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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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竹沉默。

    這種單方麵不依不饒的質問, 在這兩天的時間裏已經不知重複多少次了。

    晦寧還是豎著眉瞪著眼, 氣息不平的怒視著他。似乎如果今天再不給出個讓他滿意的答複, 他就要一直站著不走了。

    從他進來到現在, 安竹自始至終也沒有回過一次頭。隻是微微垂眸盯著他手中的念珠, 直到晦寧粗重的呼吸都平穩了不少, 他才再次將念珠一顆顆向後撥動了起來。

    背誦佛經的聲音很小, 在這個過於空蕩的房間裏又顯得太過明顯。

    原本應該是讓人平心靜氣的低謁, 聽在晦寧耳中,卻像是在嘲笑他堅持不住的“道”似得, 尤為刺耳。

    剛剛平複下去的呼吸再度在不經意間變的急促起來, 晦寧皺眉, 忍不住在原地踱了兩步,最後幹脆一跺腳, 怒斥道:“閉嘴。”

    安竹低誦的聲音一停,低了太久的腦袋也終於向上揚起了一個弧度。

    此時燭光正明,映著小和尚那雙烏黑的眼睛,卻隻透得一片滿含絕望的哀傷。

    他想回頭去看看那個被他叫了十幾年“師父”的人, 卻又在動作開始前, 在心裏一遍遍的告訴自己,那個人不是師父。

    他的師父, 應該是最初相遇時, 那個立於菩提樹下,笑的溫和,眼底也澄澈一片的令人敬仰的大師才對。

    現在……

    安竹抿了抿唇, 終還是沒忍住,開口輕輕歎了一聲。

    隻是沒想,他這聲惋惜的輕歎,在晦寧看來,就好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原本就已經繃到太緊的那根名為理智的神經在瞬間斷裂,晦寧雙眼充血,目眥盡裂道:“我知道你有佛緣,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很可笑?覺得我很丟人?你這種本來就有天賦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我付出了多少!永遠也理解不了……”

    “我確實不知道!”安竹突然的一聲大吼,讓近乎瘋癲的晦寧也愣了下來。他扭頭,雙眼對上老和尚已經混濁一片的眸子,咬牙繼續道:“我不知道您有多努力,可佛會知道。您說過,我們走過的每一段路,每一個行為舉動,每一次憐憫和慈悲都是在為自己積攢功德,如果……”

    安竹話沒說完,晦寧已經掄起一旁的燭台向他狠狠砸了過來。

    他原本以為自己這個不孝徒要說什麽,沒想到轉來轉去,還是在圍著個佛說。

    這種行為或許在安竹看來是佛門中人的正常對話,可是讓晦寧看來,這可就跟在一遍遍的揭露他背棄佛門沒兩樣了……

    “咚”的一聲悶響自思過堂中傳出,緊接著,是老和尚瘋狂的叫聲。

    然而沒等周圍弟子去探個究竟。隻一道紅光閃過,火光驟起,不多時,整個思過堂便籠罩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第二日下午。

    閑來無事的賀宇帆帶著念魂一起坐在茶館裏聽評書。

    剛吃了兩口點心,方桌另一邊兒的凳子就被拉開。抬頭,是孔武那張熟悉的臉,兩人打了個招呼,他就毫不見外的坐了下去。

    “孔大哥今天來的挺晚的啊。”賀宇帆拿了一塊點心遞給孔武,又幫他倒了杯茶,才繼續道:“這第二節都講了一半了,大哥這時候來,是有什麽事兒嗎?”

    “可不是啊。”

    孔武似乎是剛趕了路的樣子,先放下那塊桂花糕猛灌了三杯清茶,才撇嘴咋舌道:“說起來都怕你不信,昨天晚上的時候,青石山上麵的那個寺廟起火了。我這一大早就幫著去救火,結果那火就像是有什麽妖術似得,怎麽都撲不滅不說,到了下午我們都放棄的時候,它反而自己滅了。你說這……”

    孔武後麵那堆感歎的話賀宇帆是一個字都聽不下進了,他隻是微微側頭看了眼一旁基本沒人能看見的念魂,後者歎了口氣,心有靈犀的點了點頭,示意他猜想確實沒錯——

    能做到孔武口中那個效果的,隻有一種生活在煉獄火海,名為“火甲蟲”的毒蟲。

    而普天之下能操控的了這蟲子的人,怕是也隻有葉無荒一人了。

    “……不過啊,老弟這不是我說。那火邪門兒歸邪門兒,裏麵的情況可就更邪門兒了。”孔武的性子一貫有些粗糙,尤其是講到點兒的時候,也會沉浸在自己的描述之中。因此他倒是也沒發現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對方已經開始發呆了。

    不過話題扯回到寺廟裏的情況了,原本就對這極度關心的賀宇帆也立刻回過神兒來。抬頭看了眼麵色糟糕的孔武,賀宇帆努力壓著心底不好的預感,開口問道:“裏麵的和尚還有活著的嗎?大哥您要是進去的話,有看到一個大概比我稍微矮點兒的小和尚嗎?他長得挺俊,應該挺好辨認的。”

    “裏麵沒有一個幸存的,不過比你矮一點兒的……”

    孔武摸了摸下巴,廢了半天的腦子思考許久,他才帶著些不確定道:“好像有,但是到底有沒有我也記不清了。要說臉的話,那裏的和尚都被燒的黑黑的,誰能看出來原本是個什麽長相啊。”

    “這倒也是。”

    賀宇帆點點頭,一邊在心裏更加努力著祈禱安竹平安無事。一邊將話題扯回去道:“大哥您剛說那個寺裏的情況邪門兒,那是怎麽個邪門兒法?”

    孔武聞言“嘖”了一聲。

    似乎是回憶到了什麽不好的東西,他麵色難看的擺了擺手,又緩了會兒才道:“犯人好像是跟那住持有仇,其他的和尚都是被一把火燒成了灰,隻有住持一個人,被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線繩倒吊在寺廟門後,他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蟲子,把他的肉吃的差不多了,但是那張臉卻一點兒也沒傷著。還能直接透過血看到他那副驚恐痛苦的表情,那場麵真是,我現在想想,都覺得這真是惡心的不行了。”

    賀宇帆聽著他的描述,在腦中描畫了一下場麵,也終於坐不住道:“大哥你先吃著,我得去護崖寺裏看看。”

    “看什麽?”孔武不解:“我們在回來之前已經把屍體都埋了,你就算現在過去,也隻能看到個被燒壞的寺廟了。”

    “那總歸也還是去一趟的好。”

    賀宇帆應著,沒有再給孔武說話的機會,直接起身幾步就從茶館裏跑了出去。

    念魂一直緊隨他的步伐,見他離開,自然也是跟著出門。順帶問道:“剛剛那個人說的,就是人蠱裏麵的情節了吧?”

    “沒錯。”賀宇帆點頭:“但是他做的比小說裏過火多了。”

    小說裏隻不過是讓蟲子鑽空了晦寧的心,然而剛剛聽孔武的那個描述,葉無荒對晦寧的仇恨可是比小說裏要嚴重太多了。

    念魂不知道賀宇帆在想什麽,聽到這個尚在預料中的答案後,也隻是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你現在是要去護崖寺找人蠱?”

    “不。”賀宇帆說:“我去找我的朋友,一個叫安竹的小和尚。葉無荒是個城府很深又特別能忍的人,如果是他自己的事兒,他絕對不可能會提前這麽久就屠幹淨個護崖寺的。所以我想到的,可能會讓葉無荒失控的存在,應該也隻有安竹了。”

    念魂了然。

    他畢竟算是賀宇帆的真愛粉,尤其是在對人蠱這篇停了遍評書又看了遍原作的小說上,他就算沒有現實接觸過幾人,也多少還是能分得清人物關係的。

    兩人腳下步子都很快,隻是說話的功夫,也回到了客棧的位置。

    念魂不能離開番臨城太遠,而賀宇帆又擔心一旦貿然前去,萬一遇到正在發狂的葉無荒,他還有可能凶多吉少。

    好在桓承之臨走的時候給他留了個符咒,說是隻要他這邊兒撕了符,桓承之就能感應到消息,並且在第一時間趕過來這裏。賀宇帆原本以為那玩意兒在下次相遇之前自己是用不到了,隻是萬萬沒想到,這才不過三四天的時間,他就到了必須要把桓承之叫回來的地步了。

    心下思緒越理越亂,眉頭也跟著越皺越緊。賀宇帆幾步衝上客棧二樓,卻在正欲推門的瞬間,被一旁擋過的念魂撞了一下,代替他作為首位,打開了那扇屬於賀宇帆的客房木門。

    對於這種行為,被強行推開的賀宇帆有點兒不解。

    然而當他回過頭,看清那個正坐在方桌邊兒上自斟自酌的人時,又瞬間理解了念魂這種明顯在保護他的動作。

    桌邊那人一頭黑發披散至腰間,劍眉下雙眼還是如初見時那般微微瞌著。

    聽到門口的動靜,他扭頭對向賀宇帆這邊兒,雙眼不睜,嘴角卻勾了抹不帶情緒的弧度,用熟悉的嗓音道:“今天你的友人不在啊。”

    “他回家去修煉了。”賀宇帆略帶戒備的看向葉無荒,僵持兩秒,他皺眉問道:“你在這兒,那安竹在哪?”

    作者有話要說:  嗯,第一更,感謝名字別太長我的剛剛好的地雷。

    我覺得你們應該也看出來我沒存稿了,所以加更的話,我其實一直都是寫完就發,最近設計任務有點多,手機打字速度也確實有限,所以每天三更真的就是極限了,各位也別在第三更後跟我說求加更了……肯定沒有。

    就這樣,周末愉快,今天還是寫完就加更,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