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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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麵試助理真的喊到容幽這一組的時候,容幽剛一進去就懵了。
主考官一共五人,坐在最後麵壓軸的,竟然就是霜樓將軍。
——這是什麽陣仗?
——銀河帝國的將銜人物做考官,怎麽想也不可能隻考一個私人圖書管理員……總得是考校官考軍團長之類的吧?
容幽心中一動,想來想去隻想到了一個可能:這個收了龍魂古籍的貴族,這個在招聘圖書管理員的人,隻可能是那位能指使動霜樓將軍的“殿下”了!
這回就好像是想來釣個石斑魚,萬萬沒想到旁邊路過了一條鯊魚,接著就發現這鯊魚後麵追著的還是條碩大無朋的藍鯨……
如果藍鯨在場,像龐文這樣的石斑魚,豈不是唾手可得的獵物?
容幽在麵試會場站定了,聽到一名考官宣布了考題。麵試一共兩題,第一道是敘述一下對書籍分類的認識;第二道則是現場分類書籍。
容幽聽到身邊麵試者的心跳在哐哐哐哐,簡直要從胸膛裏跳出來,這不免也讓他有些緊張。
第一題沒有什麽好說,眾人都是照本宣科,選了最中規中級的圖書館分類法。輪到容幽時,為了彌補他在專業知識上的不足,他講了點自己對私人書房的認識——畢竟白瀚這單身漢這麽多年來,基本也就是靠他這個養子在幫忙整理書房的。
其他考官們低頭記了兩筆,對此並沒有什麽表示。倒是霜樓將軍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這也像是提醒了後麵的考生。到了容幽後麵的四個人,個個都把重心從圖書館的分類換成了私人書房的布置,恨不得把自己能變成了貴族老爺的貼心小棉襖,連什麽地方放茶杯都考慮好了。
等到第二輪題目時,兩位侍女各自推了幾個推車出來,上麵是複印出來的十套書,等著各個麵試者按照自己的方法放回書架上。
容幽沒多少經驗,老老實實一本本拿起來,放進自己身前的書架裏。
這些書多數是龍魂古籍——世界上公認最難學的語言文字,對別人來說能用三分鍾看出來一本書的主題就算是很好了,但對於容幽來說隻能算輕鬆尋常。
中間有一本書叫《父兄與家族》,看上去是龍魂古國中某位神龍族裔的自傳,容幽拿著它想的時間最久,一時間不太清楚放進文學類裏麵還是社會類裏麵好。
這個時候,他忽然注意到考官席位上有些動靜。
幾位考官齊齊起立去夾道迎接了,包括霜樓。
空曠場地的後半部分忽然升起了一道單麵玻璃,用黑色遮攔住了那後麵的情況。接著隻能聽到陸續響動,有人在那玻璃後麵坐定了,接著是若有似無的視線投注在幾個麵試者身上。
霜樓將軍這就留在了玻璃後麵,其他四名考官則出來了,而且竟然是恭敬地垂手站著。
正在麵試當中,眾人都強忍著不敢說話,也不知道那後麵來的是不是正主。
隻有容幽心裏一清二楚:必然是那位“殿下”來了,除了他之外,不可能有人能用的起霜樓將軍。
思緒略有些亂了,容幽拿著手上這本《父兄與家族》,隨手放進了文學類的架子上。
第二輪麵試結束了,時間十分緊湊,大部分人隻能認出來十之二三的書,隻有容幽一口氣認出來大半,這讓他鶴立雞群、十分惹眼。
現在麵試者挨個出來,用三分鍾解釋一下自己這樣分類的依據和原因。
在容幽之前的五個人,有四個將《父兄與家族》放在了社會類裏麵,並且不約而同地敘述了原因:這本書實際上很有名,是當代史學家都會學到的一本書,對考察龍魂古國的社會、家族關係有著重要意義。隻有容幽因為沒有係統性學習過這個方麵,竟不知道這一點。
容幽心中一沉,這時候便輪到他了。
他本來避重就輕地敘述,想刻意避過這本書,沒想到單麵玻璃後麵的霜樓將軍忽然出聲問:“這本《父兄與家族》,你為什麽放在文學類中?”
容幽停頓了一下,身邊傳來了很輕的嘲笑聲,不知是哪個考生。
正在這時,霜樓又冷冷道:“是誰笑的?出去。”
身邊立刻有人如喪考妣,戰戰兢兢地起身摘下號碼牌,夾著尾巴走了,多一個字都不敢說。
容幽輕輕舒了一口氣,朗聲回答道:“因為這本書的內容多半是浪漫主義杜撰的,不是實情,所以我認為更具有文學意義,而不是社會意義。”
場內安靜了一陣子,霜樓隔了片刻才說:“繼續說。”
容幽說:“對神龍的族裔來說,父母親緣都是很微末的東西,和人類截然不同。一名神龍的強大,不需要其他任何龍的幫助或陪襯,所以不要說依戀或者向父兄撒嬌,一般情況下甚至不會和親人住在一起。對他們來說,隻有熟悉和不熟悉,沒有親人和非親人的差別。人類因為自身的局限性,誤以為其他生物也會有很強的血緣社會關係,這其實是很大的謬誤。我說完了。”
容幽不知道這段問答是不是“殿下”的授意,玻璃後的霜樓也沒有更多表示了,隻是示意了下一個麵試者。
但是根據其他考官的眼神,容幽知道自己這段話的影響似乎不太一般。
從考場裏出來,容幽到衛生間洗了把臉,平複了一下心情。
現在他的目標已經不是單純地找到自己那批龍魂古籍了,而是同時找機會接近那位“殿下”。隻需要找到一個機會,他可以在這裏同時完成“收集罪證”和“向上舉報”兩件大事,說不得最後還能將白瀚的遺物完全拿回來——在那批古籍裏麵,應當還夾著白瀚自己的幾本筆記。
但這件事強求不得,在場應聘的有那麽多專學圖書管理的精銳,最後這份工作未必能落到容幽的頭上。
他定了定神,掏出霜樓將軍的號碼看了看。
——他今天偶遇了霜樓,正是個好機會繼續露個臉,說不定能給自己加個分,要不要這麽做?
——不,也可能適得其反。霜樓將軍此刻應該在“殿下”身邊,這麽做也許就會在“殿下”心裏留個不好的印象。何況霜樓一看就不是會徇私舞弊的人。
容幽將名片放了回去,從公館後門出來,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好像在出神間走錯了路,闖進了後麵的花園裏,站在數條鵝卵石小道中間迷了路。
容幽有點尷尬,隨便挑了條路往外走,正巧見到有人也在前麵走。
這人豔陽天還披了件風衣,兩邊袖擺寂然垂著,在陽光下偶然亮起袖口處繁複的花紋。他身量又高又瘦,所以這背影顯得有兩分灑脫、八分肅重。他鴉黑頭發不長不短,剛好蓋住了耳朵,似乎一邊低頭沉吟什麽,一邊在往外走。
容幽快步跟了上去:“等一下,前麵的朋友,你知道怎麽往外走嗎?”
這時候一陣很細微的風從前麵吹過來,霎時間帶來了前麵的氣味——
很難說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味道,容幽從未在任何人類身上感受過這種氣息。又像是清水中靜靜浮起的一剪竹影,又像是燈火裏攢動的一盞繁花。
容幽心口咚咚咚咚地跳,腦海裏已經將十八年來所有見過的美景都一齊綻放了出來。
百花齊放,潮鳴電掣,他控製不住,沒有人能控製得住。
接著,那個人側過頭看了他一眼,說:“你跟我來。”
容幽覺得他的淡青色眼瞳在陽光下就像琉璃石,裏麵映照出細碎的葉影。
容幽走上前去跟著,滿腔洶湧的情緒都找不到個落處,深吸一口氣,佯裝冷靜地問:“謝謝你,你……你叫什麽名字?”
前麵的人走在石子路上,伴隨著徐緩的腳步聲,淡淡道:“諦聽的諦,光明的明。我叫諦明。”
這條路未免太短了,容幽一個念頭還沒有轉到底,就忽然間一腳踩空在平坦的水泥地上。
他回頭看去,見到諦明雙手揣在懷中,蒼青色的眼睛很淡泊地看著自己。這人隻是站在樹蔭裏,倒好像是在另一個清涼的世界一樣。
容幽念出了剛才心裏轉過千百回的台詞:“我叫容幽。謝謝你,你可以給我留個電話嗎?”
他的臉忽然不受控製地很熱,感覺就像手裏揣著糖,等在喜歡的人門口,敲了門,手裏心裏都是惴惴的。
諦明的眼裏忽然流露出一絲笑意,似乎在笑什麽容幽沒能反應過來的事,片刻後說:“我也在這裏工作,如果有緣,自然會再見。”
容幽悵然若失,覺得自己這是被拒絕了。
外麵的風一吹,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在人前的表現太差,當時如果說話更婉轉得體一點,明明也是能做到的。還有,他還覺得諦明的聲音他仿佛在哪裏聽過……
總之怎樣都好,他想回去撈一下自己糟糕的初次表現分。
但他剛一動步子,剛才門口不聞不問的保安突然攔住了他,冷冷道:“這道門不允許進入,請走吧。”
容幽站了片刻,忽然感到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收到了一條短信:
他的麵試通過了,是欽定的最高評價。
作者有話要說: 小調:ˊ_>ˋ 小明同學,你對讀者們普遍稱呼你為“黑椒牛排”這件事,有什麽看法?
諦明:為了表示般配,希望你們以後也把小幽叫做“紅燒黃鱔”。
容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