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博士按照黎清的要求簽署了協議, 第二天清晨就準時來到了他的住處。

    宋是一個優雅講究的老年女人, 銀白的頭發精心地編成發辮盤在腦後，用藍色的帽子罩起, 一身衛生服白得發亮。

    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黎清很熟悉的人。

    阿德萊德笑著對黎清打招呼，把手裏提著的器械箱打開，手法熟練地拿出消毒用的藥水和采樣的儀器，組織取樣與基因檢測不同, 再加上她們需要保證過程的嚴謹與結果的完好，器械令人眼花繚亂地擺了一大堆。

    在阿德萊德做準備工作的時候，宋博士向黎清簡略闡明了她的意圖。

    “所以，您希望通過我的基因與巴斯達爾初代帝王的研究成果, 製造具有普適性的基因躍遷試劑？”

    黎清一邊問, 一邊慢條斯理地解開袖扣, 把襯衫卷到小臂以上。

    “是的，不一定要躍遷到s級，能讓b級升為a級也是好的。”宋博士死死地盯著他的手臂，讓後者產生了一種她隨時會拿起刀開始解剖的錯覺。

    她從阿德萊德的手裏接過組裝好的血液采樣儀, 感歎道：“我竟然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一個完美基因的人類，果然, 就像我的老師預測的那樣, 連肌肉群和血管的分布都那麽漂亮……”

    學生物的果然可怕。

    暗紅的靜脈血悄無聲息地流進儀器裏，片刻就裝滿了一根試管。宋接著避開了主要血管，鋒利的取樣刀沒入皮下, 取走薄薄的完整橫截切片。

    “您倒是一點兒都不客氣。”黎清皺了皺眉頭，疼痛實際上是保護人體的機製，他對傷害的痛感反應似乎在基因躍遷後更加強烈了。刀刃離開身體的同時，手臂上升起強烈的麻癢感，像螞蟻在啃咬。

    “抱歉。”宋博士歉意地笑笑。“以後的研究也懇請你多多配合……哎？”她訝異地看著原本應該是傷口的地方，那裏已經完好如初，和周圍的皮膚一樣平整白皙。

    她有些混濁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真是令人驚歎的恢複能力！能不能拜托你……如果以後有受傷或者生病的情況，記錄一下數據，會對我們的研究很有用。抱歉，我的意思不是希望你受傷……呃。”

    黎清笑著打斷了她。“請您遵守我們的協議，在一定限度內我自然會盡力配合。”

    .

    宋博士再次道謝後，和阿德萊德一起離開。黎清打開自己的光腦，登入軍方的內部網絡，他的權限已經變成了a級，輕而易舉就檢索到了當初那組數據。

    原來它是b級的加密。奇怪的地方是，黎清調出了它的訪問記錄，隻有個位數。看來，它並沒有引起過多的關注，反而像積年已久的箱底舊書，靜靜地躺在數據庫裏。

    那為什麽要將它歸入數據庫的內部，高達b級權限？黎清操縱著代碼，悄無聲息地潛入數據庫的後台，追蹤加密者的信息。

    當他解析了一半記錄時，突然被打亂了，對方如同一頭被激怒的獅子，順著網路狠狠地反擊回來。黎清立刻掐斷了網絡，這才沒暴露自己的地址。

    自己竟然被發現了……黎清靜靜地坐在漆黑的屏幕前，瞳孔興奮地縮小。他已經太久沒有遇到過勢均力敵的對手，或者可以討論的朋友——想必他或者她，也發現了微聯結的秘密，故而動用自己的權限進行加密。

    或許他在這條路上，不再是孤獨的了。

    就在這時，海希爾發來了通訊。

    “你快去幫我教訓一下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海希爾在另一端罵罵咧咧：“我快累死了，憑什麽防線的第七個節點綠鬆星的防空係統也要我們維護啊？那不是靠近林恩的地盤嗎？媽的……”

    黎清答了句好，急匆匆地掛了海希爾的通訊，起身拿起外套，開車向她發來的地址行去。車窗降下，微風拂過臉頰，他輕輕甩了甩頭，將纏繞在一起的數據從頭腦裏趕出去。

    微聯結不是一蹴而就的問題……時日還多，慢慢來吧。

    “媽的，艾薩克這小子也掛我通訊，還不準我抱怨幾句了？好歹明麵上我還是他的長官吧……全欺負我。”另一端，海希爾搖搖頭，泄憤似地把一堆紙質文件摔到桌子上。

    .

    星際戰爭中，一條防線通常由遠到近被分為三個層次。

    第一層防線設置在遙遠的外太空，星區的邊界，跨度往往長達數千光年，由太空部隊駕駛星艦巡邏進行防守。

    第二層則囊括了從恒星係外圍到住人行星大氣層的廣闊空間，負責這一區域的是空天部隊，功能和小型星艦相當的空天飛機以及小巧靈活的大氣層戰鬥機是他們手中的利劍。

    最後一道防線是地麵防線，地麵部隊的主要作用是調配防空係統，需要的時候對敵方進行地對空打擊。

    而一個軍團，是三者的混合編製，兩到三個軍團組成一個集團軍，扼守一條防線。

    黎清負責訓練的，實際上是第一和第三軍校這一屆的優秀畢業生，並不是什麽新兵，而是一群士官。真正的新兵，應該讓老資曆的士兵和士官引導與訓練，不可能讓海希爾來操心。

    此時，這一批天之驕子正在空天部隊的訓練基地等著即將到來的長官。

    聽聞海希爾少將特別關照他們，還將自己的副官派來，這些自視甚高的精英心裏有些激動，被分到空天部隊的失落感也稍稍衝淡了些。

    他們身著第一軍團灰藍色的製服，臂章上兩片銀色翅膀顯示著他們的歸屬，男女分成兩排列好隊，一排中相似的身高讓他們看起來格外賞心悅目。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過了通知的時刻，他們等得有些煩躁。當第一個人放棄了筆直的站姿，第一句話打破了沉悶的寂靜，整個團體就開始懈怠。

    一個長相清純甜美的女孩皺起眉頭，小聲抱怨道：“我能感到指揮官對我們的重視，但我不太明白為什麽要把我們分到空天部隊，我原本以為能去太空部隊的。”

    這個女孩叫薩拉，雖沒有繼承阿克曼這個姓氏，但她實打實的是阿克曼上將的外孫女，毫無疑問是這群人的核心。

    此話一出，引來一片讚同。雖說三個兵種不分高低貴賤，大多數人的夢想還是駕駛星艦在無垠的遼闊太空中遨遊。

    當大廳裏的交談聲越來越嘈雜時，大門滴地一聲開了。靜寂瞬間籠罩下來，他們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妥，說嚴重點叫軍容不整。

    他們轉頭去看到來的長官，卻見一個男人靜靜地站在門口，逆著光的剪影勾勒出比模特還完美的修長身材，從脖頸到手臂，從腰線到腳踝，身體的所有曲線都那麽優美有力，在筆挺的軍服襯托下又多了幾分瀟灑硬朗。

    薩拉聽見旁邊有暗暗吞口水的聲音，頓時黑了臉。作為頂尖軍校的高材生，她這些同僚能不能有點出息？

    不過，當這位軍官走到他們麵前，他們看清楚他的容貌的一瞬間，薩拉的大腦也當機了。她心裏隻轉著一個念頭，這個人是執著於藝術的神靈在雕刻廢了銀河係的一兆人口後，終於完成的最完美的造物。

    死寂持續了好幾秒，直到一個冷冷的聲音讓他們如夢初醒。

    “所謂的優秀畢業生就是這樣的？”

    黎清這個強迫症晚期患者看著一堆人亂七八糟地在大廳裏站著，明顯地皺了皺眉頭。

    薩拉這才回過神來，目光移到黎清的肩章上。一個年輕的上尉……他一定就是海希爾的副官蘭斯洛特。她馬上立正，敬了個軍禮。“長官好。不過我要解釋一下……”

    黎清打斷了她：“我知道我遲到了。”他勾了一下嘴角，“你們想知道我為什麽遲到嗎？”

    一群人沒有說話，但是目光裏明顯地寫著想極了。

    “因為海希爾給我發錯地址，她忙得昏天黑地，把經緯度搞反了。”黎清看了看他們臉上震驚的表情，雲淡風輕地繼續說道：“所有人都會犯錯，我今天就原諒你們一次。我不希望下次我走進門時看到的還是一張東倒西歪的隨機散點圖。”

    “是，長官。”整齊洪亮的聲音讓薩拉覺得他們自己終於有點出息了。

    “開近地戰機的和開空天飛機的分開。”

    他們立刻分成了兩部分方隊，右邊空天飛機的飛行員們大多是女兵，而近地戰機的駕駛員則大多是男人。

    “進入模擬練習室，自己分成兩組對練演示給我看。”黎清說完，向兩個對練場地中心位置的控製台走去，輸入賬戶密碼，幾十台模擬駕駛艙應聲而開。

    “長官，同時進行嗎？”薩拉有點不可置信地問道。他們倒是沒什麽問題，可是他能看得過來嗎？

    “別浪費時間。”黎清還心心念念著微聯結和那個計算機技術高超的神秘人呢。

    這裏配備的是最新一代的模擬駕駛艙，他們的虛擬戰機在屏幕上四下翻飛，無論是大氣帶來的粘滯、隨機的風暴還是電磁炮彈滑過磁場護罩時精確的軌跡，一切都是那麽真實，除了人體感受不到重力與加速度、爆炸帶來的熱量與死亡。

    正當近地戰機的兩個小組激烈地絞殺在一起，空天的兩個小組對戰也進入了白熱化，他們的駕駛艙突然全黑了。接著，艙蓋打開，他們看見黎清坐在控製台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漆黑的眼眸裏沒有一絲溫度。

    “近地戰機的，你們趕著去送死嗎？沒有配合，亂開一氣，破綻百出，隻憑一股蠻勇，像原始人打架似的。你們駕駛的是精密的殺人機器，需要精確的計算與配合，不是可以憑感覺隨心所欲揮舞的大刀。”

    他停頓了一下，空天小組的人緊張地捏緊了拳頭，生怕自己也被貶得一文不值。

    “空天的要稍微好一點，隻是配合太過僵硬，教科書意味太濃，很容易讓人猜到你們下一步要怎麽做，是一個巨大的缺陷。”

    近地戰機的飛行員們漲紅了臉。在稱讚和鮮花中一路走來的他們從沒如此被狠狠批評過，一時間除了羞愧，也有些氣悶。

    “不服？”黎清挑了挑眉，起身也走進了一個模擬駕駛艙。“行啊，我們再來一次。一組聽我指揮，我們的目標是——”

    “全殲二組。”

    作者有話要說：　　越寫越覺得海希爾好萌啊233

    話說作者菌開了微博，搜筆名就okay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