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恒星已經隱沒於地平線下, 離計劃的襲擊時間還有兩個小時。

    皇宮中最大的中央花園裏, 樹林間一片金色的光芒，搖曳的白色花朵被餘暉染成了橙色。小凱瑟琳用兩隻白白的小手扒住嬰兒車的邊緣, 格格笑著，似乎想下地奔跑，擁抱美麗的大自然。不過她還太小，隻能不安分地裏麵扭來扭去。

    在她身邊，克裏斯和黎清相對而坐, 前者焦躁地按著太陽穴，後者一臉淡然地在便攜式光腦上瀏覽著資料。

    “艾薩克，我現在感覺很不好，非常不好, 似乎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克裏斯站起來, 繞著漂亮的大理石桌踱步一周。他皺著眉頭, 頭一陣絞痛。

    “有什麽不好的？”黎清顯得很輕鬆，他把屏幕轉了半圈，讓它朝向皇帝。“今天天氣不錯，另外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上一周的財政同比增長了十個百分點。”

    克裏斯臉色稍微好了一點，語氣仍然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確實是個好消息。”

    “另外, ‘日冕’係列的武器在恒星級星艦上已經初步產生了戰鬥力。”

    ……

    黎清為克裏斯匯報完本月科技部與情報局的所有工作,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了。今夜多雲，萬千星辰隱在成團的水珠和冰晶之後，微弱的光芒穿不透厚厚的屏障。

    花園的燈早已亮起, 獨具匠心的設計使夜晚的植物也呈現出一種特殊的美感。

    凱瑟琳在她的嬰兒車裏睡著了，恬靜的睡顏上漾著天真可愛的笑容，渾然不知危險的來臨。

    還有三分鍾。

    克裏斯突然抓住自己的頭發，痛苦地叫喊起來。他心裏警鈴大作，頭疼欲裂，像有一根棍子伸進腦子裏攪著。“艾薩克！艾薩克！”他抓住黎清的衣領，大叫起來。“快查！快查什麽事情發生了！一定有什麽！！”

    還有兩分鍾。

    黎清裝作一副被嚇到的樣子，眼裏一片茫然，機械地打開光腦。“克裏斯，你放開我，我現在就調查。”

    他的基因能力還挺強的嘛。黎清想道，不過預知危險，不代表可以躲過它帶來的損失。克裏斯今天可能不會死，不過帝國遲早元氣大傷。

    還有一分鍾。

    他手指微動，幾個按鍵啟動了之前用“星河”在皇宮的安全係統裏埋下的程序。它們是無形的炸彈，沒有光沒有熱，卻帶來了皇宮內外刺耳的警報聲。安全係統立刻啟動了最高防護措施，不過再高的防護一旦被侵蝕，也變得百無一用。

    時間到了。

    轟！

    炮彈裹挾著耀眼的電光劃破夜空，接著是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響，整個皇宮不停地顫抖。凱瑟琳被震醒了，稚嫩的尖叫聲折磨著她父親的耳膜。克裏斯好不容易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接著又是一聲巨響，伴著碎石落地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

    他朝著手腕上的通訊手環大吼道：“皇宮衛隊第一小隊！外麵發生了什麽？！快回答！！”

    回答他的是一片令人心驚的死寂。

    黎清冷靜地站起身來。“我去外圍查看，你帶著凱瑟琳往內殿的密道裏先躲一躲。”

    “別走，艾薩克！”克裏斯急了。“再等等，說不定……”話到嘴邊，卻突然卡住了。他知道通訊是不會出問題的，值得信賴的衛隊也不會無緣無故不回他的話。若一片沉默，隻可能是……

    “說不定他們都死了。”黎清說出了他的猜想。

    不遠處趕來四個人影，高大壯實，黑衣黑褲，正是克裏斯的幾個侍衛。戴維走在前麵，見到皇帝，按照禮儀跪下。

    “皇帝陛下，公爵殿下，謹遵差遣。”

    “行了戴維，保護好他們，我走了。”黎清轉身離開，消失在走廊盡頭。那裏幽幽地閃爍著幾盞昏黃的燈火，克裏斯突然覺得它像一個扭曲著的黑洞，吞噬的一切再也不會歸還。

    穿行在皇宮門口的廢墟之間，入目的滿是瘡痍。堅固的穹頂上美麗的浮雕與花紋被高能電磁炮毀滅性的動能擊成了碎石，下麵埋葬了第一小隊成員的一具具屍體。有些在倒塌的石頭下露出一半，因失血過多而灰敗蒼白的皮膚上蓋著塵土；有些直接被砸成了幾段，心髒被壓碎了暴露在空氣中，臉上滿是臨死前驚慌恐懼的扭曲神情。

    黎清拿出一個通訊器，呼叫藍。藍的那邊是自由軍成員興奮而忙亂的叫聲，連作為首領的藍，聲線裏都不免帶了些雀躍。

    “我要從你們剛才轟擊的地方出來了，你們的動靜太明顯，喬納森注意到不對，“星河”的追蹤告訴我，駐帝都的帝國國防軍已經大規模開始調動。雖然那群家夥是些腦滿腸肥的蠢貨，但他們用的武器比你們高了不止一個層次，注意。”

    藍被這盆冷水潑得頭腦清醒了一點。是的，他們的力量遠遠不能和正規軍隊相比，目前唯一的方法是盡快進入皇宮，控製住皇帝一家。否則，他們唯一的結局就是化為飛灰。

    “克裏斯和凱瑟琳由四個保鏢保護著，向內殿的密道裏躲去了。入口具體坐標和進入的方法我已經發給你了，我說過我不會參與刺殺克裏斯，讓他下地獄是你們自己的事情。”

    黎清停頓了一下，雖然他不認為自由軍能在被轟成渣渣之前對皇室有什麽人身威脅，想到刺殺行動的前車之鑒，還是壓低了聲音威脅道。

    “我警告你們，不要動凱瑟琳。”

    “嗬。”藍苦笑了一下，“你還對他們產生感情了？”

    黎清冷冷地答道：“孩子是無辜的。”

    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旁邊的廢墟下有幾具四肢扭曲的屍體，以一種奇異的姿勢交疊成一團，而在這一團的中央，伸出了一隻血淋淋的手，用盡力氣向外扒著。

    黎清靜靜地站在屍堆前麵，看著一個脊椎被打斷的士兵爬出來。他的身體自腰部差點斷成了兩半，隻剩幾塊肉粘連著，內髒拖了很多在外麵。他看到黎清，眼睛一亮，喉嚨裏咕嚕咕嚕地發著模糊的音節。

    “公爵大人……救……救我……”

    接著，他驚恐地看著巴斯達爾公爵從懷裏掏出一支小巧的激光槍。下一秒，比恒星還耀眼的灼熱光束毫不留情地洞穿了他的頭顱。

    黎清掃了一眼，確定他死透之後，轉身走出塌了一半的大門。

    路過安全係統的控製中樞，他一次性將所有的磁場電場力場物理護罩全部終止了，整個皇宮第一次毫無防護地向所有武器敞開，如同這個星球上的所有普通居民樓。在戰火下，它們第一次獲得了平等。

    “肖女士，把它拿出來吧。”黎清走出控製室的大門，朝在門外等著的安吉拉·肖點點頭。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自由軍的a行動小組正魚貫而入這座曆史悠久的宮殿。到處都是槍聲與尖叫聲，卻再也沒有電磁炮和激光武器那耀眼的光線，因為皇宮的抵抗力量已經在黎清的部署下化為虛無。

    安吉拉打開手上一米多長的黑色箱子，裏麵裝著一個圓筒，一隻蒼白的手臂浸泡在綠色的營養液裏。旁邊還躺著一隻大試管，血紅的液體輕輕地晃蕩，在壁上蒙上一層血膜，又漸漸消失。

    黎清拿出一個兩厘米長，一厘米寬的小東西，往自己手環上的兩個磁點一貼，片刻之後，它就從原來連接的地方斷了開來。他拿出那條手臂，把那個金色的手環扣了上去。如同克裏斯為他戴上後的那樣，它又重新變得嚴絲合縫起來。

    一刀將那條手臂的根部切下，他把它隨意地拋在了廢墟上麵。安吉拉拿出那隻試管，手法專業地在現場偽造血跡。

    “行了，肖女士，我們走吧。時間不多了。”

    “但是這……”

    “他不會懷疑的。”黎清斬釘截鐵地說。

    這時，皇宮內傳來激烈的槍炮聲，帝國國防軍的先頭部隊趕到了。

    顯然，他們的戰鬥素質被帝都安逸的生活磨滅得所剩無幾，而嚴苛的等級製度又使他們無法輕易動用大型激光武器和電磁炮，生怕轟壞了皇宮，落得個大不敬的罪名。一時間，雙方隻能用高斯槍對射，而國防軍竟然被人員稀少、隻有少數電磁炮支持的自由軍組織壓製，無法再進一步。

    安吉拉·肖臉色發白。盡管現在看起來是他們占據了優勢，但這種優勢虛幻得像陽光下的肥皂泡，在真正的戰機部隊到來後就不複存在。

    沒有製空權的戰鬥，叫什麽戰鬥？單方麵的屠殺罷了。

    “他們怎麽來得這麽快？”坐上副駕駛，機械地係好安全帶，她的聲音在顫抖。

    黎清一甩方向盤，速度杆拉到了底，飛車化成一道黑色的影子，像一頭獵豹一般衝了出去。窗外的燈火化為一道道流光，急速地向後退，安吉拉嚇得大聲驚叫起來。

    “你你你是在開飛機嗎？？！！”

    黎清淡然地睨了她一眼，將方向盤精準地轉過一個角度，速度不減，與另一輛在軌道上行駛的飛車險之又險地擦身而過。

    “隻要不撞就行。這個時候了，你還要追求舒適不成？”

    安吉拉死死地抓住一切可以抓的東西。她一個都快七十歲的中老年人，跟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這麽飆車，魂兒都要嚇飛了。片刻之後，她終於記起自己的問題。

    “國防軍怎麽來這麽快？”

    “我已經盡力阻止他們的信息傳播渠道了，喬納森這人可不是傻的。”他皺著眉頭，似乎在思考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說出口，片刻之後，他還是開口了。冰冷的話語使安吉拉覺得，這個夏夜如同深秋。

    “你們不會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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