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整完畢後, 一行人向漆黑的甬道深處走去。

    黎清走在最前麵, 受了傷的二少被阿德萊德拉到了中間，而她本人則壓後。黎清手裏的探照燈發出的光柱延伸出很遠, 依舊消失在更遠的黑暗裏，仿佛這個甬道走不到盡頭。

    這裏很平靜，地板上蓋著的薄塵如新雪般無痕，一路走來，留下他們淩亂的腳印。周圍沒有一點聲音, 一切就像被塵封了幾千年的秘密。

    又不知走了多久，沉默在他們之中蔓延。原本興致勃勃的伊洛伊斯也有些焦慮了，她開口問道：“這條走廊到底通往哪裏？奇怪了，我們起碼走了二十分鍾了……”

    “二十三分五十秒。”黎清看了一下時間。“以我們這樣的步速, 大概走了兩千五百米……噢, 等等。”他突然停了下來。

    “到頭了。”

    他們麵前是一扇黑色的大門, 阿德萊德認出了那純黑色的塗料——光學意義上的純黑。她驚歎道：“幾千年前就有這玩意兒了？”

    黎清輕微地撇撇嘴。別說星際時代初期了，純黑塗料這種真·“黑”科技在他那個時代就有了，人類科技爆發的潛力是無窮的。

    約爾格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把她從測試這種塗料到底能吸收多少百分比光線的想法中拽了回來, 一把推開了這扇門。

    黎清手裏依舊拿著槍，門打開的一瞬間, 條件反射似地把約爾格拉到身後, 自己警覺地掃視著這個地方。

    眾人的麵前，是一個巨大的圓柱體空間，從底端一直延伸到高高在上的天花板, 抬頭一眼望去，樓層近大遠小，形成密密麻麻的同心圓，互相嵌套，根本數不清有多少。每一層都是由玻璃似的透明有機材料修建的，切割成一個個隔間，而那些隔間裏放著的，是各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生物標本，一眼望去，數量上萬。

    幾個人站在那裏，愣了好一會兒，為這種奇觀感到深深地震撼。

    阿德萊德快驚訝得說不上話了，她簡直想直接衝上去，把每個都仔細瞧瞧。這時，二少和伊洛伊斯的觀點此時終於站在了同一立場——原因無他，隻是有些標本的大多數都如之前碰見的異形怪物一樣，實在是太醜惡了。

    “安全。”黎清收回了槍。別說可以造成威脅的怪物，這裏除了他們五個，連散發紅外線的生物熱源都沒有。

    阿德萊德立刻歡快地朝著那些標本撲了過去，二少形影不離地跟在她身後，生怕出什麽亂子。

    伊洛伊斯也跟了過去，不過她踱步到了標本旁的文字介紹，正在好奇地看著上麵兩種不同的文字，上半部的很好猜，這種字形肯定是古漢語無疑；下半部的應該是古英文？

    不對啊，她纖細的手指撫摩過那些字母。怎麽這麽像……星際通用語？她甚至能猜出一些句子完整的意思。這麽說，早期的星際通用語和古漢語一起存在過？！

    伊洛伊斯驚悚了。在她的想法中，古漢語的年代就像人類曆史那樣遙遠，而星際通用語則是現代得不能再現代的東西，當這兩種語言一同在她的麵前展現，還都擁有著完整的體係，她從前的所有古語言理論都被推翻了。

    黎清看著他們在那些透明的標本筒之間穿梭，心裏一直在思考這裏的能源從哪兒來，又為什麽要將環境條件維持在人體適宜的範圍內——若是地球人修棟建築在火星，等著幾千年後的人來發現，未免也太荒唐了。

    最關鍵的是，地球為什麽消失了？泛銀河帝國，巴斯達爾家族又為什麽要在保護地球信息的同時，又極力隱藏它的位置？

    “巴斯達爾家族，一定是在星際早期做了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約爾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解釋道：“這種事情實在太不能被後人接受，又可能對他們的統治產生影響，故而銷毀了所有的史料，語言自然而然就流失了。”

    他笑了一下，深藍的眼睛流露出鋒利的光芒。“這就是權力，為了它，有些人什麽都做得出來，而更可怕的是——”他頓了一下。“他們也有足夠的權力去做。”

    黎清的目光越過約爾格的肩，他突然睜大了眼睛，手指扣上腰間的槍。約爾格回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一個人影從五十米外的一個巨大的不透明標本筒後走出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那是一個身形修長的女人，五官精致端麗，黑色的長發有些淩亂，全身上下隻有一件黑色的連體緊身衣，纖細潔白的雙腳露在外麵。她慢慢抬起手來，機械地搖了搖頭。

    “我沒有惡意，巴斯達爾的後裔。”她說的應該是星際通用語，但說話的方式很奇怪——標準的女中音，不帶一點兒口音，語法錯誤卻很多，還不時夾雜著一點兒黎清他們聽不懂的單詞。不過連蒙帶猜，大抵可以知道完整的句子。

    黎清仍然緊繃著身體，嘴唇緊抿成一條線，警覺地看著他。在他們不遠處，阿德萊德三人也悄悄地舉起了手裏的槍。那裏麵隻剩下幾發光束，不過想來對付這個女人也是足夠了。

    女人麵無表情地朝著黎清走來，赤.裸的腳踏過冰冷的地板，悄無聲息。

    阿德萊德開槍了。一束激光輕而易舉地穿過她的右眼，一股燒焦的味道四散開來，傳到阿德萊德的鼻子底下，她立刻就分辨出來，這絕對不是人體組織應該散發出的味道。

    女人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右眼，那裏本來應該是琥珀的顏色。慢慢地，她的唇角竟然彎起一個僵硬的弧度。

    “我說過我沒有惡意的。”她手臂前伸，小臂以下的部分突然開始變化，機械轉換發出輕微的哢嚓聲。在眾人驚恐的眼神裏，她的手臂變成了好幾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阿德萊德等人，已經可以看到蓄能過程中若隱若現的藍色電光。

    “巴斯達爾的後裔，你最好讓你的同伴停止攻擊。我的程序裏，最高指令是保證你的安全，第二是保證自己的安全，第三才是服從你的指令。”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等待黎清他們消化自己話裏的信息。“如果他們持續攻擊我，依照邏輯，很明顯我會殺掉他們，隻留下你。”

    “那如果我攻擊你呢？”黎清眯起眼睛。

    “我當然不能反抗。不過你得為你的同伴著想。”女人點了點頭。“並且，你殺不死我——我的中樞不在身體裏。”

    “收起武器吧。”黎清對自己的隊友們說道。

    “很好，我的主人。”女人又僵硬地笑了一下，讓黎清覺得她還是麵無表情比較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這裏的‘守護者’蓋婭，第二代帝王製造我、將我送到太陽係之後，我就一直守在這裏，等待你的到來。”

    “你守護什麽？”伊洛伊斯發問道，她的眼裏閃著興奮的光。

    “基因之盒，地球的語言和曆史，還有巴斯達爾家族的秘密。”蓋婭簡潔地答道。說話的同時，她快步走到黎清麵前。“巴斯達爾的後裔，我需要檢驗一下你的基因，是否適合開啟基因之盒。”

    黎清來不及拒絕，蓋婭就飛快地抓起他的手，同時，她手上的一根小小的探針刺入黎清的皮膚，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感。

    “吻合度99.9%？0.1%的不確定值是什麽？”蓋婭平板機械的聲音裏仿佛帶了一點兒驚訝，拉著黎清就想往裏麵走。

    “等等，蓋婭。”黎清叫住了她。“你得向我們解釋一下，你在幹什麽？”

    “作為直係皇族，你什麽都不知道？”蓋婭盯著黎清。

    “是這樣的。”伊洛伊斯看出這個機器人似乎在這裏待得太久，根本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於是向她說明道：

    “巴斯達爾帝國已經在五百年前覆滅了，被溫德沙家族篡權，崩塌離析，約四百年前，分裂出處於獵戶座旋臂上的聯邦以及處於南十字旋臂上的共和國。我們都是共和國的公民。”

    蓋婭消化信息的速度很快，她不需要情緒的反應時間。“噢，從我的係統時間來看，我在這裏沉眠了近兩千年，直到這座建築被你們喚醒。”

    “兩千年？”伊洛伊斯控製不住臉上的笑容。“那你這兒一定有完整的早期曆史資料？”

    “當然。”蓋婭答道，似乎不想多說一個字。

    “基因之盒是怎麽回事？”約爾格插話道，神情有些緊張。

    “它是第一代帝王製造的基因躍遷試劑，目前隻有巴斯達爾家族的人有可能使用。它需要一串特殊的堿基對才能起效，而一代帝王自己也沒有那串堿基。”

    她說這段話時，一直盯著黎清，仿佛看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這位先生——”

    “我叫艾薩克。”黎清提醒道。

    “艾薩克的基因裏，有那串隻存在於理論中的試劑最佳序列，契合度接近百分之百。”蓋婭指著這個圓柱形大廳另一側的出口。“我要帶他去注射試劑，你們留在這裏。”

    “會有危險嗎？”約爾格擔憂地問道。

    蓋婭已經拉著黎清往裏走去，聽到這個問題，她回頭掃了約爾格一眼。“先生，你忘記我的最高指令是什麽了？”

    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大廳盡頭，過了好一會兒，二少才從目瞪口呆的狀態下解脫出來。他靠著一個存放標本的玻璃圓柱體坐下來，煩躁地將手指插進自己的長發裏。

    “我總覺得有什麽不對。”他喃喃道。旁邊的阿德萊德讚同地點了點頭。

    約爾格覺得心裏一陣空落落的。他覺得有什麽東西將他和那個神秘的黑發青年隔離開了，那是一個秘密，離黎清很近，離他卻很遙遠。

    或者，黎清本身就是一個謎團，他看不透。

    作者有話要說：　　兒童節快樂！

    盡管十八歲了，我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寶寶。233333

    順便下一章會非常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