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老馬死了！”

    由那聲慘呼開始，杜府一下子亂了，一個驚恐的叫聲緊跟著那聲慘呼響起，瞬間驚醒了整個杜府。

    懷中護著小毛子，唐剪霍然直起了身體。

    啊？怎麽了？鬼來了嗎？！”房間裏，杜老爺驚慌的聲音也傳了出來，“唐公子，快進屋來，快進屋來！”

    在杜老爺的驚叫中，唐剪看到杜府一個個武師已經都向那個“老馬”出事的方位竄了過去。他略一沉吟，拉著小毛子退進了杜老爺的房間。

    房間裏一直亮著燈，杜老爺已經手忙腳亂地在穿外衣，一邊穿，一邊向唐剪身邊跑來。

    唐公子，惡鬼來了嗎？你可一定要保護我啊！”他臉上的紅光全然不見了，剩下來的，已經隻有蒼白的恐懼。

    將勁氣灌注全身，凝神防備，唐剪道：“無妨。”

    外麵的聲音嘈雜起來，不斷有人開始高呼：在這邊，在這邊！在那邊，在那邊！似乎很多人都看到了“鬼”，但“鬼”的方位卻變幻不定，讓他們追擊不及。

    惡鬼”終於真的來了？是丁癩子嗎？唐剪的神經越發繃緊了。

    但緊張並不是恐懼，隻要來得不是真正的地獄惡鬼，唐剪就有自信護住杜老爺的安全，他現在的緊張，是擔心外麵那些武師受到杜老爺的連累。

    在外麵的亂況中，杜老爺可是嚇壞了，像個小孩子一樣緊跟在唐剪身邊，已是不肯離開半分。

    ——都是那老天爺不長眼，生讓爺爺我遭顛險，黃花的閨女咱不盼，玩剩下的寡婦也不給咱！

    唐剪萬萬沒想到，就在這時，丁癩子的歌聲竟突兀地又響了起來，而且，這次已經根本不是在杜府之外，而是赫然到了杜老爺這間房間門外！

    丁癩子竟然闖進了杜府，闖到了杜老爺門外，無論如何，唐剪也無法再將他視為無辜。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惡鬼”竟果然是他？！

    驟然之間，丁癩子那般蒼涼高亢的歌聲如此近距離的響起，莫說杜老爺，就是唐剪也終於被嚇了一跳。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判斷，丁癩子的歌聲中已經有一陣疾風卷起，猛然將杜老爺的房門狠狠撞了開來。

    門戶洞開，疾風怒卷，杜老爺嚇得驚聲慘叫，唐剪沉氣出聲，淩厲一掌，迎著疾風擊了過去。

    但是唐剪並沒有擊中任何目標，因為但門外闖進來的就隻有風，並沒有丁癩子，疾風進時，丁癩子的歌聲已經轉移到了窗口。

    ——都是那老天爺不長眼，生讓爺爺我遭顛險。我沒有個背雨的破屋簷，倒叫皇帝老兒坐金殿。

    丁癩子的歌聲到了窗口，疾風便也跟著到了窗口，“咣當”一聲，杜老爺房間的窗子也被撞了開來。

    但疾風卷入，窗外卻依舊空空，丁癩子的身影卻依然沒有出現。

    這時，唐剪已不得不認定了自己最不希望發生的事——丁癩子，真的就是今夜要來殺杜老爺的“惡鬼”，而且，自己根本不被丁癩子視為一個阻礙！

    至於丁癩子是自己發了瘋要殺杜老爺，還是有其他什麽“惡鬼”像附上杜家小公子一樣附了丁癩子的身，唐剪已經沒時間去多想，總之不管是哪一種，他今夜和丁癩子的一戰，看來都是不可避免了。

    小時候，丁癩子會不會功夫，唐剪並不知道，現在，從丁癩子的轉移速度之快來看，他顯然會是個十分棘手的對手。

    杜老爺已經嚇得哇哇大叫，幾乎快要癱在地上，唐剪在他的叫聲裏凝神分辨，判斷出了丁癩子接下來要轉移到的方位。

    咄！”

    唐剪一聲呼喝，鬆開一直拉著小毛子的手，搶先一步，劈空一掌劈向了杜老爺的床臥。

    杜老爺家的房子很結實，但唐剪這一掌過去，轟然一聲，杜老爺床臥處的牆壁上已經多了一個洞。

    可惜，唐剪到底還是劈了個空。

    唐剪並沒有判斷錯，丁癩子的歌聲消失在窗口之後，確實立刻轉移到了床臥方位的牆後，但他一掌過去，雖在牆壁上擊穿了一個孔洞，卻隻擊中了牆外雨霧的夜風，根本沒能碰到丁癩子的身體。

    丁癩子的歌聲響在了那個方位，但牆壁被唐剪擊穿的一瞬，他已經遠遠避了開去。

    唐剪這一掌對丁癩子唯一的作用是，丁癩子的歌聲停止了。

    因為這一掌是平身架擊出去的，所以牆上的孔洞正好對著唐剪的麵部，使他可以透過孔洞看到外麵的情形。

    牆壁被擊穿，磚石飛濺，煙塵四起，等到煙塵飄落，唐剪看到了丁癩子。

    丁癩子遠遠地站著，不言不動，像成了一尊雕像。

    雨霧中的燈火也是朦朧的，唐剪看不清他的臉，但感覺他也應該正通過那孔洞看著自己。而且，唐剪還莫名地覺得丁癩子的眼神裏似乎有驚有疑。

    打中了嗎？打中了嗎？”唐剪身後，杜老爺慌張地問，充滿了對唐剪一擊即中的期待。

    沒有。”唐剪直截了當地粉碎了他的期待。

    惡鬼是誰？是丁癩子那個瘋子嗎？他……他還在外麵嗎？”杜老爺又問。

    是他，他還沒走。”唐剪說。

    快去啊，快去打死他！”杜老爺尖聲叫道：“千萬別讓他殺了我！”

    唐剪緩緩吐出一口氣：“杜老爺真的要我離開這個房間嗎？”

    杜老爺的嗓子裏發出“嘎”地一聲，趕緊又叫：“不不不，唐公子千萬不要出去！就在這裏保護著我，就在這裏保護著我！”

    他已經嚇得不知所措，慌亂的像個沒出息的孩子。

    和杜老爺對著話，唐剪的目光絲毫沒有離開過孔洞之外的丁癩子，丁癩子也再沒有動一動，一直定定地“盯著他”。

    這時，杜府的武師們終於折返過來，“呼呼呼”縱掠有聲，向木樁一般站著的丁癩子圍攻過去。

    丁癩子依然一動不動，就像根本沒把那些武師放在眼裏。

    武師們於是近了，更近了，他們都運足了勁氣，一旦將丁癩子包圍其中，立刻一起發出了攻擊。

    嗷！”

    這時，丁癩子終於動了。他的動，首先動的是嘴，就聽他突然怪叫一聲，聲音有形般震得武士們進攻一滯，繼而他的身體才動，動如驚兔，陡然抽身遁去，轉瞬就消失在淒迷夜色之中。

    那一眾在他叫聲中滯住了進攻的武師，根本連他的衣角都沒能碰到。

    如此，唐剪終於親眼看到了丁癩子的身手，他發現，丁癩子實在是個高手中的高手。

    他看得出，即使丁癩子不是鬼，如果他繼續對杜老爺發起攻擊，也將是自己極難對付的一個對手，卻不懂他為什麽會看到自己之後就突然退走。

    莫非……是惡鬼終究懼怕自己身上的“正氣”？

    不合時宜地，唐剪又想到了巫朗的話語。

    那一眾武師並沒有因為丁癩子的遁走而放棄，他們還是很盡職盡責的，一起呼嘯著向丁癩子遁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唐剪微微鬆了一口氣，雖然他不知道丁癩子怎麽會突然退了，但他想，既然丁癩子來了又退了，今夜的事情也就算結束了吧。

    到杜府來，唐剪是抱著和“惡鬼”正麵交鋒一次的心思的，現在，他和丁癩子正麵交了鋒。

    以往的殺人“惡鬼”是不是丁癩子，這一次交鋒並沒能夠證明，但唐剪至少對一件事做出了肯定的判斷——今夜來得丁癩子，絕對是人非鬼。

    唐剪沒有證據，但和丁癩子那一場“對視”，使他堅信這一點。

    事情既了，唐剪已不願再杜府久留，這裏不是能讓小毛子覺得安心的地方。

    這樣想著，唐剪轉回身來，就要和杜老爺請辭，但是，當他看清自己身後的情形，他全身血液卻瞬間到達了冰點。

    ——他看到了杜老爺，但是杜老爺已經不是完整的杜老爺，雖然他剛剛還在說話，還在叫喊，但就在他安靜了的短短瞬間裏，他的頭已經不翼而飛，他肥胖的身軀已經倒在滿地血泊之中！

    ——就在唐剪身後，杜老爺竟被人活生生摘走了頭顱！

    然而，這還並不是讓唐剪的血冷到冰點的主要原因，真正冷了唐剪的血的，是明明應該就在杜老爺身邊的小毛子，此時竟也完全不見了蹤影！

    房間的門窗還開著，夜風幽幽灌入，就像惡鬼幽魂無聲的冷笑，宣告著自己無人可擋的勝利，嘲諷著唐剪的愚蠢無能。