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安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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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趙如意已經到了薑家的別院了,這幾日,薑家早請了七八個大夫來看過了,這會兒還有三四個在這裏守著大哥兒呢,有年輕的大夫,也有頭發胡子都花白的老大夫,有不知道的,見到趙如意,見她一身裝扮,都覺得薑家這是急瘋了吧,怎麽請了個千金小姐來看病。

    也有那知道林家那場轟動的熱鬧的,心裏好奇之餘,也未免覺得是不是太誇大其詞了,這樣一個千金小姐,怎麽就有那樣匪夷所思的本事?

    趙如意進門來一看,知道自然都是大夫,她就微微一笑,也不避人,隻是以晚輩的身份行了一個禮。

    那幾人怔了一怔,沒想到這位小姐這般客氣有禮,反應過來才趕緊還禮,這些人都是錦城常年行醫吃飯的人,這大戶人家自也常去,醫者不比工商,多半人家都要客氣些,但終究比不得官身豪富,主家雖不是當下人般喝呼,可也是要小心伺候的,此時見趙如意這樣客氣,那這些人中年長的那位老者就忙道使不得。

    這位可是趙家的姑娘,趙家雖然敗落了,那也是侯門,不同尋常人。

    趙如意並不多客氣,隻是笑了一笑。

    那老者大概六七十的年紀了,頗有高壽之象,就忍不住道:“姑娘真是大夫?”

    趙如意笑著點頭:“是的,我真是。”

    她雖然沒有坐堂掛牌,可她學了這麽多年醫術,還治好了不少人,自己覺得自己真是個大夫。

    那位老者不由的還自悔失言,覺得自己問的十分不妥當。他也是聽到了知府家的那場熱鬧的傳言的,他也覺得定是誇大的,並不能信。是以才有這一問。

    醫者看氣色那是常事,望聞問切,望字排第一,自有道理,可望氣能望到這樣的程度,就他這樣行醫之人來說,也是覺得不太可能的,可是偏偏先前又聽到薑家的丫鬟說了,大奶奶去請的這位姑娘,在小公子發病之前,隻看了兩眼,就說小公子很快會發病。

    不由的將信將疑,這位姑娘,真有這樣神?

    可是真看到了,這樣嬌滴滴美貌的千金小姐,就更覺得難以相信了。

    那薑大奶奶可顧不得他怎麽想,好容易請來了趙九姑娘,那就是個救命的菩薩,連忙道:“九姑娘快看一看小兒。”

    趙如意過去床邊坐下,看看小孩子,她並沒有托大,不僅觀了氣色,也仔細診了脈,然後才說:“是麻疹。”

    那幾個大夫都點點頭,他們自信是看準了的,也不信這小姑娘能看出什麽花來。

    趙如意見他們辯證都無誤,卻治不得這孩子,也是覺得奇怪,便道:“前幾日的方子我看看。”

    一邊伺候的人連忙奉上脈案醫方。

    趙如意把方子看了一回,道:“這是幾位一齊斟酌的方子嗎?”

    那老大夫便道:“是我開的方子,不過這幾位也都是議過的。”

    方子中規中矩,孩子高熱驚厥,便以藥清涼下泄熱毒,很正統的思路,可是如今這疹子發不出來,才是致其高熱驚厥的緣故。

    趙如意謹慎起見,又摸了摸脈,摸的準了,便站起身來,把方子交還,薑大奶奶在一邊拿著手絹子抹淚,緊張的問:“九姑娘可治得了小兒?”

    趙如意現在的樣子,又好像那一萬兩銀子跟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了似的,神態平和的很,她語氣柔和的說:“我能治。”

    然後就走到外間的桌子前提筆開方子。

    見趙如意沒有打算避開眾人,幾人就忍不住圍觀,都伸長了脖子看她開方子,趙如意提筆在手,第一味藥便是——肥厚附片一錢!

    頓時一群人都大吃一驚,其中一個中年大夫就忍不住,重重的道了一句:“荒唐!”

    趙如意卻沒有理會,隻管低頭寫方子,那人惱怒的說:“這位小爺高熱如此,還開這樣大熱的藥,這一劑下去,隻怕就燒死了!”

    他一著急,說話就顧不得忌諱,倒是把薑大奶奶嚇的一抖。

    那老者大概在眾人裏頭年長,也較有威信,此時就道:“胡說什麽!”

    “難道不是!”那人不服氣:“這樣虎狼之藥,豈能輕易用得,這……”

    他瞪著趙如意,好像她在謀財害命似的。

    趙如意寫完了方子才說:“若是尋常高熱,自該以清涼下泄為主,可是這高熱卻是因為發麻疹的緣故,麻疹此症,各位想必以前也治過,第一險便是發出疹子來,隻要發的出來,就容易治些,若是發不出來,就像現在薑小公子這樣,才叫凶險呢!”

    這話自是正理,可卻也沒見過這樣治的。

    “隻是姑娘此方,也確實匪夷所思。”那老者道。

    “這一位是?”趙如意和氣的問。

    “鄙姓方。”

    “方老大夫。”趙如意客氣的說:“此方並不凶險,這隻是以溫補之法,鼓舞病人陽氣,促發疹子,難道諸位以前沒有見過這樣的法子嗎?”

    眾人都搖頭,那中年大夫還道:“哪有這樣的說法!”

    趙如意並不肯讓步:“麻疹第一要促發疹子,然後才治高熱,我的方子沒有錯。”

    她跟著師父出診,用這方子治好了好幾個孩子,對於趙如意來說,這是麻疹驗方,並沒有風險。倒是這些人,這樣如臨大敵,才叫她覺得奇怪。

    薑大奶奶在一邊著急,她沒有想到請來了趙如意,卻是這樣的場麵,她說:“這到底用得還是用不得?”

    “當然用得。”趙如意還是很堅持。

    那個中年大夫卻重重的哼了一聲。

    邊上有個年輕一點的看著好像還不到三十一直沒有說過話的大夫遲疑了一下道:“我是沒見過,不過我好像聽說過一回這樣的事。”

    眾人自然都扭頭去看他,他有點局促,想了一想才道:“那是兩年前,我到江左一帶買藥,聽說名醫寧默師寧老正在江左,也是機緣巧合,在一家人家裏見到了寧老,正好聽到寧老與人談起醫案來,說宮裏大皇子幼時出麻疹,十分凶險,也是好幾日發不出來,連禦醫都束手無策,後來有人用溫補之法促發,才保住了大皇子的,因提到了附片一味,是以我印象十分深刻。”

    他看向趙如意:“今日見姑娘也用了附片,才想起那一日的事來。”

    那位方老大夫聽到這個話,便遲疑道:“這既然有人用過……”

    他想說的其實是,能給大皇子醫治的人,醫術高明當然非他們這些民間醫生可比,或許真是自己孤陋寡聞呢?

    那薑大奶奶見他們爭執不休,滿耳裏隻聽到凶險二字,實在膽戰心驚,再忍不住了,問老者道:“方大夫,到底趙姑娘開的這方子能用不能用?”

    “當然能用!”趙如意道:“一劑見效!”

    眾皆嘩然,那中年大夫還有點不服氣的說:“這也未免……”

    方老大夫在回春堂行醫已經四十年了,反而更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隻是人命關天,他躊躇了一下才說:“既然清涼下泄的法子沒有用,那可以用一用這方試試?我們且都守在這裏……”

    他看向趙如意,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來,其實他也懷疑,這樣的方子吃下去,若是真有不對,隻怕他們守在這裏也不一定救得回來。

    可是這些日子來,他們也確實束手無策了,下泄之方幾次增減,也沒有再改的辦法了。他認為可用,其實是死馬當活馬醫的意思了。

    藥很快煎來了,孩子昏睡著,隻能給他灌下去,趙如意也磊落,並沒有走,隻管坐在那裏等著,那幾人在一邊輕聲議論著那個年輕大夫說的醫案,趙如意也好奇,她向來大方,直接就走了過去聽,倒把他們都給嚇一跳,那個年輕大夫正說道:“寧老並沒有提名字,隻說神醫二字,又讚其用藥舉重若輕,配伍大膽,常有從未見過之配比,細究之下卻嚴謹有度,又慣用生僻藥,也常收出人意料之功,實有開一派之先的風範。”

    那中年人嘀咕:“這些年沒有聽說京城裏有什麽神醫啊,當得起寧老這樣讚許。”

    那年輕大夫見趙如意明亮的大眼睛看過來,反倒不敢說話了,趙如意想,怪不得師父要到處走,果然各地的流派用藥都不同,要多見識才行。

    趙如意看眾人還很有些焦灼不安,就解釋說:“這溫補的方子並非個案,我師父曾與我說過此方實為驗方,隻是因藥性凶猛,難以控製,怕出風險,如今敢用的人才不多。”驗方就是早經人用過證明了有效驗的房子,方老大夫得她這句話,也算放心了點。

    做大夫要太平,方老大夫做了這麽多年大夫,當然最清楚這個道理,而且他們這樣的身份,又跟侯門千金不同,趙如意敢用這樣的藥方,他們卻不敢用。

    隻是方老大夫還是忍不住提醒了趙如意一句:“姑娘用藥大膽,或許自有奇效,隻有些時候,能慢慢來,還是慢些才好。”就是驗方,太為凶險了,也難說後果。

    趙如意微笑,點頭表示明白:“方老大夫說的對,若是此時不是要救命,我也不會開這樣的方子。”

    此時天色已晚,薑家後廚早整治了飯菜來請眾位大夫用飯,趙如意身份不同,另外在後頭收拾了一個房間出來給她和她跟前的丫鬟使,她剛與幾個丫鬟走到院子裏頭,卻聽見外頭馬蹄聲震天而來,竟停在了薑家別院門口。

    幾乎是頃刻之間,別院的大門‘砰’的一聲就被撞開了,騎馬的人衝了進來,什麽也不避,亂踏亂踩,頓時混亂起來,馬嘶聲人喊聲,還有小丫頭的哭聲,混成了一片,這裏頭依稀聽得到薑家的人在大聲的喊著。

    “幹什麽!”

    “你們是什麽人!”

    薑家別院所有人都往門口看去,然後聽到有人喝問:“趙九姑娘在哪裏?”

    這是找趙九姑娘的?他們薑家哪裏來的趙九姑娘啊?

    被問的那個人,顯然不知道這新請來的大夫就是趙九姑娘,一臉茫然,遲疑著不敢答話,頓時就被刀鞘一抽,整個抽飛了出去。

    被嚇呆了的薑大奶奶此時一個激靈,原來是來找趙如意的?她回過神來連忙喊:“趙九姑娘在裏麵,在這裏麵!”

    這位趙九姑娘仗著會醫術這麽囂張跋扈,定然是惹惱了什麽貴重人物了吧!居然派兵來抓她了,薑大奶奶想。

    那些兵士於是又衝了進來。

    自己惹了什麽人,趙如意這會兒自己都摸不著頭腦,她卻奇異的沒有什麽害怕的感覺,她站在那裏,看著一群兵士衝了進來,然後一個披著黑麵紅底繡著海紋的披風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那是禁衛軍將軍的服飾,他問:“你是趙家九姑娘?”

    趙如意還有點好奇的問:“這是在幹什麽?”

    身為禁衛軍的錢大人想,真是很少見到這樣有膽色的人,以往他們衝進誰的家裏,那些人家,別說婦人姑娘,就是很多男人,都嚇的痛哭流涕,倒是沒見過這樣的姑娘,他說:“南鄭候夫人請趙九姑娘去診病。”

    南鄭候夫人?趙如意就想起來在驛站被攔下來的時候見到的那個女人,當然隻有她才是南鄭候夫人。

    僅僅是一個腹瀉而已……趙如意在心裏想,她看著滿院子的官兵,輕輕的笑起來。

    在微暗的暮色中,趙如意這個突如其來的笑容如春花綻放,她點點頭說:“治病嗎,那就去吧。”

    果然不敢不去的,錢大人想,接到命令的時候,他一點也不擔心,這是最簡單的一趟差事,無非就是走一趟罷了,在這錦城,難道還有人敢不給南鄭候夫人麵子的嗎?就是在京城,這樣的人也很少。

    “趙姑娘請。”他上前一步。

    “這是在幹什麽?”跟先前趙如意問的那句話一模一樣,從院門口傳來。

    錢大人遽然回首,這麽多兵士,竟然沒有人發現門口來了人。

    趙如意也跟著看過去。

    “下官恭請安郡王金安。”錢大人立即跪倒在地。

    滿院子的火光中,門口站的那個人黑色織錦袍,玉帶金冠,背著手站在那裏,濃重的黃昏之色勾勒出他的身影,越顯得長身玉立。

    趙如意好奇的打量他,安郡王?

    安郡王點點頭,不客氣的問錢大人:“你是誰?”

    這個時候,那錢大人滿嘴苦澀,他以為最簡單的一樁差事,現在變成了最難辦的一樁差事,能惹得起南鄭候夫人的人很少,但他麵前就站了一個。

    “下官禁衛軍左武衛中郎將錢琦,奉南鄭候之命,請趙姑娘去為南鄭候夫人診病。”錢大人躬身道。

    這個時候,他也隻能把南鄭候的招牌亮出來了。

    “我以為。”安郡王說:“請大夫治病是用名帖的,南鄭候為什麽要用兵?他是想把趙姑娘綁去的嗎?”

    錢大人垂著頭,沒有說話。

    把趙姑娘綁去雖然不是南鄭候的意思,但是是南鄭候夫人的意思,那也就是一樣的了。

    “我在京城的時候,聽說過規矩是我問話,你必須要答話,你是不懂規矩嗎?”安郡王問。

    錢大人隻能回話:“下官是要以禮相請的,隻是因為這裏離錦城很遠,怕路上有閃失,這些兵是護送趙姑娘的。”

    “趙姑娘沒空去,她在這裏也是給人治病。”安郡王說:“你回去跟蔣二說,叫他另外找人給他媳婦看病去。”

    錢大人說:“下官是奉太後娘娘懿旨由南鄭候節製的,侯爺既有吩咐,不敢不聽令行事,還請王爺賜下一道手令,下官才好覆命。”

    安郡王亮出一口白生生的牙來:“你再囉嗦,我就去打斷蔣二的腿,然後跟太後說,就是因為你不聽我的話,搬出蔣二來壓我,我煩了才去打他的,你覺得到時候是你有麵子還是我有麵子?”

    那錢大人一聲不吭的帶著人走了。滿院子通明的燈火瞬間就暗了下來,隻有丁香手裏提著的油紙燈的光亮,和屋裏透出來的一點光。

    這些光照的安郡王的臉明暗不一,看起來鼻子格外挺拔,眼睛發亮,而且好像特別的英武。

    趙如意還在好奇的打量他。

    安郡王沒有走,他在院子裏的石凳子上坐下來。

    趙如意在門口的台階上站了一會兒,也走下台階,坐在另外一張石凳子上,兩個人隔著一張石頭桌子。

    趙如意是真的好奇,所以換了角度,她忍不住又打量他。

    這個角度和光線看起來,安郡王好像更英俊了一點,尤其是眼睛格外好看,她想。

    安郡王被她不聲不響打量的不禁皺眉。他見識過這丫頭的本事,知道這丫頭十分邪門,看啥啥有病,安郡王板著臉瞪了她一眼,他說:“你老實點兒!”

    “我老實的很!”趙如意不服氣,她隻是看著他,動都沒有動,還能怎麽老實?安郡王看著她一臉警惕:“那你別看我!別給我說個毛病出來。”

    “你沒毛病。”趙如意趕緊說:“真的。”

    既然沒病,盯著他看什麽?安郡王反而又問了一句:“真沒有?”

    “沒有沒有!”趙如意連忙搖著腦袋說。

    安郡王這才總算放心了。

    “就是有點上火。”趙如意慢吞吞的說:“我給你兩顆藥吃?”

    安郡王不理會她了,站起來就要走,趙如意連忙說:“哎!”

    安郡王站住了:“叫我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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