幽,是大理的一大特色。

    醉雲樓的劉掌櫃正坐在櫃台後打盹,忽聽一陣馬蹄聲響,睜眼一看,隻見馬車上的三個人已經往這邊走來了,等走近一看,饒是劉掌櫃也是呆愣了好一會兒。

    當前的是一位少年公子,看起來有十六七歲的樣子,肌膚如玉,眉目清雋,穿著一件杏色繡折枝竹葉的雲錦長衫,腰間束了條月白色雲緞暗花腰帶,外罩了一件月白色紗衫,露出一雙雪緞軟靴,渾身縈繞著一股清氣,更顯得清雅雋秀,出塵脫俗。

    右邊那位披著大紅披風的男子,雖然衣著並不如何華麗,但看氣勢就不像是普通人。

    左邊那位溫潤公子的一身白色錦袍,乍然一看並不出奇,劉掌櫃卻一眼認出這是今年錦繡坊剛出的新料子,極為珍貴,偏偏出產極少,連達官顯貴之家也不一定有。

    劉掌櫃自認有些見識,每天來醉雲樓的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也不少,卻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出眾的人物。

    陸小鳳見著掌櫃的半天不說話,隻是盯著俞青發呆,不禁有些不悅,敲了敲桌子, “掌櫃的?看什麽呢?”

    劉掌櫃這才回過神來,急忙拱手道歉,“實在對不住,不知幾位想打尖還是住店?”

    陸小鳳道:“有沒有清淨些的客房,我們要住店。”

    劉掌櫃忙道:“小店有上好的雅間,天字號房亦是……”

    話還沒說完卻不妨看到了花滿樓腰間的紫玉麒麟佩,頓時驚了一下,這是自家主子嫡係一脈才會有的,難道……

    想到此處,劉掌櫃急忙看向花滿樓,這時才注意到這位白衣公子的容貌與自家主子極為相似,心中又驚又喜,低聲恭敬道:“不知這位公子可是花家少爺?”

    花滿樓見他已經認出來了,也不再掩飾,笑著點了點頭,把玉佩摘下遞過去。

    劉掌櫃接過玉佩細看,確定無疑,頓時大喜,激動地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少爺,請隨小的來,這裏有專門為主子們備下的幹淨院子。”

    俞青一行人跟著劉掌櫃到了後院,這是一座二進的小院子,約有十來間房屋,還有一個精致的小花園,花木蔥蘢,十分清靜幽雅,屋內也十分闊朗,家具擺設也是簡潔大方。

    “少爺,這是落鬆閣,原本便是給主子們預備的,小的也日日使人打理,地方還算寬敞幹淨,隻是很久沒人住了,還是有些冷清,暫且委屈公子先住著,小的馬上去添置些家具擺件。”劉掌櫃躬身道。

    “這樣已經很好了,十分清淨,我們也不會在此待太久,不用再添什麽了。”花滿樓微笑道。

    劉掌櫃見花滿樓不是說客套話,是真的滿意,也不再堅持,“那就委屈公子了,飯菜及熱水都已經備好了,小的就不打擾公子休息了,有什麽事您吩咐一聲便是。”

    花滿樓點了點頭,“好,麻煩劉掌櫃了,你先下去忙吧。”

    劉掌櫃躬身退下了。

    陸小鳳伸了個懶腰,四處打量了一番,笑道:“早聽說花家的地產遍布各地,跑馬一天都跑不出你們家的地盤,沒想到在大理都有你們家的產業,走到哪都有好房子住,真是讓人嫉妒。”

    花滿樓失笑,“你若喜歡,可以多住幾天。”

    俞青也笑,“這裏不光有美景,還有美人,你可別樂不思蜀了。”

    陸小鳳猛搖頭,“算了,這裏的姑娘我可不敢亂碰,還是江南的美人合我的心意,等阿依朵她師父的麻煩解決了,咱們就回去。”

    說笑了一會,劉掌櫃送上了豐盛的飯菜,他們三人一路行來,舟車勞頓,確實累了,隨便吃了點東西洗漱了一下便都回房休息了。

    俞青醒來時已是傍晚,見大家都還在休息,也沒有出聲,跟劉掌櫃打了聲招呼,自己一個人慢慢走到了醉雲樓的三樓。

    這個時候樓上也沒什麽人,十分清淨,俞青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壺清茶,便倚在窗邊發呆。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染紅了整個天空,幾隻燕子在梁上呢喃,如此美景,讓人的心也不知不覺靜下來了。

    忽然身後一個溫潤的聲音傳來,“阿青,怎麽坐在這裏發呆?”

    俞青回頭,“七童你也醒了,怎麽不多歇一會兒。”

    花滿樓搖了搖頭,在一旁坐下,道:“睡不著了,這些時日我見你一直心事重重,是不是阿依朵的事很棘手?”

    俞青聞言歎了口氣,從袖中掏出一個玉盒遞給他,“事情是有點麻煩,你看看吧。”

    花滿樓接過,打開盒子伸手摸了兩下,不禁有些疑惑,微微皺眉道:“奇怪,這珠子有點像是夜明珠,但卻觸手生溫,有些像暖玉,還隱隱約約散發著草木清香,這樣的珠子我之前從未聽聞,隻怕不是普通的明珠罷?”

    俞青點頭道:“你沒看錯,這是一顆樹妖的內丹。”

    花滿樓一怔,驚訝道:“內丹?”

    俞青歎了口氣,“不錯,雖然不明顯,但這珠子上麵的靈氣不會騙人,怪不得當初阿依朵總讓我覺得親切熟悉,原來是因為這內丹上的氣息。”

    花滿樓聞言,微微皺眉,疑惑道:“這種東西,阿依朵又從何處得來?難道她也不是凡人?”

    俞青搖了搖頭,“阿依朵不過修煉的功法有些奇特,加上長期與這珠子接觸,沾染了妖氣,實際上還隻是個普通人。”

    花滿樓沉吟不語,“她既然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你,那想必要你幫忙的事一定極為麻煩,她有沒有說到底是幫什麽忙?”

    俞青歎道,“她要我幫她救醒她師父,這內丹內的殘魄太過虛弱,幸而他還有一絲意識,如今隻要盡快找到他的本體,溫養一段時日便可。現在我們和阿依朵兵分兩路,應該能快些。”

    ……

    這是一棵非常美麗的桃樹,高大茂盛,明明不是桃花盛開的季節,這株桃樹卻開的燦爛無比。

    阿依朵站在樹下,一臉緊張,片刻後,一紅衣男子的身影慢慢出現在樹旁。

    阿依朵眼睛驀地一亮,立刻撲了過去,“師父,你終於醒了!”

    紅衣男子摸了摸徒弟的腦袋,輕笑道:“都這麽大了,還跟孩子似的。”說罷轉身向站在一旁的俞青二人行禮,“柳殷多謝二位小友相救。”

    “前輩客氣了。”俞青看著眼前的桃妖,這是她在至今為止見到的第一個同類。

    柳殷打量了一旁的花滿樓片刻,微微一笑,伸手遞出一顆紅色的珠子,道:“承蒙小友相救,無以為報,這是桃花瘴氣所結的珠子,雖不是什麽寶物,倒也有些威力,我觀小友不日將有一小劫,興許用得上。”

    花滿樓聞言一怔,雖不解其義,還是道謝接過了。

    俞青卻聽阿依朵說過她師父極精卜算之術,不禁暗暗蹙眉,心下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柳殷既已醒來,他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雖然陸小鳳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忙是怎麽幫的,不過還是非常高興能回中原了,當即便打包行李預備回家。

    阿依朵心中不舍,勸他們多留兩日,俞青猶豫片刻,還是同意了。

    柳殷微微一笑,忽道:“聽說花公子棋藝過人,不知可否陪我手談一局?”

    花滿樓微微一笑,“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到涼亭坐下,柳殷漫不經心放下顆黑子,看著眼前的花滿樓,忽然道:“花公子,你與俞姑娘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在下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花滿樓微覺疑惑,看著麵前的紅衣男子,頷首道:“前輩但說無妨。”

    柳殷落下一子,道:“我觀公子似乎對俞青姑娘頗有情意,不知我的猜測可真?”

    花滿樓動作微頓,方道:“前輩猜的不錯。”

    柳殷聞言,歎了口氣,道:“那我想勸公子一句,三思而行。”

    花滿樓聞言,拈著棋子的手微微一緊,沉默片刻,道:“前輩這話何意?”

    柳殷看了花滿樓一眼,歎了口氣道:“人妖終究殊途,你們兩個若執意在一起,有違天意,終究不會有好結果。”

    花滿樓淡淡一笑,“人妖殊途不過是凡人給自己找的借口,我從來隻信人心,不信天意。”

    柳殷輕輕歎息,“我有一個故事,不知花公子願不願意聽?”

    “晚輩洗耳恭聽。”即便柳殷的話不中聽,花滿樓也沒有因此發怒。這般人品,連柳殷也暗暗讚賞不已。

    這是一個俗套的桃妖報恩的故事,不必他說,花滿樓已經猜到了後續,果然,柳殷歎了口氣,道:“桃妖原本隻為報恩,誰知兩人日久生情,桃妖愛上了救他的那位姑娘。兩人幾經波折,終於結成了夫妻。”

    花滿樓不自禁露出笑容,微笑道:“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是好事。”

    柳殷聞言苦笑了聲,“原本很好,隻是人妖終究殊途,他們結合本就有違天理,自然不可能有子嗣。他們成親五年,膝下始終無子。桃妖並不在意,他的妻子卻因此鬱鬱寡歡,日漸沉默。”

    花滿樓聞言一頓,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柳殷繼續說道: “桃妖知道妻子的心結,人與妖壽命本就相差太大,桃妖永遠是那個年輕的樣子,她的妻子卻終究會老去,年華不在。

    他的妻子一直為此不安,如今又沒有孩子,自然更加恐慌。桃妖深愛他的妻子,為此到處尋找生子的方法。”

    “終於,他曆經千辛萬苦,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終於找到了一個辦法,他的妻子懷上了孩子,可凡人之身無法孕育妖胎,桃妖便用自己的精血喂養這個孩子,終於,挨到了瓜熟蒂落的那天。

    夫妻倆滿以為可以迎來新生命,然而,這個孩子終究是天道不容,出生時母體難產,孩子降生那刻,便沒了呼吸……”

    說道此處,柳殷便停住了,花滿樓臉色一白,神情極為不忍,即便不說,他也能猜到結局。

    柳殷的目光望向遠處,似乎看到了遙遠的時光,良久方道:“他的妻子受不住打擊,自此便瘋瘋癲癲,不過一年便離開了人世,那桃妖悲痛欲絕,到處尋覓高人,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隻希望能找到亡妻的轉世之身。”

    “那後來呢?他找到了嗎?”花滿樓忍不住道。

    柳殷的目光慢慢恢複清明,淡淡道:“找到了,隻是那一世,他找到她時,她已經成親生子了,他才明白,人一旦死去,便什麽都結束了,找到她的轉世又如何?即便魂魄相同,那也不是同一個人了。”

    柳殷看了眼花滿樓,歎息道:“花公子,這就是前車之鑒,人與妖在一起,終究不會有好結果的,人的一生太過短暫,而留下來的人,永遠是最痛苦的。”

    花滿樓沉默不語。

    柳殷見狀,搖了搖頭,正欲說話,忽然麵色微變,看了花滿樓一眼,衣袖輕輕一揮。

    花滿樓隻覺一陣微風拂過,正疑惑間,忽聽前麵傳來說話聲,那兩人似乎在漫步閑談,聲音越來越近,不過片刻,便到了桃花樹下。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花滿樓不禁一僵。

    俞青並不知桃樹後麵有人,看著臉色蒼白的阿依朵,輕聲勸道:“其實陸小鳳說的也沒錯,他本來就是個浪子,從來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更不會為了一個女人……,你和他,終究是有緣無分。”

    阿依朵沉默半晌,方苦笑道:“我早就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當初阿媽就告誡過我,讓我不要去招惹中原的男人,偏偏我不肯聽,如今落得這般結果,也是我咎由自取。”

    俞青從未經過情傷,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隻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依朵擦幹淨眼淚,強笑道:“姐姐不必擔心我,這情愛之事本就講個你情我願,我們苗家的姑娘向來拿得起放得下,不會為此尋死覓活的。”

    抬起頭,看見俞青美麗的麵龐,不禁問道:“姐姐,你有沒有喜歡過人?”

    俞青聞言沉默不語,良久,方搖了搖頭,道:“沒有,我也不想沾惹情愛,向來情障最傷人,得而複失不如從未得到,又何必為了短暫的歡愉,去承受餘生中無盡的痛苦。”

    自從那日陸小鳳問她,把花滿樓當成什麽人,這個問題便一直她腦海中徘徊,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於她而言,花滿樓是相伴多年的知己,好友,親人。

    但時至今日,她卻無法忽視心中的悸動,她知道,她動心了。

    但她與花滿樓,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是江南花家的七少爺,會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嬌妻稚子環繞身旁;而她,不過是天地間一抹不知何去何從的幽魂,不知何時又會繼續她的旅途,在無盡的輪回中,當一個過客。

    那個纖細的身影已經遠去,柳殷也不知何時離開。

    花滿樓立在原地,怔怔地望著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人生並不是永遠都像他想像中那麽美好的,生命中原來也有許多無可奈何的悲哀和痛苦。

    佛說人生有七苦,他今日才真正體會到,愛別離,求不得,他實在不知道要如何放下,才能解脫。

    當晚,阿依朵的族人為了感謝俞青等人的救命之恩,特地設宴款待了這幾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這是一場豐盛的晚宴,酒菜豐美,陸小鳳卻心不在焉,時不時回頭張望。

    俞青仍舊與柳殷暢談,而眼前的人卻隻坐著喝茶,過了許久,花滿樓還是不動如山,陸小鳳不禁有些著急,“花滿樓,你怎麽還在這裏幹坐著,不過去看看?”

    花滿樓提起酒壺,將酒杯斟滿,淡淡道:“過去看什麽?”

    陸小鳳眉頭一皺,“你說看什麽?再這樣下去俞青都快跟別人跑了,你怎麽還有心情在這裏喝茶?”

    花滿樓動作一頓,低頭喝了口酒,淡淡道:“我雖然把阿青當做親妹妹,但這種事卻也不好多管的。”

    陸小鳳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不禁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妹妹?你說你把俞青當做妹妹?”

    花滿樓垂眸,“你沒聽錯。”

    陸小鳳聞言,皺著眉頭打量了花滿樓半天,道:“你不會是燒糊塗了吧?好好的怎麽說起胡話來了?跟俞青說話的那位柳前輩到底是什麽來曆?自從那天他跟你說過話後,你就一直有些不對勁,他到底說了什麽?”

    花滿樓沉默不語,隻不停的灌酒。

    陸小鳳見狀微微歎息,“花滿樓,我不知道你到底怎麽想的,隻是我是過來人,勸你一句,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別等錯過了,再來後悔。”

    說罷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拍了拍花滿樓的肩膀,便轉身出去了。

    次日一早,陸小鳳快午時才醒來,誰知一出門便看見了一直等著他的俞青。

    “什麽?!你要去昆侖山?”陸小鳳驚愕地望著俞青,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俞青歎了口氣,“陸小鳳,你是七童最好的朋友,這件事隻有你能幫我了,九轉還魂丹的藥材隻缺了這九葉金蓮,這次無論如何我都要去試一試。”這也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

    陸小鳳定定的看了俞青許久,皺眉道:“昆侖山終年冰封,人跡罕至,沒有人知道山頂是什麽光景,去過的人都有去無回,更有傳言那裏有生活了數百年的妖怪,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什麽金蓮,你就甘冒如此大險,難道你不要命了嗎?”

    俞青的身手他自然見識過,但任你武功再高強,在那種冰天雪地中又能堅持多久?

    俞青沉默了片刻,輕笑了聲,“陸小鳳,你放心,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既然決定要去,自然會量力而行,即便不能取得金蓮,也能全身而退。”

    陸小鳳沉默不語,花滿樓是他的好朋友,他當然希望他能重見光明,但俞青也是他的朋友,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冒險。想了想,“那我跟你一起去。”

    俞青搖頭,“我一個人去就好,你如果也走了七童一定會懷疑的,陸小鳳,算是我請求你,幫我這個忙吧,你放心,不管有沒有找到金蓮,一個月內我一定回來。”

    陸小鳳苦惱的抓了抓腦袋,歎了口氣道:“若是花滿樓知道我不但不阻止,還幫著你瞞著他,隻怕他再也不會認我這個朋友了。罷了,你說吧,怎麽幫?”

    俞青淡淡一笑,“很簡單,我一會兒跟七童說要去山上閉關一旦時間,你幫我瞞著他好。”

    ……

    陸小鳳是一個很好的朋友,當你要他幫忙時,他隻會問你要做什麽,而不是為什麽。因此當花滿樓提著酒壺找他喝酒時他也十分痛快。

    陸小鳳看了眼花滿樓,皺眉道:“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麽,既然喜歡,為什麽不明說呢?還非要說什麽當成妹妹。”

    花滿樓灌了一大口酒,苦笑道:“她對我無意,我又怎能讓她為難,況且,我終究是個凡人。”

    陸小鳳聞言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什麽凡人,難不成她還是神仙,你還配不上她不成?看你平常聰明的很,怎麽在這種事情上就這麽遲鈍?再說她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怎麽可能對你無意?”

    花滿樓正低頭喝酒,聞言麵色霎時一變,猛然抬起頭,“陸小鳳,你剛剛那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阿青為了我不顧性命?她不是去閉關了嗎?”

    陸小鳳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闖了禍,當下閉緊了嘴巴不再吭聲。

    花滿樓閉了閉眼,咬牙道:“陸小鳳,你若還是我的朋友,就不要再瞞著我!”

    陸小鳳從未見他這般神色,心中一驚,歎道:“俞青昨日便去采藥去了,是她讓我瞞著你的,她也是一片好意,怕你擔心才……。”

    花滿樓忽道:“你和阿青之所以瞞著我,是不是因為與我的眼睛有關。”

    陸小鳳聞言一驚,衝口而出道:“你怎麽知道的?”話已出口方覺不對,不禁懊惱的拍了拍腦袋。

    花滿樓捏著桌角的手越來越白,一字一句道:“阿青口中的那位病人就是我,對不對?”

    陸小鳳無言以對,看了眼花滿樓的臉色,小心翼翼道:“你別生氣,俞青瞞著你也是不想你擔心,昆侖山雖然有些危險,但她武功那麽好,定會平安回來的。”

    花滿樓聞言臉色驀地一白,“昆侖山?”

    陸小鳳莫名其妙,“怎麽了?昆侖山有什麽不對嗎?”

    花滿樓不語,匆匆去了俞青的房間,急切地在桌上翻找起來。

    陸小鳳滿頭霧水,跟在後麵忍不住道:“花滿樓,你到底在找什麽?”

    花滿樓似乎找到了,把書本攤開,對陸小鳳道:“你幫我看看,這書上寫的是什麽?”

    陸小鳳莫名其妙接過書本,翻閱了一遍,奇怪道:“沒什麽啊,你是不是……”

    待看清紙上寫著什麽時,陸小鳳的頓時愣住了。

    花滿樓急道:“自去年起阿青就一直在研究這本書,上麵到底寫的什麽?”

    陸小鳳看了花滿樓一眼,澀然道:“花滿樓,你告訴我這些不是真的。”如果書上的記載都是真的,那昆侖山上的危險性不言而喻,俞青此去,隻怕是……

    花滿樓沉默片刻,道:“我要去找她。”

    花滿樓素來溫柔,可是他若決定了一件事,也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他的主意。

    陸小鳳苦惱的抓了抓頭發,咬咬牙道:“我陪你一起去!”

    花滿樓搖了搖頭,“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陸小鳳苦笑了聲,“你和俞青都是我的朋友,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去冒險?這事本來就是我的錯,你若再出了什麽事,俞青肯定要扒了我的皮。”

    花滿樓聞言沉默片刻,“那好,我們準備一下即刻出發。”

    ……

    昆侖山,漫天飛雪中,俞青再次被擊飛在地,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

    望著飛撲過來的銀色巨蟒,俞青抹了抹嘴角的血跡,苦笑一聲,沒想到守著九葉金蓮的雪蟒竟然有兩條,看來今天要交代在這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了一下,加了幾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