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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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前幾章看看漏沒漏?  諦明抬頭看了看招牌。

    容幽就扭頭看諦明:雖然這人穿著已經算是休閑了, 但是氣質上依然鶴立雞群——矜持地抬著長腳才能選擇好幹淨的落地點, 完全不像是來進行惠顧的。

    還把店員給嚇了一跳, 仿佛認為他們兩人是在微服私訪的,慌忙走出來迎接。

    容幽進了店,回頭一看, 更心塞了:他進來剛剛好的門扉, 諦明進來就差了大概五厘米, 還得稍微低一下頭。

    坐定以後,容幽就說:“我都一米八了,沒想到你跟我差不多。”

    諦明低頭掃視甜品菜單,像是第一次見似的,一邊隨口說:“那門大約是正好一米八,你還差那麽兩厘米。”

    “……”

    不知為何, 容幽內心覺得這個問題無比的重要、無比的關鍵, 馬上立刻就說道:“沒有吧, 我肯定有一米八。你目測的不準!”

    諦明淡定地捏了一下眼鏡,然後說:“嗯, 你身材剛好,再高一點就不方便了。”

    容幽趁機問:“你呢,最近有量過嗎?”

    諦明說:“一點八六。”

    容幽沉默了一下, 說:“嗯, 你的零頭先不算,我四舍五入一下,咱倆差不多……哈哈哈哈!”

    諦明就笑了, 道:“或者換一個算法,我們先高度相減,然後四舍五入一下,差了個十厘米吧。”

    “……”容幽終於失去理智,“別看我站起來沒你高,但我躺下來比你高啊!”

    諦明怔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然後垂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沒有接話。

    容幽也反應過來了,連忙低頭咳了一聲,一邊忍不住還想去偷看諦明的反應。

    由於容幽莫名其妙的執拗勁兒,這個身高話題一直持續到了甜點上桌。

    他們從容幽少年時候的飲食問題一路聊到了他養父白瀚的喂食習慣,然後容幽發現了諦明有個很不要臉的地方。

    諦明可以一邊吃著垃圾食品,一邊一本正經地對他說:“你還年輕,身體還沒有定型,飲食習慣要盡量健康。”

    容幽說:“你又不老,不也一樣在吃垃圾食品……”

    諦明正色道:“偶然為之,和你不一樣。”

    說完,他又嚐了嚐剛端上來的新品。

    這人吃起東西來也和皇帝似的,每一樣隻挖一小勺,嚐過點味道就算了,仿佛吃多了就會當場毒發身亡一樣。神奇的是,雖然他一直在動勺子,但是一丁點碰到瓷器聲音也不會發出來。

    容幽看得心塞,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話,這些東西我吃了哦?真的吃了?”

    諦明笑了笑,招手給他點了一套。

    所謂“一套”就是:每樣來一份。

    容幽也是非常服氣,說道:“有錢也不是這麽浪費的啊。你是做顧問的人,我理解你工資高福利好,不過太鋪張還是算了……”他想到了白瀚:白教授就是個小資主義的清閑教授,比起皇家的顧問來說當然福利差了一點,但是生活方式上感覺確實差不多。

    容幽自小和白瀚一起生活,現在想來其中點點滴滴,又是心酸又是懷戀。

    諦明兩手交叉在桌上,聽著聽著點了點頭。

    容幽道:“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

    諦明道:“很有趣。”說完,他又想了想,搖頭失笑。

    容幽覺得這就是他又一個很與眾不同的地方,別人被逗笑都是“哈哈哈哈”,他被逗笑是來一句“有趣”或者“很有趣”,然後隻彎嘴角,不大笑。吃東西的時候一次一勺,不吃完絕對不說話,聽別人說話就會放下刀叉。

    大概他這禮儀也算是很根深蒂固的習慣了,跟朋友出來吃飯都一樣,不愧是皇家裏頭的顧問。

    容幽覺得自己可能不是龍,是豬。

    一邊跟諦明聊天,他一邊可以把甜點差不多全塞進肚子。和他十二三歲剛發育時候的食量都差不多,現在每天吃飯隻有一個狀態,那就是張大嘴嗷嗷待哺。如果不攝入足夠的熱量,晚上在雲室裏,他會餓到想要盤住一塊雲填進肚子裏。

    吃完之後,容幽拿出地圖研究半晌,然後說:“我爸說這邊鷹山的半山腰上有個人工湖,湖裏還有島,名字就叫‘山中湖上島’,挺有意趣的。我們要不走上去看一看?”

    “好。”諦明說著,站起來時又是一隻羽毛齊整的高腳鶴,格格不入地從店裏走出去——那一瞬間,跟在後麵的容幽聽到了店員鬆了一大口氣的歎息聲。

    接著兩個人繼續進行壓馬路的事業。

    這個時節正是g02星球的夏季,由於星球大氣層較薄,晝夜溫差大得驚人,早上出門還需要披個外套,到了下午已經是容幽能忍耐的極限了,斷斷續續的樹蔭和烈日暴曬讓他感覺自己快要蛻皮。然而他扭頭看過去,就見還穿著件外套的諦明正走得異常平靜,好像從秋天裏剪出來的畫。

    容幽道:“好像有點熱……”

    他將外衣脫了,還覺不夠,就把自己的衣領解開了三個扣,好讓肌體上的熱度可以充分散發出去。他背後和脖頸上已經有些汗了,滑膩的一片肌理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色澤。

    打從他解開扣子之後,諦明就目光看著路麵,沒再轉過來看他。

    容幽感覺自己現在的形象挺狼狽的,於是也不好意思再往人家跟前去湊。

    好在那個白瀚口中的“山中湖上島”並沒有很高,過了一段路他們就都看見了。

    湖邊種著一排排整齊的白楓樹,枝繁葉茂地在風中簌簌作響,這是g02星球為數不多的特產植物,但也就能列入銀河帝國三級的基因列表。

    此刻湖麵平靜,在烈日下顯得尤為難得,像一大塊打磨過的鏡麵倒映著藍天和白楓。

    容幽在樹下的長椅上做了半天,終於緩過了神來,笑道:“我爸還給這湖做過兩首詩,可惜我全不記得了。倒隻記得他寫過一篇文章,因為他把我氣得夠嗆:他竟然寫我小時候調皮搗蛋,在這玩了一身泥巴回去——這篇文章還被報道了,還拿了一個什麽獎……”變成了他一輩子的黑曆史。

    然而光聽他這麽說,諦明不知為何就笑了,說:“你小時候想必很活潑,我能想象得到。”

    容幽其實從小自尊心特別強,不太說自己的黑曆史。但自從白瀚離世,所有一切黑曆史都變成了值得懷念的過往,不管當時覺得多丟臉的小事,他都曾在深夜裏拿出來細細地咀嚼,就好像還能從中嚐出一絲絲甜味,就好像父親白瀚又為他創造了新的快樂的回憶。

    他也知道現在不是一個懷念過去的好時間,但他是喜歡諦明的,所以願意將這點快樂拿出來分享。

    許久後,容幽看向湖麵,笑容中帶著一絲眷戀和悲傷,說:“我小的時候,很多小孩排擠我,不帶我玩耍,我就坐在對岸那邊看著他們在這玩打水漂。有一天他們走了,我偷偷自己試了試,但什麽也不會,就濺了一身泥水,回去就被我爸抓住了……”

    諦明坐在他的身邊,微微笑著,縱容他沉溺在回憶當中。

    容幽於是說:“就是這樣,他寫了一篇文章。後來他帶著我在這玩了一夜,就我們兩個。他也什麽都不會,但他能建數學模型,自己會了以後再教我。我們就玩成兩個大泥孩子回去……說實話,他實在不會帶小孩,打水漂從此變成了我心中最不好玩的童年遊戲之榜首。”

    諦明笑著搖了搖頭,忽然低頭看了一眼,撿起了長椅下一個石子,說:“是這樣嗎?”

    他長指搓了一下石塊,將泥土抹去,然後信手扔了出去。這石頭打了兩三個水漂,就“咚”地一聲入了水,這水平實在是不怎麽樣。

    但是他就好像矜貴的白鶴,幹淨優雅地繞了一圈,白皙修長的手指最後卻還是沾染上了湖岸的汙泥。

    容幽回過頭看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緒漸趨滋生,良久後笑道:“不行,你姿勢不對,這個自學很有難度的。”

    “嗯,你父親很有才華。”諦明說。

    ……

    這天下午回去之後,容幽回顧了一下這天的全過程,一拳錘在了枕頭上。

    ——他都幹了什麽!先把人晾在椅子上那麽久,然後在甜品店裏胡吃海塞,最後選了一個超級無聊的湖看風景!誰家約會這麽無聊,這下不止是初次見麵的印象分,而且第一次出去玩的分數都跌到了穀底吧!

    ——還沒控製住大汙特汙了一把!

    容幽將臉埋在床鋪裏,呻-吟了一聲,自暴自棄地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他明天快要無顏麵見諦明了。

    過了好一會兒,陷入戀愛煩惱的容幽才慢慢轉過了思路。今天他還幹了一件別的事:向著駐區的督軍舉報了少校龐文。

    ——督軍什麽時候會有反應?或者說,龐文什麽時候會出現情況?

    容幽在網上訂閱了很多軍區消息,但在得到確切的情報之前,他覺得自己還有一些別的事可以做,比方說:想辦法打聽一下,如何從那位殿下的圖書館裏,將白瀚的筆記本給拿回來。

    那片龍鱗剛一離開容幽的身邊,他忽然感到自己仿佛失去了什麽非常重要的東西,心口處一陣寒冷的顫栗,仿佛生命都因此受到了威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