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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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誰都有煩惱

    齊膝高的長草叢裏側趴著個人。

    歐陽庭粗略一看發現他從頭到腳傷了好幾處,就連腰間的獸皮裙子都破破爛爛快要掉了。多虧得有這個,才能判斷這個不知是敵是友的倒黴蛋是個雄性。但看個頭兒不比阿虎高多少,約莫也隻是個少年。

    歐陽庭蹲下身,試探著撫開他臉上的頭發探鼻息。好一陣才確定指端有氣息,但若有似無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斷了似的。再看看那滿臉血汙都認不出究竟長甚麽樣子,歐陽庭歎了口氣收回手來。

    “他還活著麽哥?”阿虎站在阿連旁邊,歪著腦袋小聲問。

    “沒死。”歐陽庭再掃眼那人身形,推斷,“不過也快了。”

    “誒?這麽慘啊。”阿虎眨著眼睛。

    阿連小心地過來站在歐陽庭身後憂心道:“這傷得真重。瞧瞧這血都凝了。”

    “應該躺了有一陣子。”歐陽庭掃眼他的雙腿和一路歪倒的草徑,“多半還逃了很遠的路。”

    “還可真是遭災了啊。”阿虎也蹲過來捧著臉道,“不過哥,你怎麽知道是‘逃’?”

    歐陽庭指了指那人傷痕累累的腳沒說話。

    阿連愁容滿麵道:“阿陽,若他沒死,我們——”

    “救唄。”阿虎大大咧咧笑了。

    “你照顧?”歐陽庭瞄他一眼,“睡你床?”

    阿虎睜目結舌苦了臉,見阿連抿著唇似乎在笑就鼓起勇氣一拍胸膛:“我照顧就我照顧。”

    歐陽庭懶得搭理他,直接將那人背起來往回走。

    阿虎跳起來跟在後麵連聲嚷嚷:“誒誒,你小心點兒,他還有傷呢!”

    “你來。”

    “別啊哥。這兒可數你最大。”

    歐陽庭翻個白眼,往上推了推那少年好背得穩些。似乎聽到他呢喃了一聲,歪頭卻見他還是閉著眼睛,也就疑心是聽錯了。

    阿連緊張地跟在一側:“能救活麽?”

    “先帶回去讓華叔看看唄。”阿虎搖晃著腦袋,“再說還有阿爸嘛。”

    歐陽庭無語地看他一眼,心道這世界醫療技術可不算先進,還停留在巫醫混雜、使用原始草藥階段。當然,獸人的身體素質也更好些。卻又見阿連望著自己仿佛求證,隻得口裏含糊應了一句:“說不準,聽天由命吧。”

    阿虎圍著身前身後地打量:“呀,他會不會是鳳族的人?”

    阿連奇道:“你怎麽知道的?”

    阿虎指了指那人的腳踝內側:“阿連你瞧,這兒是不是個大鳥的刺青?”

    阿連也就側身去望:“好像是。”

    阿虎得意洋洋道:“我聰明吧?”

    歐陽庭一皺眉:“以鳥形為記的,還有鷹族。”

    阿連張張口,似乎被嚇了一跳:“鷹,鷹族?!”

    阿虎一癟嘴挽住阿連道:“哥你可真會煞風景。別嚇著阿連啊。”

    歐陽庭心裏卻在想,若這真是個鷹族的少年,倒難辦了。

    阿連見他沒答話,也就輕輕拍了下阿虎的胳膊,略搖了搖頭。阿虎哼了一聲,也就不再說話。三人一路各懷心思急匆匆趕回了部落。

    “沒錯,他是鳳族的人。”族醫蒼華摸著胡子離開床邊,起身行到架子前拿了些草藥下來交給阿虎去搗碎製藥。

    歐陽庭將手裏的布放進陶盆裏弄濕:“華叔,那他這傷……”

    “皮外傷而已。隻是……”蒼華皺起眉頭歎息著出門,“無論如何,我先去通知族長。”

    歐陽庭應了一聲,擰幹水給那少年擦臉。

    阿虎端著小石臼將一顆草藥碾成泥:“鳳族不是一向隱居八柱山?誰會這麽想不開跑去對他們下手。”

    “哪個年代都有戰爭販子。”歐陽庭搖搖頭,反複幾次才把那少年臉上的血汙泥漬之類擦淨。

    掌心捧著張幹幹淨淨的小臉,眉目清秀的分明就是個孩子,甚至……更像個雌性。

    思及此,歐陽庭不由轉眼看那條髒兮兮的破爛獸皮裙子,以及他腳踝上的刺青。還好,自己應該沒有認錯性別。

    “戰爭販子啊……說實話,像蒼族這樣不太愛對外殺來殺去的還真不多。”阿虎停了手,認真地掰著指頭,“我知道的這種還有雲族,象族,鹿族……”

    歐陽庭繼續給那少年擦身:“動作快點兒。”

    “好吧,省得萬一他死了你賴我頭上。”阿虎眨眨眼,倒是專心低頭搗藥了。

    歐陽庭懶得搭理這種無厘頭的廢話,給那人洗幹淨了又想起藥房沒有替換的衣裳。正想出門去拿,又見阿虎弄好了草藥泥,這就先接過來給那人包裹傷口。

    阿虎趴到一邊兒凳子上撥弄那少年換下來的東西:“就剩條破爛裙子。是本來就窮,還是真的很危險?”

    歐陽庭小心翼翼給那人胸前纏好布帶:“華叔也說他的傷口都是被利爪弄傷的。”

    阿虎眨眨眼:“不會真是鷹族吧?”

    歐陽庭又給那少年大腿上敷藥:“等他醒了一問便知。”

    阿虎忍不住探頭探腦:“那他甚麽時候醒?”

    歐陽庭卻抬頭再看眼那少年的臉,若有所思皺了皺眉。

    阿虎過來推他:“跟你說話呢!”卻不想歐陽庭正巧微微俯身,恰恰避開了他的爪子。阿虎氣得再拍了他一下,“喂喂,不搭理你的係統很好玩兒麽?”

    “別鬧。”

    “嗨我說你——”見歐陽庭終於施舍了個眼神,阿虎氣鼓鼓道,“行吧,你又發現甚麽不得了的大事了?”

    “你瞧他的臉。”

    阿虎一臉無奈:“我說歐陽庭,你腦子是不是轉得太快抽風了?雖然說你在純愛世界是要攻略男人,但這個明顯和你一樣是雄性好麽?!”

    ……講道理,難道不該攻略性別一樣的才是純愛麽?

    歐陽庭搖頭趕走這個荒謬的想法:“我是說,他長得有點兒眼熟。”

    “眼熟?”阿虎茫然地眨眨眼,也就蹲過來仔細瞅,“我可不覺得。啊!難道你打算發展個外遇對象?!‘這個妹妹我見過’神馬的太渣了吧你?我一定要去告訴阿連!”

    “……和你討論問題絕對是個錯誤。”

    “喂!你這麽牛掰倒是說啊,像誰?”

    歐陽庭沒說話。腦子裏閃過的是個不想再提的家夥——隻這麽隨便一想,胸口都忍不住又泛疼。

    阿虎再問了幾句見他不答,也就無趣地溜出屋去。

    剛出來就見個人拿著些東西過來,阿虎笑嘻嘻舉起爪子跟他打招呼:“阿連。”

    阿連也笑著頷首:“阿陽在吧,那人怎麽樣了?”

    “嘖嘖,這麽不放心,你倒是趕緊嫁給我哥啊。”阿虎衝他擠眉弄眼,“不過你可得看緊點兒啊,來自弟弟的善意提醒。”

    阿連臉上騰地一紅,忙得轉開頭小聲道:“又胡說。是族長叔叔讓我來叫你們過去。”

    阿虎立馬回頭衝屋子裏喊了一聲,自個兒先跑了。

    阿連無奈,隻得上前敲了敲半掩的木門。看見他的阿陽坐在床邊,皺著眉頭正打量床上那個陌生的雄性。他看似專心致誌卻又像陷入某種沉思的樣子,讓阿連忍不住站定在門邊望去。

    阿陽真是有副好相貌。

    那眉毛又黑又濃,神采奕奕,遠看就像蒼族圖騰上的長龍乘風馳騁一般。他的眼睛狹長,此刻垂目往下望,就像山中那一潭水,冷冷冒著寒氣,深不見底。鼻子,啊,阿陽的鼻子是全族裏最挺拔的,仿佛部落緊靠的那座山一般周正。很薄的嘴唇,像弓一樣的形狀。唇角處有點上揚,乍一看像是不說話也在笑。但定睛看,卻又沒有。生生叫人誤會,總想入非非的……

    “阿連?”

    阿連猛地回過神來,隻覺得臉頰仿佛要燒起來:“是,是族長叔叔和蒼華叔叔讓你過去。”

    歐陽庭應了一聲:“你拿著甚麽?”

    阿連過去將手上的衣物遞給他:“我想那人清理包紮後總不能……就找阿塔叔叔先收拾了幾件阿陽以前的衣服過來。”

    歐陽庭聞言也就笑了:“還是你細心。”

    阿連隻覺得方才好容易降下去的熱氣又要冒出來了,急急忙忙把東西往他手裏一塞:“我,我先走了。”

    歐陽庭不明所以,也就接了過來給那人換上,這才起身離開屋子。

    阿連慌慌張張出來,越走越快,最後索性小跑了一段。停步才發覺到了族裏住地的邊緣,那裏有棵大樹,從上麵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部落中心的祭壇。

    阿連迫不及待爬到樹杈上坐好,呆呆聽了一陣夜風吹動樹葉的嘩嘩聲。望著慢慢升起來的月亮,終於覺得從頭到腳的熱氣散了。此刻靜下心來又覺得先前十分傻氣,沮喪地歎口氣正打算下去,卻聽見遠遠走來了兩個人在說話。

    “阿申你就別想了。”

    “阿明,我就是不甘心嘛。”

    “有甚麽不甘心的,你這麽漂亮又大方,部落裏多的是雄性喜歡你。”

    “我就喜歡阿陽嘛。”

    “可他已經和阿連訂下了不是麽?你早該死心的。”

    “我隻比阿陽小半歲,都算一起長大的。那個阿連算甚麽,才來幾年呢!”

    “話不是這麽說的,阿連也在了六七年吧。”

    “那也是我長!再說你也見過阿陽的獸形,翼蛇可是最接近咱們蒼族圖騰的樣子了。”

    “是是是,他確實是族裏最強壯的雄性。”

    “你看他隨時都收拾整理得幹幹淨淨的,還會幫著阿塔叔叔收拾屋子和照顧弟弟阿虎。”

    “這倒是優點。幫著家務,雌性也少受些累。”

    “而且他從來不和族裏的雌性糾纏不清。”

    “這個吧……阿申,我倒覺得他是有點兒呆。”

    “啊?”

    “不是麽?一副傻乎乎的樣子。別的雄性都會給咱們送花送果子送獵物甚麽的,他倒好。你見他送過甚麽給阿連麽?”

    “不送才好呢!而且他每次出去打獵得的都會分些給沒孩子的長輩,剩下也隻夠他家的人吃了。”

    “算啦,我說不過你。反正在你眼裏他甚麽都好。”

    “那你倒是說啊,他哪裏不好嘛。”

    “我剛才不說了麽?呆。”

    “你——”

    “反正我是不愛這一類的。更何況喜歡他的雌性那麽多,我幹嘛湊熱鬧?”

    “哼,要是你也喜歡他,我才不和你做朋友呢!”

    “是是是,小心眼兒的阿申對我最好啦。”

    “少來打趣我。唉,你說阿陽怎麽就那麽好看呢?”

    “……我怎麽知道。行啦,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免得你阿爸擔心你。”

    作者有話要說:  阿連靜靜聽著那兩人走遠了,反而不急著下樹去。他慢慢蜷縮起身體來抱住膝蓋,不知想甚麽竟像發呆似得癡在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