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字數:8459   加入書籤

A+A-




    第二十八章  臨食廢箸

    “話說至今千機門遲遲未現身, 可真是大有蹊蹺。 章節更新最快”

    “說是門中有要事耽誤了, 可究竟甚麽不得了的大事, 竟連一個弟子都派不出?”

    “也許不是派不出, 而是不想派出。”

    “這話稀奇, 有甚麽比昊瓊秘境更值得讓弟子曆練的?”

    “天材地寶,玄妙道法。一直閉門造車, 自然不知天地廣博。”

    “這話說得有趣。所以最妙便是大家都去別處,某些門派便可獨霸這秘境了。”

    “此言謬矣,率先沒信用的可不是我雲清觀。”

    “那倒也是,畢竟貴派可是急人之難。”

    “說的不錯,若換成我門, 隻怕跪地也不能壞了規矩!”

    “荒謬至極!我雲清觀行得正坐得端,此等無稽之談不提也罷!”

    “何必如此氣急敗壞?難不成, 是說中了痛腳?”

    “你,你——”

    歐陽庭麵無表情掃過那邊吵吵嚷嚷的一群糟老頭子, 忍不住再往旁邊挪了挪,其實內心恨不能直接離開這棵圍滿了帶隊(吐槽)導師的樹。說好的修仙斬斷情緣、無欲無求呢?看看這些, 和菜場上要小販再便宜一些或者搭根蔥送的大媽簡直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 果然是來了一個假的修仙界。不,也許這正好說明, 他其實真的去了懲罰世界。

    “正陽小友, 不替離象宗言之一二麽?”

    歐陽庭回身恭敬地一欠:“聖丹大人尚且穩如五嶽,小輩豈有先言的道理。”

    “你這孩子啊……”丹雲宗的聖丹大人摸著長長的白胡子,“我這行將就木的年歲, 有些事自然難辨分明。”

    被人稱呼“孩子”可算新鮮的經驗,但對歐陽庭而言,那個“行將就木”雲雲簡直可笑好伐?不說這位的年齡資曆,但一手出神入化的煉丹技能,多活個幾百年簡直小意思。

    見他沒應,聖丹大人有些寂寞地繼續抓胡子:“不過小友,那本該千機門之事,卻被雲清觀把持,豈非真的枉顧各門派之間的情誼?”

    那真的是情誼麽?昊瓊秘境的開啟也不過是幾大宗門互相妥協的結果,腹誹不已的歐陽庭麵上還是恭敬肅穆道:“此事事關重大,後輩不敢妄言。”

    “你還是這麽謹慎。”聖丹大人失笑,“收個性子活潑些的徒兒也好些。”

    歐陽庭在心裏翻個白眼,收那小東西為徒的可不是本人。不過說起來,自己為甚麽不趁機把他逐出師門呢?一個道士可以有妖寵魔寵,但是收個妖怪當徒弟,怎麽說都不對吧。

    更別說某些世界裏還發生過一些(非重點·劃重點)不可描述的關係事件,怎麽看怎麽尷尬好麽。糾結不已的歐陽庭很想揉額角。

    聖丹大人終於放開了他的胡子,轉而摸著袖子道:“莫非小友當真不知道千機門事?”

    上年紀了還如此熱衷於八卦,這究竟是煉丹寂寞的後遺症,還是原主其實也是個內心悶騷的隱形八卦黨?在線等,挺急的。歐陽庭終於忍耐不住,歎了口氣。

    聖丹大人見他好歹有了反應,這才神秘兮兮道:“千機門一夜之間喪失過半精銳,雖說盡力瞞了下來,但總有風聲。”

    歐陽庭垂下眼睛:“此事後進也略有耳聞,但是非真假不敢妄論。”

    “多說多錯,不說不錯。”聖丹大人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突然湊進來小聲道,“你那徒兒,不錯。”

    歐陽庭微微挑眉:“能得聖丹大人看重,自然不錯。”

    聖丹大人歎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年輕人呐——嘴上都是這般倔。”這就又輕輕一握,方才笑著走遠了。

    歐陽庭並未關注周圍那些有意無意窺伺的視線,聖丹大人沒有設下任何隔絕法術或法陣就表示這些話他是有意說的。當然,歐陽庭此刻更在意的是,手心裏被塞進的一個小瓷瓶。

    見聖丹大人已然離去,而正陽長老還是板著一張臉,餘者自然也失了興趣。更重要的是追問雲清觀為何會代替千機門前來主持,以及為何千機門一個人都沒來。

    歐陽庭對那些勾心鬥角與背後的勢力角逐沒甚麽想法,他毫不費勁地維持著原主高冷的人設表現得興致缺缺,跟著似乎忍無可忍直接一臉不悅地拂袖而去。

    沒人對這十分符合正陽長老不同流合汙的高潔形象表現提出異議。

    歐陽庭輕鬆地脫離了昊瓊秘境入口處的那一堆八婆——哦,無意冒犯,是各派的大人物們——他緩步走到穀中林密之處,使了個迷惑法術方才將手心翻轉。

    有點兒眼熟的東西,與先前聖丹大人交給鳳梧那小東西的貌似同款?

    歐陽庭嘴角抽了抽,老人家的愛好還真特別。不過沒有一起給,顯然是別有深意吧。如此一想,歐陽庭也就舉起那瓷瓶仔細觀察。

    ……很可惜,就是很常見的藥瓶,修真界隨處都能買到。就大小而言,能裝一顆丹藥,小一些的最多也就乘以二。

    歐陽庭抿了抿唇,還是歎了口氣拔開了塞子。頓時一股異香傳來,令人精神為之一快。似蘭非蘭,茱萸杜若,薔薇玉竹。仿佛萬千木植芳華盛放眼前,待近看時卻又是鏡花水月。

    歐陽庭皺了皺眉,反轉那瓶子,一顆瑩白的藥丸便靜靜躺在他掌心。

    “本皇說了不會再去見他。”妖皇鳳嫡高坐寶座之上,支著下顎一臉傲然,“你也不許去!”

    阿虎欠身耷拉著腦袋:“可是大人……”

    “沒有可是。”

    “但——”

    “更沒有但是!”妖皇鳳嫡輕哼一聲,“阿虎,人界走一趟膽子見長啊,莫非——本皇的話你也不聽了?”

    阿虎兩條腿一軟,這就跪了下來:“不敢,阿虎自然……不敢。”

    “本皇看你倒是很敢!”鳳嫡嘖了一聲道,“我堂堂妖界,難道還需去求一個‘人’不成?!”

    阿虎很是著急:“可鹿呦呦他已經暈了這麽久……”

    妖皇鳳嫡似笑非笑看著他道:“你可知他究竟為何如此狼狽?”

    阿虎搖搖頭,高高在上的妖皇大人嗤笑一聲:“因為他跟著人類混久了,沾染了不該有的心思。”

    阿虎似懂非懂道:“大人的意思是,鹿呦呦在人界摸了甚麽碰了甚麽?”

    妖皇鳳嫡特別想一個法術招呼過去,終究還是克製著沒衝下去踢他一腳,深吸口氣勉強道:“滾出去!”

    阿虎嚇了一跳,愣了片刻才連滾帶爬跑了出去。唬得殿外廊下的一群妖彼此麵麵相覷,紛紛以目示意今日妖皇大人心情欠佳。

    心情確實糟透了的妖皇鳳嫡合目重重呼氣,再緩緩呼出。就算妖界都死光了,他也不會去見那個導致自己幼子顛沛流離的罪魁禍首。當然,有法子能治的除了他,還有九重天上的那個。

    那個……哼,鳳嫡冷冷一哂,那就更不可能去了!

    卻說一路匆匆跑出來的阿虎氣喘籲籲地站定了,搔了搔頭還是不懂為何妖皇大人為何突然發怒。畢竟這事兒太過稀奇,莫非大人是知道了甚麽才不準自己擅自行動?可好好說不行麽……沒發覺自己居然在小小抱怨大人的阿虎看看左右,原來竟是一路跑到了偏殿某間院子門前。

    一個嫋娜的女子正斜靠著門欄,見他過來便笑了:“呦小虎子,在大人那兒碰壁了?”

    “金姐——”阿虎猛地撲過去抱住她,試圖將腦袋埋在她懷裏小聲道,“金玲姐你果然又知道了。”

    金羚戳了戳他腦門,又虛指向上:“大人第一恨那處,第二便是人了。你偏去找晦氣,大人沒扯斷你的尾巴算你走運!”

    “大人那麽好看,才不會那麽殘暴。”阿虎不滿地嘟囔道。

    “又蠢又好色,死得不冤。”金羚翻個白眼推開他。

    “甚麽啊,我對大人,那是,那是純潔地仰慕——”阿虎扯著嗓子,臉都急紅了。

    “當我沒說。”金羚歎了口氣,遂不提這茬兒,“不進去看看你家鹿呦呦?”

    阿虎愁煩地歎口氣:“他沒醒,我看了也白看。”

    金羚再翻個白眼:“既然如此,那你來這兒幹嘛?”

    阿虎訥訥道:“我就……隨便走走,不知不覺就那甚麽,哎呀,總之就是這樣!”

    “那你這‘隨便走走’可真夠準的。”金羚看著一臉莫名其妙的阿虎忍不住在心底替某隻鹿妖掬一把同情淚,“既然來了,還是進去看看吧。”

    “不了,我去後山看看葛藤和明黨參還有沒有了。嗯,或者別的甚麽果子。”阿虎搖頭道,“說不定我尋了這些他愛吃的來,他聞著了一高興今天就醒了呢?”

    “……好有道理。”金羚眉心不停跳,決定還是不提醒他那些東西幾百年前周鹿溪就不吃了。

    阿虎嘿嘿一笑,挺挺胸膛道:“那是,我可聰明著呢!”

    “蠢死你算了。”金羚給了他腦袋上一下,“要去就去,別在這兒礙眼。”

    阿虎畏縮又眷戀地再望了一眼裏麵,這才擺擺手去了。

    金羚看著依依不舍的阿虎跑遠,還是忍不住歎息。

    “那也有一段緣法,何苦替他們憂心。”有個青年男子自屋內緩緩踱步出來,手上還拿著個小藥匣子。

    “甚麽緣法,根本就是孽債。”金羚沒好氣道,“毒蛇章,他今兒如何?”

    “好好的名字不會念麽?”那男子好脾氣地笑了笑,“還是老樣子,不死不活。”

    “章鞅,你跟我說實話,周鹿溪到底怎樣了,眼目下又如何了?”金羚皺了皺眉。

    “一來就這麽多好問的。”章鞅笑著將小藥匣子放進她手中,“我能力有限——”

    “拉倒吧,整個妖界就你精通歧黃之術。”金羚顛了顛那藥匣子,“幾乎都沒用過,難道真是甚麽不治之症?”

    “精通不敢當。”章鞅微微搖首,“不治卻也未必。”

    “有救就好。這是……中毒?”

    “非也。”

    “咒術?”

    “類似。”

    “誰幹的?!”

    “不知。”

    “……哪要你何用!”金羚直接將那藥匣子往他身上一砸,轉身也不知在氣甚麽就往屋裏去了。

    章鞅抱穩了藥匣子,有些無奈地搖頭。卻覺身側一股風來,回頭看清時一挑眉,隨即穩穩當當單膝跪下見禮:“大人。”

    一席火紅的袍角掠過他眼前,複又停下道:“周鹿溪當真無藥可救?”

    “屬下慚愧,學藝不精。”章鞅垂目望著眼前那方寸之地,恭恭敬敬答了。

    “那也不能怪你。”這聲音聽來頗有些咬牙切齒,“也不知他們哪裏尋來的這等陰毒之物!”

    章鞅張了張嘴,還是決定暫且甚麽都別說。

    “本王知道,那物產自鬼魔二界交界處,所以定是他們其中之一所為。”那聲音哼了一聲。

    “但周鹿溪最近並未去過這兩處。”章鞅皺起眉來,“真要說,他去得最多的,還是——”

    “離!象!宗!”那聲音恨恨道,“所以人,真是致醜陋卑劣的東西!”

    章鞅想著一位大主子一位小主子,這話自然不好接、也不敢接,便垂著頭一味沉默。

    “若非那不成器的孩兒,本皇早已踏平那廢山!”

    您才不會。章鞅在心裏接了一句,單說那處是那位曾在過的地方,您就不會。

    “莫非你在想,本皇不會?”

    “……大人法力深厚、統領一方,安然自在且一貫與世無爭,哪裏會與區區人類計較。”章鞅恭順地答了。

    妖皇鳳嫡哼了一聲:“所以才被人小瞧了!看本皇這就去屠盡人族!”

    “萬萬不可!大人!”章鞅情急喊了出來,見妖皇鳳嫡一臉玄妙高深看過來,這就隻得硬著頭皮道,“大人,且聽屬下一言。”

    “……說。”

    細細觀察確認妖皇並無不悅之色,章鞅才小心翼翼道:“據屬下所知,那驚魂草雖生於魔界與鬼界交接之處,以冰寒魔氣滋養而生,但魔鬼二道也對此物避之不及,恐怕不會是他們所采。而六界中唯人取之無礙,是以確實那些臭道士很有嫌疑。”

    “嗬,那你還攔阻本皇是何居心?”

    “大人息怒。”章鞅磕了個頭才道,“但普通人類根本無法可至那處,而修士更自詡清高,又如何會涉足那地呢?”

    “本皇說了,人心之詭譎奸詐,尤甚鬼魔毒草。”妖皇鳳嫡高仰起頭來,“萬中有一,並無不可能。”

    “大人所言極是。”章鞅歎了口氣,“但知曉此草會對妖族產生這種效果的,並沒多少外族家夥。”

    “你的意思是……”妖皇皺緊眉頭,“我妖族可沒有此等吃裏扒外的敗類!”

    “所以此事大有蹊蹺,還請大人三思而行。”章鞅終於說完了這話,便伏於地上靜候。

    妖皇鳳嫡麵色數遍,思及自家不成器的幼子很是氣惱,對油鹽不進的某離象宗長老恨得牙癢,更對某個明明知道些甚麽卻不肯說的九重天上的混球惱怒異常。想到那家夥,便又想起那次這家夥一臉看笑話似的大張旗鼓來妖界——

    等等,那家夥可不會這般高調的來妖界。妖皇鳳嫡想到那時某個家夥欲言又止的模樣,還是一咬牙起身踏雲去了。

    章鞅偷偷抬頭看了一眼那襲紅袍遠去的上空,擦了擦額間的汗小聲道:“這一個兩個的,究竟還鬧甚麽呢。唉,最要命的是,甚麽時候才能明白呢?”這就回頭看了眼屋簷搖頭道,“唯一明白點兒的還躺著,真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