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懲罰世界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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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疊矩重規
東曦既駕, 白魚赤烏。紫氣東來, 景星慶雲。
是故諸門道法, 以東為別尊,青龍七宿各履其職。其二亢宿屬金,前承角宿, 後接氐宿, 正為龍頸, 有龍角之護衛,變者帶動全身,故多吉。上應玄明恭慶天,照掌九國;下管人間瘟災、大風、飆石、百藥、國師、三公、五老百官祿秩之司。
一月清輝之下,眾星無光,雲起如浪湧。
極東之地, 群山綿延逡巡。雄渾奇崛, 霧靄重重。民謂之非聖賢不得入, 非仙人不得啟。而唯修士了然,此乃一觀、二門、三宗的離象宗所在。
醜末寅初, 離象宗後殿。
有人盤膝而坐,麵前四十九根蓍草將將完成三變六爻。他盯著這一夜所得的本卦,好半晌方幽幽歎息。
一滿頭銀絲之人立在他身側, 低聲道:“正玄, 何如?”
“正清師兄……”盤膝之人再歎口氣,“還是稟報掌門吧,天命如此, 不可強求。”
正清長老身形微微一晃:“當真,毫無辦法?”
“生死危局。”正玄長老起身再看一遍正想搖首,回首卻見自家師兄麵有痛色,隻得揚起左手指尖最初取下的那根蓍草寬慰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七七之數。”正清長老眼中一亮,卻又皺眉,“果是生機一線。”
正玄長袖微卷,蓍草已盡數收歸囊中:“若掌門師兄那裏仍有疑慮,正玄自當取玄甲命盤再卜。”
“罷了。”正清長老垂目一歎,“正陽師弟有此一劫,也是命數。”
正玄長老頓了頓方道:“那明日收徒之事……”
“他從不理會這些宗門瑣事,別去擾他清修。”正清長老轉回身來,“有弟子報山下多處妖鬼為患,掌門師兄已令你遣正霄師弟領三十弟子前往一探究竟。”
“是,師兄。”
“——陽,正陽,正陽長老,正陽師兄!”
有魔音入耳般嘈雜,蒲團上打坐之人不悅皺眉。那聲音仿佛不叫起他誓不罷休又喚了好幾聲,最後仿佛無可奈何,又似乎戲謔般大吼一聲道:“歐!陽!庭!”
蒲團上人這才緩緩睜眼,瞬間茫然後已是一片清明。他微微抬手,撤了麵前木門的禁桎:“正霄師弟。”
有一紙鶴拍翅飛來麵前,口吐人言:“正陽師兄起床啦?”
“正巧行完一大周天罷了。”那道人起身理了理袖子,挑眉道,“剛才不是還喚我歐陽庭麽?”
那紙鶴拍翅的動作頓了頓,頗有些討好地圍著他轉了一圈:“誒呦師兄,就算你如今是咱們離象宗的長老,俗名也代表一段美好的回憶嘛。”
歐陽庭哼了一聲,似乎無意掃過東南一眼。
那紙鶴嚇得立時飛到門外,隻顫巍巍探出個腦袋來:“本不想打擾師兄,隻今日乃新弟子入門,師弟我又突然被掌門師兄派去除妖——”
“嗯?”歐陽庭寬袖下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寶劍。
“就是我聽說有幾個資質不錯的,想著師兄你還沒徒弟——”
“沒興趣。”歐陽庭聞得耳畔傳來正殿鍾聲,單一挑眉留下這三個字,便閃身去了。
那紙鶴呸呸兩聲,隻好燃起團火焰化煙消散了。
待鍾聲停時,歐陽庭已立在離象宗山巔那一泓碧波旁。緩緩抽出劍來,對著滿池粼粼波光隻一橫身,開始了今日練劍。
待他演練完百遍劍法,時至午時初刻。掃眼天頂烈日,歐陽庭又閃身回了自居的離劍峰。
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如今自己境界甫入大乘,想來還該鞏固修為累積力量,直至圓滿。至於一線靈光悟道,隻能說一句,機緣應時。
如此想罷,歐陽庭也就返身坐於蒲團之上,再度合目。
隻是此番運轉,卻不如從前。神思竟如不受控製般飄散而去,刹那如千古。
少時立誌登仙途,拜入宗門潛修悟道,三千門法演劍以正——頃刻間卻又不知為何至異界,身不由己,話不由衷,命不由我,世事難全。那等無能為力、日漸沉淪的慘狀,叫他心驚無奈。
前路漫漫無措,來途渺渺無蹤。天地浩大,竟不知該往何處去。本欲踏碎淩霄,卻終天命難違。身死隕落,旦夕之間。
誰可救吾,吾可贖誰?
歐陽庭猛地睜眼,才覺出了一身薄汗。
方才那是甚麽。
歐陽庭握住腰間正陽劍,腦中清醒,回憶卻如被雲霧遮蓋,半點也想不起來。
心魔?不。幻夢?也不似。莫非中了甚麽邪術,但離象宗內,又怎會有宵小妖佞。
正不解時,門外卻依舊吵嚷。
依舊?
歐陽庭一怔方微微抬手,撤了麵前木門的禁桎:“……正霄師弟。”
有一紙鶴拍翅飛來麵前,口吐人言:“正陽師兄起床啦?”
“……”
那紙鶴圍著他轉了一圈:“誒呦我的好師兄,我曉得這會兒你剛行完一大周天,肯定有空!”
歐陽庭不由皺眉:“怎樣?”
那紙鶴討好地飛近些:“本不想打擾師兄,隻今日乃新弟子入門,師弟我又突然被掌門師兄派去除妖——”
“嗯?”歐陽庭不由自主喚出劍來握在手中。
那紙鶴抖了抖趕緊飛出門去,小心翼翼探出半個腦袋來:“就是我聽說有幾個資質不錯的,想著師兄你還沒徒弟——”
歐陽庭猛地立起身來:“正霄師弟!”
“好好好,不去不去咱不去。”那紙鶴哆嗦一下,立時自燃化煙散去了。
歐陽庭皺起眉頭,正聞大殿上傳來鍾聲。
真假虛實,依稀如夢。
歐陽庭搖了搖頭,還是如往日般至山頂湖畔練劍。仍然午時初刻罷手,踏雲折返離劍峰。
打坐運氣,此番卻無法凝神屏息。自己大乘期的修為,放眼如今的修真界也屬罕見。而離象宗近三百年再無一人得道飛升,在各派中勢位已隱隱有沒落之態。歐陽庭想到清虛師尊渡劫失敗前的囑托,不由歎了口氣,終於想靜心入定。
恍惚遙渺之際,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場景湧入腦中。他如附身一般寄居他人魂魄之內,看那人年少失孤,唯有一弟相依為命。洪水滔天,顛沛流離。輾轉入京,被王府世子所救。他悉心學武,隻盼報恩。
可惜……
一劍穿胸而過,痛徹心扉。
歐陽庭猛地睜開眼睛,喘息一聲不覺舉手掩心,仍覺隱隱作痛。轉眼見窗外已透微光,而方才那夢,卻又不記得了。
歐陽庭深深皺眉,修道之人亦重預示夢警。但細微末處已忘,便是去找正玄師弟,怕也無益。如此一想也就放下手來,起身握劍打算去山巔。
此時有聲自門口傳來:“正陽師兄起床啦?”
歐陽庭握劍的指尖微微一顫,開了門不悅道:“何事?”
與前兩日相同的紙鶴再度飛來,嘰嘰喳喳道:“誒呦我的好師兄,我曉得這會兒你剛行完一大周天,肯定有空!”
“……掌門師兄派你下山去收妖?”
那紙鶴一頓,隨即怪叫著飛近:“正陽師兄你也知道啦?!我好命苦哇——”
“你昨日……”歐陽庭一皺眉,“何時之事?”
“就半個時辰前。”那紙鶴怪委屈地圍著他轉了一圈,“本來今日新弟子入門,我還想挑兩個好的呢。聽說這次有幾個資質不錯的——”
歐陽庭心下一動:“今日新弟子才入門?”
“……我說正陽師兄啊,就算你一心潛修,也不能完全不管宗門的事吧?”那紙鶴氣呼呼飛近,似乎想啄他腦門。
歐陽庭食指一彈,手中劍已出鞘。
那紙鶴抖了抖立刻退至門外,委屈地探頭道:“我這不是想著師兄你還沒徒弟——”
歐陽庭皺眉道:“你且去,我自有道理。”
那紙鶴哦哦兩聲,這就化作一點煙火散去了。
歐陽庭抿了抿唇,反手向屋內下了幾個咒,發覺毫無異狀這就有些琢磨不定。
回溯時光的法陣或寶物僅存傳說之中,早已消散浩渺宇宙間。若如今還有,這逆天之物早被天雷劈了。
如此一想,歐陽庭卻更不安。夢境現實……以他的修為想要暗算他隻怕不易。但反複三次,再也不能自欺欺人。究竟是哪裏不對——
此時耳畔傳來正殿鍾聲,歐陽庭微微挑眉。望大殿沉吟片刻,這就閃身而去。
離象宗收徒有兩法。其一為每一甲子往山下尋訪有靈根的孩童帶回,其二則是門中子弟達到元嬰期後可下山曆練,若遇到投緣子弟也會帶回。
本日正該今歲收徒之時。
旭日東升,吞雲逐霧,天角偶有殘星,此刻隱沒不現。一葉扁舟卻自雲浪中穿出,應著耳邊鍾鼓報傳,禦風而行。那小舟內有約三十名稚童,此刻大多凝望東地之山,口中嘖嘖低呼。
當中卻有一男童,望著約十二三的模樣,不與眾童子在一處。他盤膝坐於小舟一角,掃過越來越近的離象山,不由握緊拳頭,口中喃喃道:“師尊……”
“到了到了——”有一女童歡喜得見山中隱現的樓閣旌旗,四下打量後回頭道,“你不來看麽,鳳梧?”
那鳳梧搖頭,這女童不由走近歪頭看他:“你怎麽啦?”
“沒甚麽。”鳳梧搖搖頭。
扒在舷窗上的另一個男童嗤笑一聲:“這種無父無母的窮小子不過僥幸被選上,如今怕了吧?!”
“方柏融,你胡說甚麽!”那女童氣得跳起來要與他理論。
“俞歆,要不是叔叔托我照顧你,我才懶得理你!”
“你!——誰要你照顧了!”那女童狠狠瞪他。
舟上接引弟子低咳一聲,這兩個小孩也就住口。那方柏融怒視鳳梧,鳳梧卻垂首不語,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不一刻小舟微微下沉,已停在山腳。
眾童子逐一而下,站定便見眼前巍峨山門。但有山石嶙峋,蔓草掩枝,幾點爛漫花去。遠處祥雲瑞氣,遮掩鳳闕龍樓。
而山門前立一道人,珠履丹墀,紫綬金章。接引弟子招手收回法器,上前衝他見禮:“正玄長老。”
“辛苦你了。”那正玄長老掃過眼前一眾小童,“便是他們?”
“正是。”那弟子躬身應了。
“如此,便行入門考核。”正玄長老揚手一揮,有石階忽現,綿延而上不如雲深幾許。
眾童子茫然相覷時,卻有一個小童傲然昂首先行一步。回頭衝鳳梧挑釁一笑,正是先前小舟上與他不快的方柏融。鳳梧哼了一聲卻不動,小女孩俞歆想說甚麽,就被方柏融拽著走了。其餘童子恍悟追了去,鳳梧這才不疾不徐最後一個邁上石階。
正玄長老看著他們登階而去,隻微微一歎便隱去了身形。
作者有話要說: 行在最末的鳳梧麵上不動聲色,卻悄悄在袖中握緊拳頭,心道:師尊,不管為何,我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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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進入喜大普奔喪心病狂的第七卷
【既然是懲罰卷,當然世界會有很多喪心病狂的設定→老l已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